种画

　　惊天计划

　　四十五岁的林凡是一位有着三十年“藏龄”的业余资深收藏者，在圈里摸爬滚打几十年，除混了个脸熟认识了不少朋友，在收藏本身上并没多大成绩，没栽过大跟头，也没得过几件好东西。他不甘平庸，几年前酝酿了一个惊天计划——“种画”。

　　这画的“种子”是他五年前在一本故事杂志上看到的一个传说。

　　传说明代蜀南有位画家巫丛，自幼在自家院中梅树下习画。天长日久，这梅树受画的熏陶，成了精，并成为他的红颜知己。他们常常半夜私会，这事被巫丛的父母发现，他们怕这梅树精伤了儿子的身体，便请法师做法烧了梅树，收了树精。

　　后来，巫丛作了一幅《梅仙图》挂在书房，画的是梅树下立着一个绝色美女，他每天睡前都要立在画前，与画上的梅仙“谈情说爱”。每当说到动情处，画上的梅仙便会流出两滴清泪，这神奇之画一时轰动世间。巫丛死后此画由其后人收藏，后世事变迁，此画数易其主，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这显然是一个传说，可它却瞬间激发了林凡一个惊人想法——自作一幅《梅仙图》，让人们相信有这么一幅画存在。

　　林凡激动得一夜没睡，天亮时已有了一个初步计划。他首先通过查资料，确定明代蜀南确实有这么一个叫巫丛的画家，而且比较有名。再查下去，他发现这巫丛的后人，如今还住在当初他们祖宗住的地方——梅子村。

　　之后，林凡拟定了一个操作性很强的计划，他要把得到的那颗“种子”种下去。

　　种子得种在地里，这块“地”就在他自己家里，他得在屋里秘密画出一幅真能“流泪”的画。画一棵梅树，在树旁画一古代美女，真不难，可要让这美女的眼里真流出“泪”，这不容易。幸好，他中学时化学学得不错，经过一年的潜心研究，他终于研制出一种化学颜料，用它画成美女的眼睛，人立在画前三十厘米之内，呼出的二氧化碳和这种化学颜料反应，就能生成水慢慢地由这颜料中浸出汇成两颗“清泪”流下。

　　画研制成功，林凡大喜，这“种子”算是种下去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浇水”。“浇水”可不能他自己浇，得找巫丛的后代来浇。

　　一天，林凡来到了梅子村，他打听着找到巫丛的第十八代孙——牲口贩子巫立刚。自我介绍一番后，林凡看着巫立刚摇头叹道：“可惜啊，你祖上留给你金饭碗，你却捧着它去装牛屎马粪！”

　　“什么金饭碗？”巫立刚莫名其妙地看着林凡，林凡问道：“明代大画家巫丛是不是你的祖上？”巫立刚点头：“是的，老人给我讲过，可他没给我留下什么金饭碗啊。”

　　“你这老祖宗巫丛是不是画过这么一幅画？”林凡便把《梅仙图》的故事讲给他听，巫立刚听完后说：“我小时听我奶奶讲，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梅树成精这种说法谁能真信呢？”

　　林凡盯着他问：“如果这事是真的呢？”巫立刚是生意人，一听这话里有话，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带了两瓶好酒来，咱俩好好聊聊。”林凡说。于是，巫立刚叫老婆宰了只鸡又做了几个拿手菜，两人关起门聊了起来。

　　这一聊就聊到第二天黎明。林凡告辞的时候，巫立刚送他到村口，说：“大哥，一切照我们说好的办！”

　　“兄弟你放心回去等着听我的消息吧。”巫立刚坚决地说。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之后第三个月，报上果然报道了明代画家巫丛的后人巫立刚，与远房表弟刘大本为《梅仙图》打官司的事。两人告的都是对方早已作古的爷爷，巫立刚说巫丛传下来传到他爷爷手上的画《梅仙图》，被刘大本的爷爷以非法手段据为己有，要求刘归还此画。刘说他见过这画，但并不是非法占有，而是巫的爷爷在几十年前闹饥荒时，以一袋小麦的价格“卖”给他爷爷的。后来文化大革命，这画不知被人抄到哪里去了。

　　两人在法庭上对《梅仙图》的描述跟那传说中说的基本吻合，尤其是画中“梅仙”的双眼会流泪这一细节，他们都曾亲眼见过。

　　这奇特之画的奇特官司很快引来众多媒体的关注。林凡看到相关的报道时，嘴巴都差点笑歪了，因为这件官司完全是由他一手策划指挥巫立刚打的。

　　这场官司持续了近两年时间，最后，由于双方提供的证据都不充分，此案不了了之。

　　转眼，三年时间过去了，大家已经渐渐淡忘了此事。如果说策划官司是在为“种”下的画浇水，那刚刚过去的这三年，则是在为这画“施肥”。到了现在，画已长成，他要准备“收获”了。

　　要收获，就要找一把收割的镰刀。这把“镰刀”他早就看好了，这就是电视上如火如荼的鉴宝类节目。

　　当林凡手捧画卷来到专家面前时，专家先不打开画卷，微笑着问：“请问你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呢？”林凡平静地说：“是巫丛的《梅仙图》。”

　　“哦？”专家惊得向后一仰，谁也想不到沉寂三年之后，被那场官司闹得沸沸扬扬的奇画竟在此现身。

　　两位鉴定古画的专家迫不及待地展开画卷，不出所料，两专家边摸边看边点头，仔细地审完之后，他们又叫工作人员找来一架子把画挂起来，然后一位专家立在这画前一尺之内，专心致志地盯着这画看。此时，摄像机特写镜头照着这画上梅仙的双目，现场观众也凝神屏气地盯着大屏幕，都想看看这上面的梅仙究竟会不会流泪。不出林凡所料，不到三分钟，画上梅仙的双目中便由少而多地浸出两滴“清泪”来，全场一片惊呼。专家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神奇的画，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两专家一致下结论，此画确实为巫丛的真品，并当场估价五百万。

　　“谢谢专家！”林凡代表“朋友”向专家鞠躬致谢，捧着画卷退出演播室。

　　走出电视台坐上车，林凡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全被汗水浸湿。他打开车窗让凉风吹进来，一脸惬意地看着电视台高楼的灯光，轻松地笑了——这无中生有的《梅仙图》终于让他“种”出来了。

　　当晚，看了电视的巫立刚就给林凡打来了电话，要求按照当时说好的四六开分钱。林凡说：“你真是农民！这画现在值五百万，以后各种媒体炒热后完全可能上千万，你是要五百万的四成还是要一千万的四成？”

　　“当然是一千万的四成。兄弟，这炒的事就全靠你了。”巫立刚说，口气明显是在求他。林凡说：“你放心吧，我把它炒热后再拿到拍卖会上去，你先练练手指上的功夫，免得到时数钱数得手抽筋！”

　　只有想不到的新鲜，没有不可能的故事不用林凡动脑筋，那档鉴宝节目之后，沉寂了三年的《梅仙图》话题再次被画界和收藏界炒得冒烟，不少记者打电话问林凡这画的来历。林凡告诉他们这画来自巫丛的后人巫立刚，立即有记者找到巫立刚。巫立刚按照林凡教他的，说那场官司之后，是他的朋友林凡倾尽全力帮忙，终于从一位卖煤人那里找到此画，卖煤人并不清楚这画的真正价值，他们便收回了这幅千古奇画。

　　半年之后，在一场拍卖会上，林凡代表巫立刚带着这幅他“种”出来的《梅仙图》参加拍卖，他同时带来的还有多方权威专家的权威鉴定书。

　　经过多轮激烈的竞价后，此画最终以一千二百万的价格被一位老板买走。

　　一周之后，林凡带着巫立刚应得的四成——四百八十万来到巫立刚家，两人又喝了一个通宵。巫立刚说他取到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房子推了重建一栋漂亮的楼房，他留林凡住下，帮他设计新房。

　　说干就干，几天后便推老房子，林凡在一旁帮忙指挥着。突然，他看到挖掘机的铁爪下滚出一个长木匣来，敏感的他忙叫停挖掘机，过去捡起这木匣，巫立刚见状也走了过来。两人都觉得这匣是件古董，不便当着其他人打开，他们便一起来到临时住房的室内关了门，一起把这木匣打开。

　　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画卷。再把画卷展开一看，梅树下立着一位绝色美女，旁边写着这画的名字“梅仙图”，落款是“巫丛”。两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林凡把这画挂在墙上，立在一尺远左右的地方盯着这画发愣。不出三分钟，这画上美女的双目中果然流出两滴“清泪”。

　　原载于新故事2012年03期

　　吴治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