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可以造飞机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美军总人数达到了惊人的1050万。战争期间，美国还通过“租借法案”向盟国一方的英国、中国和苏联提供援助。因此美国境内很多工厂都接到了军方订单，开足马力加班加点制造军火和其他军用器材。所以当时很多美国工厂都面临人手不足的难题。

　　在太平洋战场，日寇的顽抗异常凶残。为了减少人员伤亡，美军制订了“炸沉日本”的作战方案，计划派空军不间断地轰炸日本。这时，著名的通用公司接到国防订单，生产B-24重型轰炸机关键部件——投弹瞄准器。

　　军方的订单非常紧急，负责此事的通用军工事业部总经理乔治却面临着棘手的问题：人手严重不足。当时的芝加哥，根本招不到足够数量的工人。

　　一天傍晚，焦头烂额的乔治下班时，偶然看见几个黑人妓女在街头招揽生意。男人们都上了前线，她们的生意很清淡。乔治灵机一动，大胆地决定招募她们。

　　但是乔治的想法遭到了公司所有人的反对。当时的美国还实行着种族隔离政策，黑人地位低下，更别说妓女了。怎么说通用也是有名的大公司，况且军火生产是专业性很强的技术活，目不识丁的她们能胜任吗？反对者甚至讽刺说，乔治此举无异于在通用开办“红灯区”。

　　最后，乔治以总经理的职位担保，立下军令状：“我的‘红灯区工厂’，一定在规定的时间内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完不成任务，我引咎辞职。”

　　那群可怜的女人几乎没什么生意，大多数人衣食无着。布告一出，乔治很快就招募了两千多人。乔治的反对者讥笑地称她们为“乔治的黑娘们”。不巧的是，此时攻占硫磺岛的美军伤亡惨重，必须有更多的飞机参战，以加强对日本的轰炸，于是乔治的交货日期被提前了。

　　乔治只有两天的时间培训他的新工人。看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任务，投弹瞄准器是高科技的精密产品，就是熟练的产业工人也需要至少十天的岗前培训。可“乔治的黑娘们”大多目不识丁，连稍微复杂一点的单词都听不懂，更别说工厂里的专业用语了。

　　没有一个人看好乔治，大家都认为他是病急乱投医，这次肯定会完蛋。整整一个下午，乔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时间太紧迫了，根本没办法让她们上线生产，乔治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治依然没有想出办法。

　　就在乔治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三岁的女儿打来电话。女儿喜欢上了画报，她刚刚看明白了一组图画，兴奋地要讲给爸爸听。乔治听明白了，那是一张政府印发的防空宣传单。就凭一组图画，三岁的女儿都知道了防空警报响起后该怎么办。灵光一闪，乔治有了办法。

　　乔治兴奋地召开紧急会议，把瞄准器的设计师、制造工程师、最优秀的熟练工人和一部分管理人员找来。按他的意见，这些人连夜对整个制造流程进行分析，然后进行更详细的重新划分。最后，整个制造流程从原来的43个工站扩充到1400个工站，每个工站的工人只需要完成一个作业动作。然后，乔治找来电影摄影师，让熟练工人当主角，先标准地示范每个工站的动作，然后故意做一些容易犯的错误动作。胶片洗出来后，再把每个正确动作最关键的几张选出来，组成一组图画，从上到下配上绿色箭头。同时，错误动作也对应地贴到旁边，画上醒目的红色大叉叉。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张“连环画”。

　　1400份“连环画”做好后，乔治让人把它们贴到对应的工站。“乔治的黑娘们”排着队走上流水线，开始了她们的岗前培训。时间不多了，她们一上线，乔治就宣布培训兼试产开始。十几名作为教官的熟练工人有点不安，因为他们每人要负责指导一百多名黑人女孩。其实乔治更担心，亲临现场给她们鼓气，成败在此一举。

　　一直以来，黑人被人歧视，妓女更让人瞧不起。“乔治的黑娘们”第一次有了体面的工作，有了做人的尊严，有了总经理的问寒问暖，每个人都很激动。她们很认真地看图，小心翼翼地动手，再加上现场熟练工人的指导，不到一小时，“乔治的黑娘们”就掌握了自己该做的那一个动作。担心全是多余的，随着她们越来越熟练，生产线越流越快。很快，第一批瞄准器下线了，经过品质检测，合格率比以往熟练产业工人所达到的最高成绩，还高了8个百分点。乔治和他的“红灯区工厂”成功了！一批一批的产品被组装上飞机，飞往太平洋战场。

　　经过美国空军的实战检验，乔治的投弹瞄准器性能、稳定性都超过了以往。于是，乔治又获得了新型轰炸机B-29的瞄准器订单。1945年8月，美军B-29轰炸机群在日本投下了两颗原子弹，精确引导投弹的，正是“乔治的黑娘们”制造出的瞄准器。

　　乔治别出心裁的做法对世界的影响远未结束，新兴学科“工业工程”将其进行了系统化，于是“标准作业指导书”（即SOP）诞生了。知道电子信息产品为什么越来越便宜吗？去广东江苏的工厂看看吧，在“标准作业指导书”的指导下，一群半文盲的大妈大嫂，制造出了全世界的电子信息产品，其中就有你能见到的各种世界品牌。

　　60多年前，科学的管理和组织，还有对人的尊重，使目不识丁的妓女造出了飞机部件。而今天，我们的国有企业招人，连门卫都要求本科学历，生产出的产品质量却让人不敢恭维。说起来真是人才的浪费和管理的悲哀！

　　原载于新故事2010年06期

　　陈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