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入日本的道光书帖(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使臣,白银,太和殿
  • 发布时间:2015-01-28 13:47

  酣睡的小吴声忽然打了个翻身,圆脑袋胡乱地拱着廖氏的乳房,那张小嘴也四处乱舔,这小家伙常常是于半醒不醒状态中寻奶吃。也就是这一刻,廖氏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她伸手抹了抹头发,抹下来好些头油——这头油是廖氏在老家做姑娘时常用的,后来到了京城,廖氏还常常自己制作这种头油,它是一种香草汁拌和茶籽油制成的混合油,抹在头上油亮芳香,当然也没有什么毒,但却是苦涩十分。所以抹头油的时候,切忌让油掉入口里。廖氏来吴府前一天就抹了一次油。

  廖氏把头油在左边的乳头四周抹了抹,小吴声的嘴才舔到乳头,就“哇哇”哭了起来,显然是那苦涩的味道让他受到莫大的刺激。

  “哇哇……”哭声一阵接着一阵,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听到小吴声的哭声,先是敏妹和吴彦成过来了,接着吴夫人、二姨太、三姨太都过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吴彦成亲自掌着灯叫开了房门,一干人也都围了上来看小吴声。

  “是尿了床吧?”敏妹这样问。

  “没有啊。”廖氏抽出尿布给敏妹看,尿布是干的。

  “是不是患寒气(即感冒)了?”吴彦成煞有介事地伸手摸了摸小吴声的额头,但不烫手。

  “莫是撞到煞气了?”吴夫人和二姨太、三姨太虽然对敏妹生了个儿子心存嫉妒,但还是佯装十分着急。

  小吴声还在哭,也不肯吃奶。吴彦成急得在房子里踱来踱去。“还是去请个郎中给看看吧?”敏妹这样说。

  吴彦成没有作声。前日吴彦成处理了一个敢于冒犯自己的下属官员,后来才知道这个官员的弟弟就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儿科医生。如今要去找他,万一他为兄长的委屈私下报复怎么办?城外还有一个有点名气的儿科医生,但距离少说也有五十里,就算骑马也得半天,还不知道人家在不在家里……

  这时就见廖氏说话了:“吴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可说不可说?”

  “哦,什么事?”吴彦成问。

  廖氏没有直说,却看了吴彦成的四个女人一眼。

  吴彦成知道她有重要事说,就让他的四个女人先出去一下。

  这时就见廖氏附着吴彦成耳朵说:“奴婢适才得了一个梦,梦见前朝军师刘伯温手捧《万年甲子历书》跟当朝道光皇帝说话,告诉他日后接替皇帝的人名叫吴声。道光说,怎么是吴声?应该是咱爱新觉罗氏家族。刘军师说,这是天命,天命不可抗拒。并要道光写下文字承诺。道光无奈,只好写下了‘尽在无声中’,这样一句话,并当面交给吴声。吴声接过来一看,就见道光耍了花招,把‘吴声’写作‘无声’。吴声想向刘伯温军师告状,道光却一把将承诺书抢走了,吴声十分愤怒,大声嚷嚷着……这嚷声惊醒了奴婢,原来是咱们小吴声在哭呢。就这样给奶他不吃,哄也哄不住啊……”

  吴彦成听了,大为惊讶。虽然廖氏说的只是个梦,但他相信“托梦”大都是神人指点,将来可以变为现实。儿子吴声居然是未来的皇帝!而且他的哭,就是因为那纸写了“尽在无(吴)声中”的承诺书被道光抢走了,真是天机玄妙啊,自己刚刚得来的那纸道光“月夜”诗帖,最后的一句不就写有“尽在无(吴)声中”么,我何不拿来给儿子看看是否灵验?这样想着,吴彦成就往书房去了。

  虽然得来真迹《月夜诗》帖,原本是想好好收藏,以待来日报复一下何凌汉。如今儿子要见这字儿,吴彦成也就顿时失去了几分戒备之心,于是,没一会儿,就把道光的《月夜诗》帖拿来了。

  《月夜诗》帖用一个布囊袋子装着,吴彦成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廖氏借着灯光斜睨一眼,果然是那纸烧残破了的道光诗作。这玩意儿,要是弄到道光帝手里可真不得了呢!

  吴彦成把《月夜诗》帖对着小吴声晃了晃。也就是这时,廖氏很快把右边那只没有抹发油的乳头塞进了吴声嘴里,吴声的哭声戛然而止。

  吴彦成惊喜:果然是灵验呢,儿子未来是皇帝了!

  吴彦成才待收起月夜诗帖,廖氏瞬间又做出更换,把左边抹了发油的乳头塞进小吴声的嘴里,小吴声顿时又“哇哇”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廖氏说:“看样子,咱吴声是生怕人家拿走他的承诺书呢,老爷你就给他拿着睡觉吧。”

  “这……”吴彦成把《月夜诗》帖装进布囊袋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又十分慎重地说,“你就拿着这袋子陪他睡觉就是,记住可别把里面的字帖拿出来放到小吴声手里,不然孩子家把纸张弄坏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奴婢记住了。”廖氏说。

  吴彦成回到敏妹房里睡觉去了。小吴声含着廖氏那只没有发油的右乳,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吴府也安静了下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廖氏不敢点灯,摸黑把那帖《月夜诗》帖抽出来扔进了马桶里……

  五、舅甥设下毒计

  道光皇帝休朝八天之后,终于身体恢复,复出临朝。早晨,文武百官按时来到朝房,三呼“万岁”之后,就见道光帝道:“各位爱卿,朕多日不曾临朝,有事即快快奏来!”

  道光的话刚落音,就见吴彦成出班奏道:“吾皇在上,臣有一本要启奏。”道光帝道:“爱卿奏来。”

  吴彦成一字一顿道:“适时中秋月明之夜,臣等陪同万岁爷颐和园赏月,万岁爷即景生情,挥笔写下佳作《月夜诗》,并着礼部尚书何凌汉装裱。但何凌汉自恃翰墨精通,无视万岁爷之佳作,随意乱扔,招致火损,成了残帖。何凌汉不敢陈述真相,而是伪造万岁爷之笔墨,着人装裱之后呈送上朝。此举实乃欺君辱朝之为,望万岁爷明鉴。”吴彦成的话一落音,文武百官惊讶的眼神齐刷刷落在那帖悬挂墙壁的《月夜诗》上。道光也迅速地斜睨了一眼《月夜诗》帖:“这么说,这帖子并非朕之笔墨?”

  吴彦成道:“系何凌汉临摹万岁爷之作,乃仿品也!”

  道光帝听罢,顿时怒眉扬起,一道极不满意的目光投向何凌汉:“何凌汉,朕平日尊你为师长,你缘何玩弄伎俩,欺骗于朕?”只见何凌汉站出朝班,给道光施一礼后,不紧不慢地道:“万岁爷在上,朝堂悬挂的《月夜诗》帖,乃千真万确万岁爷之真迹。只因吴彦成大人平日见万岁爷与微臣磋商书法技艺而心怀嫉妒,故而编造一番谎言,以图谋间离我君臣情谊,捣毁万岁爷研习书法之志,请万岁爷明鉴。”

  “啊……”道光的怒目收敛了些,转而问吴彦成道,“你称何凌汉仿造朕之笔墨,有证据没有?”

  “有。”吴彦成一边从怀里去掏那个装了《月夜诗》帖的布囊,一边说道:“微臣已经得到万岁爷在中秋之夜的真迹。”

  听说有这等的事,道光迫不及待地说:“快拿来给朕看看。”

  吴彦成往布囊里掏去,囊中竟是空空如也,顿时急得心如火焚,冷汗阵阵从额上冒了出来。

  “朕之真迹呢?”道光又问了一句。“这……”吴彦成顿时张口结舌。原来,昨天晚上,廖氏戏言说梦,得到吴彦成送来的道光真迹,又毁于马桶之后,便于凌晨骗开守门家丁,逃出了吴府。而早晨临时接到上朝旨谕的吴彦成,让敏妹去廖氏房里拿那月夜诗帖。廖氏不在,小吴声还在酣睡之中,布包囊也搁在床上。敏妹只当是廖氏上茅房去了,便拿了布包囊就来给吴彦成。这吴彦成急于上朝,也没来得及多看,就匆匆带上已被廖氏取走了《月夜诗》帖的空布包囊来见道光。原本想告下御状,给何凌汉一个欺君罪名,做梦也没有想到,偷鸡不成却蚀把米。

  这时,只见何凌汉奏道:“万岁爷在上,吴彦成身为大臣,却搬弄是非,无中生有,既戏弄皇上又图谋陷害同僚,这等胡作非为,如不予惩治,我等臣子日后怎好服侍皇上,尽忠朝廷?”

  文武大臣们平常对吴彦成横行仗势之为早就不满,如今听何凌汉这么说,也都齐声道:“皇上,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之为,是应该惩治!”

  见群情激愤,道光即道:“吴彦成,你身为二品尚书,竟然行为如此之卑劣,本应将你斩首正法,念在你父辅佐先帝有功,朕赐你大牢服役。”

  吴彦成吓得面如土色,但还是说了句“谢主隆恩。”道光接着提高了嗓门:“左右,将他带下去!”

  “嗷”的一声,刀斧手便上前将吴彦成反剪双手推了下去。君臣们又议论了一些事,才散朝。

  时任山东莱州府通判的陈琪,听说舅父吴彦成被打下大狱,吃了一惊。心想自己本来就无多少墨水,全仗舅父的权势,暗箱操作弄了个鼎甲三名,谁知后来让何凌汉受道光帝器重取而代之,最后只落了个莱州通判,朝廷之外的五品官员。虽然这样,但舅父还是给自己说过,一旦有机会,他就会想办法将自己提携进入京城做朝廷官员。如今舅父遭遇刑罚,不仅舅舅身败名裂,而且树倒鸟无巢,自己这“提携进京”的梦想,也眼看就破灭了。这如何是好?这样想着,陈琪决定赶往京城看看舅父。

  不日,陈琪来到京城,花了些银子买通狱卒,见到了舅父吴彦成。但见吴彦成披枷戴锁,先前突兀的眼睛深深陷进了颧骨。叫一声“舅舅”,难过的泪水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吴彦成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得想个法子救救你舅舅才行。”接着就把自己被打下监狱的经过说了。

  陈琪听说事因是为了与何凌汉争辩道光一纸字帖,不觉忿忿然道:“待我花些银子,雇请杀手,把何凌汉杀了,以替舅父报这罹难之仇。”

  吴彦成忙道:“不可不可。为舅父的道光真帖之所以得而复失,听家里来探监的人说了,才知皆因是请来的奶娘。此人是何凌汉的妻子,这个妇人睿智过人,诡计多端。如今我被打下大狱,她必然想到我会行报复之举而有所准备,倘若行刺不成,被她捉住把柄,告到皇上那里,则是你我舅甥俱死无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舅父蹲大牢不成?”陈琪道。

  吴彦成想了想说道:“如今,皇上的《月夜诗》帖真迹已经不在,唯一的办法,只有请顾师傅去太和殿面君辨字。只要顾师傅认定悬挂壁上的‘月夜诗’帖是仿品,则何凌汉必死无疑。你舅舅我也可以免却牢狱之灾,还一个官复原职。”

  陈琪问道:“是哪一个顾师傅?”

  吴彦成道:“就是崇文门外装裱店里的顾庶民师傅。此人装裱技艺精湛,在京师享有盛名。我琢磨,何凌汉之仿品,必定是顾师傅所装裱。”

  陈琪道:“我就花些银子请他去辨字就是了。”

  “只怕是花银子也请他不动。”

  “怎么呢?”

  “前些日子,我有个家丁到他店里要了一幅字帖,不仅没有给钱,还将他痛打了一顿,这顾师傅必然将这笔账记在我名下。”

  舅甥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儿。陈琪突然问:“顾师傅是不是山东莱州府人?”

  吴彦成道:“顾师傅正是莱州府人,开店之时,他曾把母亲接了来,只是母亲不习惯于京城,才又回到老家。顾师傅此后便是有好吃的必送回去,有银子必给母亲花销,还请了个仆人侍奉老人。倒是个孝子。”

  “姓顾的是莱州的,这就好办了!”陈琪忽然显得把握十足地说。

  原来,陈琪在莱州也曾听人议论,州里有个七旬老妪顾杨氏,儿子在京城开了一家装裱店,是个大孝子,常常把京城里的烤鸭、果脯什么的捎回来给母亲吃。没想到顾杨氏的这个儿子就是崇文门外装裱的顾师傅。这回好了,顾师傅的母亲在我辖区之内,我只要找个碴儿,将顾杨氏捕入监狱,顾师傅得讯必然有求于我。这样,我要挟他去太和殿辨字,不愁他不替舅舅说话。

  听了陈琪的一番叙述,吴彦成连称“妙计妙计”,又说道:“太监刘侃公公是我至交,到时你找刘侃公公面奏皇上,让顾师傅太和殿前辨字就是。”

  正是:看似走至死胡同,转弯又出阳光巷。

  六、琉球使臣索字

  这日,崇文门外的顾师傅正在装裱字画,忽然一位莱州族人匆匆走进来报告说:

  “堂兄,大事不好!”

  “什么事,慢慢说。”

  “顾杨氏老太太被捕入狱了!”族人接着把事情经过说了,“那日顾杨氏老太太正在莱州城外花盘寺进香,出来不久,寺院突然就起了火,大火不仅烧毁了半壁花盘寺,而且还烧死了一个尼姑。官府说花盘寺的失火乃系杀人报复,案情与顾杨氏老太太关系极大,因此就把老太太逮捕入狱了。”

  顾师傅听了,大吃一惊:母亲向来为人积善好施,怎会结下仇怨报复杀人?其中必有蹊跷。年迈之人被捕入狱,怎么能承受得了牢狱之苦!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立即收拾行李与族人匆匆赶往莱州老家而去。

  顾师傅在监狱见到母亲一头散乱白发,席坐于乱草陈铺的地板上,叫一声:“娘,孩儿看你来了!”眼泪顿时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顾杨氏见儿子来探监,悲喜交集。说起火焚花盘寺一事,顾杨氏连声说“冤枉”,她告诉儿子道:“我与寺院尼姑一向交往亲密,怎么会去火焚寺庙坑害他人?再说失火之前我已经离开花盘寺半天了,这莱州老爷办案实在是糊里糊涂。”

  听了母亲的一番叙述,顾师傅心想,这莱州知府陈琪乃当朝吏部尚书吴彦成的外甥,早就听说此人倚仗权势,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母亲之所以被收入监,或许就是因为我乃莱州子民,又在京城开店弄得些银子却没有恭维他,故而刁难罢了。

  于是,次日顾师傅便用包囊包了好些银子,早早地来到陈琪官邸求见。

  陈琪刚刚起床,就听见门人进来禀报,说是京城字画装裱店的顾庶民求见。陈琪心里一笑:果然是钻我的笼子来了!就说声:“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顾师傅就进了屋里,见了陈琪,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小民顾庶民叩见知府大人。”

  “你就是享有盛誉的字画装裱顾师傅?”陈琪假惺惺地表示慕名。

  “‘享有盛名’不敢,顾庶民只是雕虫小技弄碗饭吃而已。”顾师傅谦逊地说。

  “你这一大早来找我,有何事情?”陈琪明知故问。

  顾师傅道:“敢问知府大人,母亲顾杨氏不知犯了哪条法律,打下监狱?”

  “呵呵,原来顾师傅是为母亲之事而来。”陈琪道,“你母亲与花盘寺尼姑有仇恨呢,因而,她借进香之机,就点火烧了花盘寺,也烧死了尼姑。本官只好依法行事。”

  顾师傅知道,自己虽然有点名气,但毕竟是个匠人,这件事,是不可能跟陈琪盘根究底论是非的,只好委屈求情道:“陈大人,我母亲乃年迈之人,还望大人网开一面,给予宽容处之。小民这里有些小劳酬,还望笑纳。”说罢,就打开包囊要掏银子。

  陈琪却挥挥手道:“本官向来办事公道,从不收受贿赂。”

  “啊……”顾师傅有些尴尬,只好把掏出的银子又放进包囊。

  “不过……”陈琪顿了顿才说,“只要顾师傅愿意给本官办一件事,要解脱尊母的牢狱之苦,本官一句话就行了。”

  顾师傅道:“陈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只管说来。只要小民做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是孝子。陈琪心里这样想,就说道:“当朝天子道光皇帝有一《月夜诗》帖,被人临摹伪造,悬挂于太和殿上,想请顾师傅前往认证。”遂把道光真迹《月夜诗》帖如何在吴彦成手里得而复失,吴彦成如何要以《月夜诗》帖与何凌汉进行较量的事,粗略地说了。末了,又一字一顿地道:“只要顾师傅认定太和殿上的《月夜诗》帖是仿品,我这里将给你立功补过,不仅尊母可以立即释放,且在吴彦成大人那里还有赏银。”

  听了陈琪这番话,顾师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陈琪是以拘捕母亲为要挟,迫使他去太和殿辨字。心想,仿品《月夜诗》帖,也只不过是何凌汉大人危难之时,以艺自救而已。何大人待人谦和,办事公道,体恤百姓。那个吴彦成则是自恃官居要职,横行霸道,视民众如草芥,把他打入监狱正是罪有应得。我要是说出太和殿上的《月夜诗》帖是仿品,岂不是解救了吴彦成,而让何大人受皇帝斥责,遭遇大灾大难?世人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骂我老顾助纣为虐……

  陈琪见顾师傅半天不说话,就冷冷地笑道:“既然顾师傅有为难之处,本官就只好依法行事了。来人——”接着,他吩咐一个身边的衙役,“你去吩咐囚牢厨子,今天晚上给顾杨氏安排点好吃的,让她做个饱死鬼,明日午时三刻开刀问斩!”

  听了陈琪这么一说,顾师傅情急无奈,陡然给陈琪跪了下来:“陈大人息怒,陈大人息怒,小民遵从就是……”

  陈琪要挟顾师傅太和殿辨字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到了何凌汉耳里。何凌汉急得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夫人廖氏听说顾师傅要到太和殿前辨字,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一下子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是安慰何凌汉道:“让我们再慢慢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何凌汉则是一个劲地摇头、叹息:“唉,天灭我也,天灭我也……”

  就在这时,只见礼部衙役来禀报:“有琉球使臣尚沙沛下榻‘迎宾馆’,恭候大人接见!”

  何凌汉应道:“呵,呵,就来!”

  原来,琉球国是大清王朝藩属的进贡之国,每年于秋冬季节,就会备上珍珠玛瑙等物品派出使臣来大清王朝进贡。何凌汉是礼部尚书,理所当然负责接待事宜。

  何凌汉才待要出门,就见夫人廖氏问道:“这个尚沙沛,是不是去年来的那个使臣?”

  何凌汉道:“尚沙沛乃琉球外交特使,正是此人。”

  廖氏道:“如是此人,则我们可免去一大劫数!”

  “怎么呢?”

  廖氏附着何凌汉耳朵如此这般低语了一番。何凌汉听了,顿时愁眉舒展,会心一笑道:“还是夫人聪明,佩服,佩服。”

  何凌汉来到“迎宾馆”与尚沙沛见面,寒暄之后,就见尚沙沛说道:“鄙人此番奉琉球国王之命前来大清王朝,一来是履行朝贡之事宜,二来亦想向何大人讨索墨宝佳作,望何大人不吝笔墨给鄙人赐字。”

  原来,琉球王国秉承华夏文化,使臣尚沙沛也是个中国书法爱好者,去年来中国进贡时,见何凌汉书法写得浑然流畅,就曾经向何凌汉讨教过书法并要求何凌汉赐予字帖。虽然是举手之劳,但却涉及邦交馈赠,何凌汉觉得还是向道光皇帝禀奏一下为好。果然,道光皇帝听了何凌汉的禀奏之后一阵缄默无语。道光有道光的想法,何凌汉虽然被尊崇为书法之师,但他毕竟还是自己的臣子,帝王的书法尚没有走出国门,怎么能让一个臣子的书法字帖外邦流芳?道光帝没有应允,何凌汉当然也就不好给尚沙沛书写字帖。殊不知这个尚沙沛并没有因去年没得到书法而灰心,今年见了何凌汉又重提索要书法的事。

  何凌汉道:“给朋友你写几个字,举手之劳。只是我大清奉行‘尊君为上,称臣为下’,你若要书法时,莫如先求万岁爷的。君有为在先,则无忌臣子在后。”

  听说这是大清王朝的规矩,尚沙沛问道:“鄙人乃小邦之臣,能获大清帝王之帖么?”

  何凌汉道:“只要朋友你诚心,万岁爷就不会吝啬。”

  “那就拜托何大人给我在皇上面前多多说好话了。”

  “这个自然。”

  何凌汉还告诉尚沙沛,道光近作书法《月夜诗》”帖就悬挂在太和殿。见何凌汉愿意帮忙促成,尚沙沛感到很高兴。两个人又交谈了好一阵中国书法艺术,才分手作别。次日,何凌汉引领尚沙沛来太和殿朝见道光皇帝,用不太流利的华语三呼“万岁”之后,尚沙沛便献上来贡品,这是一件由千万颗珍珠、玛瑙、翡翠和黄金镶嵌的“万寿塔”。寓意道光皇帝福寿无量。此塔高三尺,光彩夺目,实属罕世之宝。道光皇帝看罢,龙颜大悦,当即吩咐何凌汉,赏给流球使臣细绢十匹,白银五十两,但尚沙沛却摇头拒收这些礼物。

  道光暗想,这使臣可能是嫌给得少了,遂对何凌汉道:“你再加赏他白银五十两。”何凌汉于是又让人从库房取来五十两白银给尚沙沛。然而,尚沙沛还是不愿受礼。道光有些不解,遂问何凌汉道:“两番赐赏,琉球使臣何故推辞?”

  精通琉球语言的何凌汉,遂给尚沙沛翻译了道光的话。尚沙沛道:“小臣有一事想当面向皇上禀奏。”

  何凌汉当即又给道光做了翻译。

  道光帝道:“有话要讲,就直说无妨。”何凌汉把道光说的翻译给了尚沙沛。只见尚沙沛一字一顿地向道光帝奏道:“万岁爷给小臣两番嘉赏,小臣已心领了,如皇上开恩,小臣只求大清一物。”

  通过何凌汉翻译,道光问道:“你想要何物?”

  尚沙沛指了指悬挂于太和殿壁上的那幅《月夜诗》帖道:“只求将万岁爷的这幅字帖送给小臣。”

  道光听罢何凌汉的翻译,“呵呵”笑了起来,心里道,这不就是小事一宗。你琉球使臣厚爱朕的字帖,此乃我大清的光彩,亦是华夏文明流芳东洋之善事。你拿走了,我再写一幅就是。遂对何凌汉道:“何爱卿,你就把《月夜诗》帖取下来赏给尚沙沛罢。”

  何凌汉一声“遵旨”,便把壁上那幅潜在万般风险的“月夜诗”帖取了下来交给尚沙沛。

  尚沙沛双手接过字帖,万分高兴,深深地给道光鞠了一躬,谢道:“小臣衷心感谢皇上馈赠,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切都按廖氏的“谋划”进行,一切都如廖氏所料,尚沙沛怀揣那幅仿品《月夜诗》帖,高高兴兴离开大清王朝回琉球复命去了。

  不日,陈琪押带着顾师傅也来到了北京城,找到太监刘侃公公请求引荐到太和殿上辨字。刘侃公公告诉他说,那幅《月夜诗》帖已经被琉球使臣当“赠品”带走数日了。

  字帖已经不在,辨字也就成了“黑夜里论太阳”——不着边际。陈琪把这事告诉狱中的吴彦成。吴彦成听罢,惊得两眼圆瞪,当即口吐鲜血,一句“此乃天灭我也”,遂昏死过去……

  故事到了这里,要交代一句的是,到了清光绪年间,日本人占领了琉球群岛,取缔“琉球国”,改名“冲绳县”,是时尚沙沛已经去世,他所收藏的那幅大清皇帝道光原创、大臣何凌汉临仿的《月夜诗》帖,随着时间推移和历史更迭,也流入了日本民间。

  王金梁 责任编辑 成林 插图 程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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