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板的追杀令(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手雷,特工,射击
  • 发布时间:2015-01-28 14:20

  年前,柳敬怎么去的中公旗不太清楚,却不能不相信胸部的伤口和尽心为他疗伤的大胡先生。大胡先生只说一个朋友救了他,那胡晟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却又不能继续追捕胡晟。时局纷乱,不得不各为其主啊!

  柳敬的伤势有所好转便辞别了大胡先生,可他又不能赤手空拳地重新进入乌兰布和大沙漠,好在乌兰特中旗的街道上时时都有耀武扬威的日本兵,暗刺几个小鬼子,获取枪支弹药自然不在话下。离开乌兰特中旗前,柳敬用匕首剿杀了一个日本骑兵,被一群日本骑兵追踪着又一次飞马在乌兰布和大沙漠里,日暮时分才将那帮鬼子兵甩掉。柳敬原要喘一口气准备继续西行,突然遇到一帮人,他们一身驼夫打扮,身边却没有一匹骆驼。柳敬自然不知道,骑着一匹藏青马的是松井肾四郎,利用驼队做掩护,护送日本特务成功地抵达定远营后,本想轻轻松松地带人返回张家口,却没想与柳敬遭遇。彼此各不相识,可按照松井肾四郎的思维行事,凡遭遇陌生人必有意想不到的潜在危险,何况,于茫茫戈壁上行走不免寂寞,看到一个人持枪飞马过来,随手掏出手枪,指挥着身后的人与柳敬开始了游戏似的厮杀。

  柳敬单枪匹马与松井肾四郎竭力拼斗时还不知道,他们交手的地方恰是胡晟与西川幸助曾拼杀的疆场,看到沙漠里一具具死尸和那些横尸在沙漠里的骆驼,心中不免生出悲悯之情,却必须将枪口对准时不时狼一样大喊“武士们,冲——”的松井肾四郎……彼此的拼杀持续了半个小时,柳敬突感胸部的伤口灼痛,体力也渐渐不支,不得不挥鞭撤退。那群鬼子气焰太嚣张了,将柳敬追进那片胡杨林旁依旧不肯罢休,恰遇到马鸿逵部的一队人马去巴彦淖尔执行任务回阿拉善盟,闻见枪声便冲了过来。随即追上来的松井肾四郎不得不鸣金收兵带人仓皇逃窜。马家军追跑了松井肾四郎,柳敬喘足了气才要离开胡杨林,突然看见一个倒在沙坑里的人,像是与他刚才交战的日本鬼子,便跳下马来,原要从他身上搜出一些食物或子弹,却发现一封密函。

  那封密函正是西川幸助在定远营写给善邻协会理事中泽达喜的,交给一个化名包胡尔察的日本特务捎回张家口。西川幸助随松井肾四郎抵达定远营后隐身在裕太隆商号,那是日本特务活动在西北地区的老巢。化名包胡尔察的日本特务一直潜伏在银川,奉命回张家口接受新的任务,路过定远营在裕太隆商号歇脚,恰遇到护送日本特务来定远营的松井肾四郎,便与他们同行。按规矩,他不会让松井肾四郎知道他怀中藏有何物,不想被柳敬的子弹击落在马下。

  柳敬破译了那封密函,便马不停蹄地飞奔定远营,找到国民党军事委员会驻定远军事专员办事处的何汝岱如实道明,并通过电话与戴老板取得了联系。戴老板明言,胡晟不除,难消除藏在军统内部的隐患。西川幸助不死,新西北运输线会遭受毁灭性打击……随即命令柳敬,生擒胡晟后,他取而代之,必杀西川幸助!

  柳敬也没料到,西北共产党地下组织早就注意裕太隆商号了,他抵达定远营后不久,裕太隆商号在一天深夜被炸,盘踞在那里的日本特务几乎全军覆没,掌柜野川由纪夫和十几个特务没在商号,才侥幸逃生。裕太隆商号周围的商家被枪声惊醒看到一个人逃了出来,还详细地描述了那个人的特征,很可能就是西川幸助……

  何汝岱受命于戴笠与驻定远营的马鸿逵部的一个步兵旅协调,步兵旅长随即从警卫连里抽调了十几个人,帮助柳敬追缴胡晟和西川幸助……枪支弹药和钱不是问题,笼络住身后的兄弟,才能巧妙、准确地支配他们手中的枪,除了请那帮马家军吃烤全羊还嫖美女,一帮马家军提溜起裤子不得不臣服在柳敬的脚下。那时候,西川幸助依旧潜伏在定远营,除了躲避又与他遭遇的胡晟,下一步的行动路线也的确令他大伤脑筋。柳敬带着一行人乔装打扮一路走来,可三四天过去了,目标迟迟没有出现,连他自己也有些灰心了。

  潜伏不是这群马家军的强项,又一阵风吹进来搅扰了密林。柳敬身后的一个弟兄长叹了一声刚要说话,一个人突然莽莽撞撞地跑了过来。跑过来的人叫魏泉,奉命潜伏在顺风客栈,一身小伙计打扮,听到咔咔的声音慌忙举起手来,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柳大哥才说:“那个日本鬼子进了顺风客栈。”

  柳敬的心倏然一紧,问:“看准了?”

  魏泉说:“没错,小矮个子、鹰钩鼻,一身晋商打扮,山西话说得很地道,要是没有他的照片,谁也不会把他当成日本人。”

  柳敬随即一挥手,说:“走——包围顺风客栈!”

  柳敬带人向裴家营镇悄悄包抄过来。胡晟正坐在顺风客栈楼下的酒馆里。顺风客栈是裴家营最大的一家客栈,前店后院,楼上住宿,楼下是酒馆,云集着出手阔绰的商人,将马匹和骆驼圈进后院,吃饱睡足了再准备第二天的行程。

  胡晟走进顺风客栈时,发现一身晋商打扮的西川幸助随着伙计正往楼上走去。背着鼓囊囊褡裢的西川幸助上了楼梯又回头看了一眼,胡晟却背对着西川幸助冲着窗外。伙计走过来问胡晟吃点什么,胡晟随口要了酒和菜,心里琢磨如何将西川幸助摁倒在这里,可他相信矢志不渝地奔赴新疆的西川幸助绝对不会没有防备,鲁莽行事必将引发混战——裴家营镇街不长,却也四通八达,客栈是一栋二层小楼,打开窗户便可脱身,如何让西川幸助束手就擒自然需要一番细细思量才行。

  伙计端上酒菜,胡晟边吃喝边思考对策,刚才西川幸助若有觉察,他一定会伺机脱身;若是没有,他会束手待毙!一杯酒下肚,胡晟咧开嘴笑了笑,心中说道:定远营是马鸿逵的天下,裴家营自然是国民党的天下,毕竟身单势孤,让你西川幸助一刀毙命才是最佳的选择!

  胡晟逃离那片四横遍野的大沙漠,奔波数日才抵达阿拉善盟。路过乌素图苏木时,遇到了一家善良的牧民,见到胡晟褴褛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迹,认定他是一个遭了难的驼夫,遂伸出了援助之手,给他衣服还供他吃喝。胡晟原要拿出大胡先生给他的银洋,却掏出了大老张丢给他的布袋。布袋里的银洋照样是血迹斑斑。那家牧民婉言谢绝,也令胡晟悲伤之至,直到走进定远营在巴音街上找到亨通客栈,见到掌柜大佟才有了暂时的安身立命之所。

  大佟听罢大老张的遭遇,决定尽早派人去接他的家人。胡晟暂住在亨通客栈里,吃住花费一概不用他操心,住多久也由他自己决定,大佟的慷慨令胡晟感激不尽。胡晟在客栈里休养了几日恢复了精气神,却没忘记继续搜寻西川幸助。

  裕太隆商号被炸也震惊了胡晟,去酒楼、茶肆,听人们一遍遍议论的还是那个从商号里逃出的矮个子男人,弄清缘由断定那里是西川幸助的藏身之地。离开定远营之前,胡晟正愁川资渐尽、枪膛里也没有子弹,在一家酒楼遇到一个赖账还打人的马家军连长,三拳两脚让连长臣服在了他的脚下。为了活命连长奉献了兜里的大洋。胡晟觉得还不够,缴了械又将他身上的子弹据为己有。离开定远营前,与柳敬遭遇是阴差阳错,人得意容易忘形,带着一帮马家军吃喝嫖赌难免不露痕迹。胡晟暗中窥视到柳敬带人去了裴家营,也有了下一步行动方向,柳敬也成了他未来行走的“航标灯”。往裴家营走来,胡晟身穿大褂,头戴礼帽,拉低帽檐,走在来来往往的商队中间,注意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矮小身材的男人,却没有想到走进顺风客栈就发现了西川幸助的行踪。

  胡晟坐在酒馆寻思如何对付西川幸助,柳敬带人悄悄包围了过来。有人报告说,胡晟也在客栈里。柳敬哈哈一笑,身后的兄弟们要一拥而上,却被他伸手制止了,理由只有一个,西川幸助必死,胡晟要生擒……事情有点麻烦,柳敬也有苦难言,吩咐几个兄弟悄悄冲进客栈,再分出几个兄弟死死地守住前街,他带着其余的人来到顺风客栈的后院门前死守,结局难以定论,至少不能让西川幸助活着离开。

  酒馆里的食客慢慢散去,该住店的去了楼上,该离开的也离开了。伙计走过来问胡晟住不住店,胡晟掏出钱点了点头。伙计收起钱招呼一个从楼上走下来的小伙计领着胡晟来到楼上,胡晟见身后没人,扬起胳膊将小伙计的脖子箍住,迅速从怀里摸出锋利的匕首压住他的咽喉压着声说:“刚才上楼的那个矮个子男人住在哪个房间?”

  小伙计很沉闷地“啊”了两声,伸手指了指走廊左边的一间房子。胡晟又压着声,说:“不要声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知道吗?”

  小伙计点点头惶惶地离开后,胡晟一只手攥着匕首,轻着脚步来到房门前,扬起另一只手敲响了房门。

  屋里人问:“谁?”

  胡晟说:“伙计……送水——”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胡晟推开屋门冲进来,猛然将一个矮个子男人的脖子箍住了。被箍住脖子的人很沉闷地笑了两声,说:“你手里的刀放稳一点,我的枪对准的可是你的左肋,子弹射进去后会毫不客气地戳进你的心脏!”

  胡晟“呵呵”一笑说:“西川幸助……好!裕太隆被炸你果然逃过一劫,我死不足惜,可你不能活着……必死!”

  西川幸助侧目看了一眼放在床上的褡裢,也“呵呵”一笑说:“好,那你动手吧!不过,你杀了我,还会有一个十个甚至百个野田、松井替我完成帝国的使命,帝国军队能攻破中国的半壁山河,就能征服整个华夏民族!”

  胡晟冷笑着说道:“至少你不能活着走出裴家营!”

  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西川幸助趁胡晟侧耳愣神的工夫,猛然一蹲从胡晟的胳膊里脱身,随即蹿到窗前,撞开木窗纵身跳下去之前,手中的枪也响了,子弹直击放在床上的褡裢。褡裢里的炸弹爆响之前,屋门被人撞开,胡晟顺着西川幸助撞开的木窗也跳了出来,冲进屋子里的人伴着剧烈的爆炸声瞬间被掩埋在瓦砾之中!

  负责外围包抄的柳敬听到一声巨响,不知西川幸助离开定远营前就有谋划,放在褡裢里的自制炸弹是他在兴亚义塾接受特务训练时的成果。

  客栈内外顿时大乱,侥幸逃生的房客们跑出来大声惊呼,镇街上刹那间充满浓烈的硝烟味……柳敬扼腕大叫,冲进客栈的兄弟断送了身家性命不说,跟在他身后的人越墙进入后院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片瓦砾和惊慌失措的房客们。

  柳敬一挥手中的枪气急败坏地吼道:“追——”

  七、结同盟暂泯恩仇

  拉鸡山下绿草如茵,一片片树木也在晚春季节枝繁叶茂,半山腰以上却是一幅银装素裹的雪景……胡晟一勒马缰喝住胯下的枣红马,仰起头不免心生悲凉之情。连日的奔跑仿佛到了拉鸡山下才能喘一口气。从甘肃到青海,胡晟身后一直没能甩掉追兵,柳敬带人飞马在他的身后,时不时瞄准他的头颅射出一连发子弹,好在他胯下的枣红马一路狂奔翻山越岭,能躲避开取他性命的子弹,却甩不掉急促的马蹄声。

  胡晟感叹完毕,从背在肩上的破褡裢里拿出干粮和水袋子,弹没尽粮却绝了,再一声叹息之后,陪伴他跑了好久的太阳也歪过了拉鸡山。勉强填饱肚子,胡晟再一勒马缰,枣红马腾起前蹄一声长鸣往前奔去。一颗子弹裹挟着凉风直逼过来。胡晟一低头,子弹紧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紧接着又一颗子弹射中了枣红马的脑袋。枣红马哀鸣一声,前蹄被一块凸石绊住。胡晟只觉得一阵眩晕,随即与气绝身亡的枣红马倒在了地上。

  柳敬带人飞马追过来,将胡晟死死地围在了中间,哈哈大笑着玩弄着手中的枪。一匹匹膘肥体壮的悍马打着响亮的喷嚏,不安分地踢踏着四蹄,与马上的人们一样,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胡晟站起身紧紧攥住手中的枪,从站在鲜艳的红旗下宣誓的那天起,一颗随时准备结束自己生命的子弹永远留在弹夹里!

  柳敬用手中的枪指着胡晟说:“胡兄,跟我走吧,只要西川幸助还走在去新疆的路上就有剿灭他的机会,你就不要为他疲于奔命了……不过,裴家营一劫的确出乎我的预料!”

  那天晚上,来自顺风客栈里的爆炸声余波难平,镇街上人马奔踏,喊叫声和嘶鸣声搅在一起犹如一锅乱粥。西川、胡晟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借着窗户脱身。胡晟于纷乱中拦住一匹从客栈后院跑出来的枣红马飞身而上,锁定前面骑马飞奔的人一路追踪。待胡晟从裴家营追到古浪县,举起手中的枪瞄准目标射出一颗子弹,目标被击落马下,遂追过去跳下马。倒在地上的也是一个矮个子男人,黑灯瞎火的,长不长鹰钩鼻难以分辨。矮个子男人甩掉手中的枪,用手捂着被子弹射伤的耳朵龇牙咧嘴地申诉完毕,一时令胡晟难平心中的怒火,遂扬起手中的枪戳在男人的额头上大声地质问道:“那你干什么像一只被狼撵着的兔子?!”

  胡晟说罢咧开嘴苦笑了笑。矮个子男人逃亡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是张掖人,在马鸿逵的部队服役驻守在定远营,可他不愿意跟着那帮人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更难消思乡之情,干脆携枪跑出定远营。没想到他刚到裴家营就听到一声炸响,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被胡晟追了上来……矮个子男人还算仗义,将一个装干粮和水袋子的褡裢解下来,又将偷出来的枪和子弹全部送给了胡晟,只求放他一条生路。胡晟打发走了矮个子男人还没喘过气来,柳敬就带人追了上来,过武威、走西宁,最终还是被柳敬堵在了拉鸡山下……胡晟盯着满脸得意的柳敬慢慢扬起手中的枪,枪口刚刚贴近自己的太阳穴,一颗子弹飞过来直击他手中的枪,一声脆响之后,手里的枪掉在地上。

  柳敬将枪口放在唇边,张开嘴吹着气儿说:“你不能死啊胡兄!卧薪尝胆那么多年,你在党国的躯体里植入了一个个危机四伏的毒瘤,为党国刮骨疗毒还要仰仗胡兄啊!”

  胡晟甩着被震麻的手笑着说:“战场如赌场,我愿赌服输!”

  柳敬一扬手,招呼几个兄弟,说:“豪爽!兄弟们,拉上胡兄,咱们一起去湟中县城,我请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一个粗壮的汉子从怀里拽出一条绳子,蹦下马来,可他还没走近胡晟,一阵如炒爆豆般的枪声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先被震动的是柳敬,勒住被枪声搅扰得狂躁不安的黑青马,挥舞着手中的枪,命令兄弟们即刻迎战。胡晟趁柳敬指挥着兄弟们迎战时,抓起地上的枪疾步向拉鸡山上跑去。柳敬首尾难顾,转身向胡晟开了一枪,胡晟也回身举枪反击,两个人的子弹都射偏了,飞舞在柳敬周身的子弹迫使他不得不在黑青马上来回翻转,战局从一开始就让他陷入了被动,却不得不暂时放弃胡晟,带领兄弟们竭力拼杀。

  冲上来的人们都是一身驼夫打扮,手持卡宾枪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带头的是一个粗短身材的男人,他就是一直掌控裕太隆商号的野川由纪夫。紧跟在他身边的男人个子矮小不说,鹰钩鼻是难以抹去的特征,跑到山上掩藏在一块巨石后边的胡晟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西川幸助。

  西川幸助一路追来颇为得意,也感谢自己遭遇的阴差阳错。从顺风客栈脱身后,看到在纷乱的人群中奔跑着的脱缰马匹,先胡晟一步拦住一匹蒙古马,可他蹿上马还没跑出裴家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死死地盯住了他,恰好那个从定远营跑出来的逃兵也骑马狂奔过来,两个人又同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遂掏出手枪向身后放了一枪。枪声先惊扰了那个逃兵,再是追上来的一时难定方位的胡晟。西川幸助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勒紧马缰一掉头向一条向南的小胡同扎进去,跑出裴家营一时又没了主张。裕太隆商号被炸,毁掉了日本特务在定远营唯一的藏身之处。西川幸助不想在定远营耽搁太久,毕竟身负重任,便只身离开了定远营。他也没有想到,裴家营的爆炸声惊动了野川由纪夫,他带着剩余的兄弟们离开定远营打算去张掖,在潜伏在那里的日本特务机关暂避一时,再另做打算。接近裴家营时,野川由纪夫被那声爆炸挡住了脚步,看到一个人骑马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自然会引发双方对峙。好在借着夜光可看清对方的面孔,彼此相遇,瞬间达成了协议——西川幸助随野川由纪夫结伴西行是上策。当他们发现柳敬强行从住在顺风客栈的客商手里弄出马匹追踪胡晟后,此行就是一举两得。

  夜色渐沉,子弹肆意飞舞,闪着火光融化了拉鸡山上的积雪,战斗持续了十五分钟,柳敬心中叫苦不迭,对手攻击的目标是他们胯下的马,一个个兄弟从马上跌落爬起来又倒在了拉鸡山下,剩下的人也只有招架之功。柳敬从定远营带出的十几个马家军兄弟有一半死在了顺风客栈,剩下的一半在追踪的途中又被胡晟打死了三个……一颗子弹直击柳敬胯下的黑青马,柳敬从马上跌落,爬起来一步步向拉鸡山上退来,一块块巨石是最好的掩体,一颗颗子弹戳在巨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得覆在上边的白雪也肆意飞溅。野川由纪夫亲手将最后一个马家军击倒本想鸣金收兵,西川幸助看到甩掉死马向山上跑去的柳敬,招呼人必须铲草除根!野川由纪夫一时难压西川幸助的激情,只好跳下马往山上追来。枪声此起彼伏,柳敬一歪头躲过一颗飞来的子弹,再一纵身越过一块巨石双脚落地,一只手却落在了胡晟的头上。胡晟一起身将柳敬撞倒在地,柳敬来了一个鲤鱼打挺,扬起手中的枪蹦起来戳在胡晟的太阳穴上。咔咔两声,柳敬呵呵笑着说:“胡兄,我弹尽粮绝了。”

  西川幸助带人与柳敬的人厮杀。野川由纪夫拿出藏在褡裢里的望远镜,发现了藏身在半山腰上的胡晟,便分出几个人向胡晟发起了攻击。胡晟正要迎战,看柳敬落荒跑了过来才掩身在这个深坑里……看着柳敬誓死如归的样子,胡晟轻轻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夹嵌进枪里,又拽出一把手枪扔给柳敬,说:“先找到退路,再了咱们兄弟的账!”

  柳敬接过枪还没开口,西川幸助便带人冲了上来,遂与柳敬各自掩身在巨石的两边一起举枪射击。柳敬击倒一个冲在前边的日本特务哈哈一笑,说:“胡兄,我干掉西川幸助,也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

  胡晟举起枪瞄准西川幸助冷笑着说道:“还算你有良心……不过,你能不能将我带回重庆还是未知!”

  胡晟说着话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直击西川幸助的头颅。跑在西川幸助身后的野川由纪夫灵敏地蹦起来将西川幸助撞倒在地,子弹贴着西川幸助大腿飞了过去。柳敬举起手中的枪哈哈地笑着说:“我能不能将你带回重庆,还是走着瞧吧……哎——西川幸助的命看起来比你的还硬!还是看我的吧——”

  又一颗子弹从柳敬的枪口射了出去,却击中一个冲上来挡住西川幸助的小特务。西川幸助看到倒在身边的人,不得不倒吸了一口冷气。野川由纪夫见势不妙纵身跳进一个石坑。西川幸助从怀里摸出一枚手雷找到一块巨石掩身,却指挥着身后的人一步步向胡晟和柳敬藏身的地方包抄过来。

  柳敬举着枪还在搜寻目标伺机开枪,胡晟突然冲他大喊一声跳进巨石旁的一个石坑,一个手雷飞过来落在巨石后边爆响,随后一颗颗手雷如下冰雹一样落在巨石的周围。遍地的积雪被炸得四处飞散,浓烟四起模糊了西川幸助的视线。胡晟又以巨石和石坑为掩护,连滚带爬地向山上跑来。待他跑到山顶,看着慢慢安静了的山下长出了一口气,不免感慨——拉鸡山由西向东蜿蜒如一条巨蟒,翻过拉鸡山就是贵德县的地界儿,只能暂避一时另做打算。西川幸助偃旗息鼓,柳敬是死是活也只能由天定,可只要西川幸助还活着,这场绝境追杀就不可能终止!

  八、捕风影博弈险境

  八月的拉萨晴空万里,八廓街边一栋栋藏式楼房白墙红顶,气派宏大,却披满了灰尘,有的甚至墙体歪斜,现出无法遮拦的丑陋。木匠、银匠、铁匠和裁缝们各自守着自己的小店,帐篷下的摊贩们也兢兢业业,看似热闹的八廓街上显得平静而安详,贵族、僧侣和平头百姓们怀揣着虔诚之心生活在高原之上,可看似平静和安详里却深藏着时刻都想要搅动天地的玄机!

  八廓街两边店铺林立,与一家烟馆相邻的是一家甜菜馆,店面不大,装饰还算讲究。正值傍晚时分,三三两两的食客进进出出,倒不冷清。胡晟和柳敬都是一身藏民打扮,坐在靠窗户的桌子旁,要了饭食又没太强的食欲,四只眼睛时不时地聚焦人来人往的八廓街,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又沉默不语。旁人猜测他们可能是同伴或邂逅的友人,却难揣度他们的心思。也不奇怪,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原先的对手突然变成了盟友,各怀心思也在情理之中,却必须用四只眼睛锁定同一个目标。

  拉鸡山一劫令柳敬十分沮丧。掩身在那块巨石后面,柳敬听到胡晟一声大吼之后,也看到一枚枚手雷冰雹一样向他砸来,幸亏拉鸡山上乱石纵横,飞身翻越,从拉鸡山上跑下来一头扎进湟中县城。柳敬隐身在一家小客栈里,养足精神心里还压着两块石头。离开湟中县前,柳敬依然被那个顽固的思维定势驱使着,他也坚信西川幸助和胡晟就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

  柳敬依据西川幸助那封密函判断,他很可能借道拉萨去新疆,也不过装扮成僧侣和驼夫伺机而动罢了。离开了湟中县,柳敬辗转着去了昌都继续西行玩起了地毯式追剿。

  胡晟与柳敬遭遇在扎勒尕并非偶然,离开拉鸡山行走数日辗转着去了贵德县城,又从贵德县城走到昌都遇到继续西行追剿的柳敬,也断定他一定掌握了西川幸助的行走路线,否则,不会那么巧在裴家营设巧局妄图一箭双雕。胡晟跟踪柳敬来到扎勒尕,却并不知道西川幸助早随着一支驼队正走在去拉萨的路上,柳敬却被一群藏民当成马步芳的探子囚禁在了黑屋子。

  扎勒尕聚集着上千名藏民,大小分五个部落,都是在马步芳的重压之下从都兰县汪什代海地区逃出来的,没有牛羊只能靠打猎勉强度日。实在不能果腹,头人们便带人打劫商队,遭遇马步芳的部队便与之抗衡报仇雪恨,又能缴获枪支弹药补充装备。扎勒尕周围松柏成林,地处玛沁县与兴海县的交界处,属两不管地带,生活在玛积雪山下的这群藏民几乎与世隔绝,多年的打打杀杀成就了桀骜不驯的秉性。柳敬单枪匹马隐身在一处密林里本想喘口气再做打算,却惊扰到了奉命巡视的藏民,一群人出其不意地用手中的弓箭和马刀将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柳敬擒获。

  胡晟跟踪柳敬到了扎勒尕,恰巧看到柳敬被藏民们绳捆索绑地推出了密林。正在胡晟琢磨如何将柳敬解救出来,恰巧一伙驻扎在昌都的藏兵路过扎勒尕,胡晟开了一枪惹怒了那帮藏兵,却将怨恨撒在扎勒尕的藏民身上。胡晟隐身在密林之中眼见着扎勒尕的藏民与藏兵们激烈火并之时,迂回着走进那片土坯房,制服几个持枪看守柳敬的藏民。两个人再隐身在一处密林里,两个枪口对准着各自的额头都哈哈大笑了。胡晟率先收起枪又哈哈一笑伸出手掌,说:“我还愿意重复,你我暂结同盟,剿杀西川幸助之后我情愿跟着你回重庆伏法!”柳敬也收起枪伸出手与胡晟的手拍在了一起。胡晟看着笑容满面的柳敬心里却说:前程难测,我必须与狼共舞!

  离开扎勒尕,他们返回昌都,柳敬单独去见潜伏在西北的军统特工李梦明,除了得必备的枪支弹药和川资路费,还有两套藏服。两个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到了拉萨柳敬又找到军统拉萨站站长谭建培,并和重庆取得了联系。戴笠要求谭建培协助柳敬完成抓捕和剿杀任务。谭建培随即为他们找到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一个定居在拉萨的青海商人在八廓街购买的大宅院,与谭建培交往为了生意,自然视柳敬和胡晟为朋友。两个人吃饱睡足,一身藏民打扮走在八廓街上像闲人。胡晟问柳敬这是不是守株待兔,柳敬哈哈一笑,说道:“这叫请君入瓮!不过,剿杀西川幸助之后,你必须跟我回重庆,我相信你能在戴老板的眼皮子底下脱身!”

  两个人坐在甜菜馆各怀心事。伙计走过来问柳敬还需要点什么。柳敬从兜里掏出钱还没出手,隔着窗户突然看见也是一身藏民打扮的西川幸助和一个蒙古人走在街上,遂扔掉手中的钱跑了出来。胡晟也看到了西川幸助,紧跟着柳敬飞奔到了街上。

  西川幸助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离开拉鸡山,西川幸助与野川由纪夫抵达张掖,藏身的地方依旧是一家商号。那家商号的掌门人叫西村良吉,一直与野川由纪夫相呼应着潜伏在西北地区。西村良吉为西川幸助继续西行找到一支驼队。驼队的领房人是张掖人,与化名韩宇翔的西村良吉打交道多年。西村良吉说西川幸助是他的朋友,要去拉萨投奔亲戚,路途遥远又艰难,求领房人带他随驼队一起离开张掖。

  跟随驼队出发后,西川幸助突然想到了那封被化名包胡尔察的日本特务捎走的密函。暗战沙场多年,预料之中的事情随时可能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也在所难免,那胡晟和柳敬如此精确地掌握了他的行踪,不得不令西川幸助心有余悸又谨小慎微。离开查查那后,西川幸助原打算改变路线直奔乌鲁木齐,可他到了囊谦县突然觉得该反其道而行之,按照那封可能丢失的密函上透露的信息,对手肯定认为他不会再借道拉萨去乌鲁木齐……如此这般斟酌了一番,西川幸助依照原先的计划冒险来到拉萨,路途曲折也遥远,也难怪柳敬和胡晟赶到了他的前边。

  西川幸助刚到拉萨不久,靠抢夺商号和藏兵获取枪支弹药打算赶赴乌鲁木齐,却不想遇到在内蒙古实验牧场工作时认识的蒙古人查干巴日。查干巴日不知西川幸助的真实身份,却让西川幸助深深感到不安。跟着查干巴日来到街上,西川幸助原打算找机会脱身,没想到又与柳敬和胡晟遭遇。

  柳敬率先举枪射击,西川幸助看到从甜菜馆里跑出两个人,机智地躲在查干巴日身后。柳敬射出的子弹掠过查干巴日的脑袋,贴着西川幸助的耳朵飞了过去,惊扰了街上的人们。查干巴日大声呼叫着将西川幸助扑倒在地。胡晟见柳敬的子弹射偏了,随即也举起手中的枪。可西川幸助趁着纷乱的人群四处躲藏,拽起查干巴日从怀里掏出手枪继续反击。

  八廓街繁衍出许多小街巷,只要退进去就有脱身的可能,西川幸助回头找准了方位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查干巴日,一边与冲上来的柳敬和胡晟周旋。查干巴日看出西川幸助险恶用心,却无法脱身。三个人拼来斗去难分输赢,惊慌失措的人们蜂拥着东躲西藏,无疑影响了子弹的命中率,也难怪西川幸助能从容地博弈险境。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被惊动的警察们冲了过来,西川幸助退到一个巷口,见柳敬和胡晟攥着手枪无从下手,举起枪对准了查干巴日的后脑勺,清脆的枪声响过之后,查干巴日倒在了地上。

  一帮人持枪突然跑了过来开枪直击柳敬,柳敬不得不与胡晟举枪迎战,糊里糊涂地迎来一场糊涂仗。对手是谁,为什么跑过来直取他的性命,反倒将帮他反击的胡晟放在了一边?胡晟将怨恨的目光直逼柳敬,柳敬和胡晟掩身在一处房舍后举枪射击,暂时阻止了那帮枪手的进攻长叹一声说:“到了拉萨,我联合谭建培先将你稳住,又将你引到街上,再实施围剿……可能吗?从扎勒尕到拉萨,我随时都可以取你的性命,就是与你同归于尽也是对党国的效忠,何必费此周折?!”

  胡晟探出头来看到又要向他们发起攻击的那帮枪手,随即扣动了扳机冷笑着说:“你的话听起来有理,可按你的说法,对手是冲着你来的对吧?”

  柳敬呸了一声,说:“剿杀我们的是军统特工没错,看他们的战术和枪法就知道是中央警校特警班出来的那帮孙子……我俩可能要殊途同归了!”

  警察们遇到柳敬与胡晟围剿西川幸助蜂拥而上,看到胡晟和柳敬又成了被追杀的对象也必须冲上来制止。就在柳敬和胡晟无法脱身时,警察们的枪声引得那帮枪手不得不退出巷子,拉萨城里霎时又静得令人心颤。

  九、脱苦海杀身成仁

  哲蚌寺坐落在根培乌孜山南坡的山坳里,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群铺满山坡,远远望去好似巨大的米堆,于渐沉的夜色里尤为显眼,庄园和牧场里时不时地传出牛羊的嘶鸣。寺后的根培乌孜山上弥散着一层薄雾,山坡上野花盛开、植被丰厚,潺潺流水浸润着如茵的牧草,要不是时而弥散着硝烟和血腥,跟随着信男信女们带上茶酒饮食到根培乌孜山上朝完佛,站在山巅之上极目四野,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柳敬和胡晟将拉萨城远远地抛在身后,跑到根培乌孜山下一时又没了主张。柳敬猜测,西川幸助就是先行一步离开拉萨,也不可能在根培乌孜山下停留,那帮追剿他们的军统特工也不会与警察们纠缠太久,相信谭建培一定会调动手下为那帮军统特工摇旗呐喊……事情果然没有出乎柳敬所料,眼下要紧的是逃生还是继续追剿,胡晟毫不犹豫地对柳敬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和我一样都上了军统的黑名单,戴笠出狠手下令缉拿就不会放过你,你还是尽早脱身,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吧。”

  柳敬哈哈一笑说:“自戴笠执掌军统之后,遍地都是军统的爪牙,我能躲避一时,却躲避不了一世。何况,我又是猪八戒照……好了,胡兄,我们还是一起追剿西川幸助,不论什么党派之争,也不管什么抗日大业,我还你三条命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胡晟早就猜到柳敬有难言的苦衷,便不再言语。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突然发现两个人躺在地上,一个人赤条条的早停止了呼吸,另一个衣衫齐整胸部却中了刀伤流血不止……凭他身上的衣服断定,是两个从哲蚌寺里出来的喇嘛。

  胡晟蹲下身见那个胸部中刀的喇嘛一只搭在胸脯上的手动了一下,忙招呼柳敬。柳敬也蹲在地上正在琢磨那个光身子的喇嘛,听到胡晟的招呼忙起身走了过来。穿着衣服的喇嘛伤势过重,睁开眼看见柳敬和胡晟惊恐之极,却只是微弱地啊了一声。胡晟用藏语陈述了他们是当地的汉人,还一再强调,他们只是路过并无歹意。穿衣服的喇嘛这才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他们的遭遇:傍晚,他们奉了哲蚌寺吉索(管理全寺总务的僧官)的命令,拿着书信去噶伦堡的喇嘛寺院办理佛事,吉索要求他们连夜动身,没想到刚离开哲蚌寺不久就遭遇了不测……话还没说完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溘然长逝。

  死去的喇嘛也就二十多岁,与那个赤条条死去的喇嘛相差至少二十岁,胡晟翻遍了他的衣服也没找到什么书信,再看一眼赤条条死去的喇嘛倏然顿悟,凶手很可能是西川幸助。

  胡晟的猜测没有丝毫的偏差,西川幸助从拉萨城里逃出来后,像一只没头的苍蝇跑到根培乌孜山下,正发愁无处可去,突然见两个喇嘛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忙掩身在路边的树丛里。两个喇嘛一边走一边抱怨吉索,为了一点屁大的事情让他们连夜赶往噶伦堡。年轻的喇嘛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要撕掉,却被年长的喇嘛拦住了,说:“吉索吩咐咱们连夜动身,要我们办的就是屁大点的事情,你把书信撕了就得罪了吉索,别说我们的小命,连咱们的家中人也难逃劫难……走吧。”

  掩身在树丛中的西川幸助听得真切,瞬间形成的思路令他兴奋不已。自从离开张家口就没甩掉追剿他的杀手,到了拉萨还如鬼影般地跟踪着他,乌鲁木齐暂时不能去,噶伦堡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先暂避一时再做长远打算……西川幸助想罢,从怀里抽出从一个藏民身上抢夺的结刺(藏民佩戴的腰刀)蹿出来,结果了那个年长喇嘛的性命,又一刀戳在年轻喇嘛的胸脯上……那时候,哲蚌寺里早亮起了灯火,从不远处传来的人声和牛马的嘶鸣。西川幸助速战速决,从那个年轻的喇嘛身上搜出书信揣在怀里,又扒下另外一人的衣服,装扮成喇嘛,没顾上看那个还有一口气的年长的喇嘛,打算立即离开,可他伸手摸到自己的头发又犹豫了。哲蚌寺是格鲁派寺院,属于黄教,按规矩,皈依黄教和红教的喇嘛都是要剃度的……西川幸助叹了一口气才返回了拉萨城。

  刚刚经历了一场动乱的拉萨城渐渐平静了,小巷子里的店铺也关闭了店门,连灯都不敢点,西川幸助借助手中的结刺撬开一家理发店的门。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人,从卧室里跑出来就被西川幸助手里的结刺遏制住了咽喉。要是没有店主的老婆和孩子的喊叫声,西川幸助本想饶店主一命。可他逼迫着店主为他剃光了头发,就听到了女人和孩子惊恐的喊叫声,便回身将店主一刀杀死,又冲进卧室将女人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刺死在床上……待西川幸助再跑出拉萨城就变成了一个看似怀揣虔诚之心的喇嘛,躲躲闪闪一路跋涉,行走了近—个月才抵达噶伦堡。

  凶手究竟是不是西川幸助,胡晟查看了两个喇嘛身上的伤口又没了把握,他与西川幸助打交道多年,每次刺杀都没章法,得逞后更不会留下丝毫痕迹……柳敬反驳胡晟,说:“正是没有章法才断定就是西川幸助所为,何况,噶伦堡是最理想的避难所。”

  二人商议已定,决定立即离开根培乌孜山。可夜色深沉如墨,两个人走走转转又贴近了拉萨城。胡晟觉得不对头打算拉着柳敬迅速离开,突然看见三个人迂回着向他们走来,忙拉起柳敬掩身在一处房舍的后面。走过来的那三个人可谓全副武装,胡晟悄声问柳敬他们是何许人也,柳敬很压抑地呸了一声说:“肯定是谭建培的手下。你想呀,那帮军统特工闻风而动四处抓捕我,自然会让谭建培绷紧一根神经,可我对谭建培知之甚深,圆滑处事、低调做人,要不在拉萨这样的地方一天也呆不下去,何况他从来都视自己的手下为亲兄弟,听说那帮兔崽子要抓捕我,自然要予以配合,便让几个人装腔作势地四处走走,看似很正经,也不过是走马灯似的走走转转罢了。”

  走过来的那三个人的确是谭建培的手下,听到拉萨城里安静了,原打算冲进城与那帮军统特工会面也好做做戏,却没想到真的遇到了柳敬和胡晟。胡晟拉着柳敬掩身在一处房舍后面,走在最前边的人突然看到两个黑影闪了过去,不知道是被那帮军统特工们四处缉拿的柳敬,却必须为自身的安全着想,遂举起枪与其他两个人躲躲闪闪地向柳敬和胡晟掩身的房舍一点点靠近。

  胡晟推了一把柳敬示意他迅速离开,柳敬却从怀里掏出了匕首。匕首从他手里飞出,直击走在前边的军统特务,那人“啊”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胡晟先一步从房舍后绕了出来,走到那两个人的背后扑上去紧紧地箍住了一个人的脖子,一声沉闷的啊声过后,那人顿时气绝身亡。柳敬与胡晟几乎同时从房舍后面跑了出来,不谋而合地一人对付一个,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相视一笑,随即从他们身上搜出枪支弹药。胡晟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伸手示意柳敬立即撤退。柳敬却又从一具死尸身上搜出两枚手雷,得意地说:“还真像你们共产党唱的,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胡晟听得出,柳敬的语气里充满很复杂的意味,不免心生悲凉之情,一时又无话可说,拉起柳敬疾步向西撤退了。

  又是奔波数日,胡晟和柳敬才出现在噶伦堡的大街上,天气阴沉,却没有雨。大街上人来人往,充满异域风情的各色西洋建筑却透着本土的特色,店铺里也是热热闹闹的。看到农贸市场上的青菜萝卜也看到了生活在异域的食色男女……胡晟与柳敬遭遇西川幸助在预料之外,那帮军统特工出现在噶伦堡才是预料之中,他们凭着运气把自己变成“黑人”走进噶伦堡,那帮军统特工就能名正言顺地追过来。

  西川幸助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离开拉萨绕到亚东,翻过乃堆拉山才来到噶伦堡,却绝对不能进入喇嘛寺庙。西川幸助进入噶伦堡后,从一户人家偷窃了一套晾晒在院子里的藏服又变成了一个藏民,那套喇嘛服装连同那封书信一起被他扔了。蛰伏在噶伦堡一天也离不开钱,可西川幸助身上的钱不多了,能找一份工作在噶伦堡安顿下来是最大的期待,怎奈他与追过来的胡晟、柳敬一样都是“黑人”。一旦被走在街上的英印警察们盘问起来就会引来麻烦,甚至招惹杀身之祸!

  这天,西川幸助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路过一个水果摊,从兜里掏出那点不多的钱打算买一些水果,突然看见从前面走过来的柳敬和胡晟。胡晟先柳敬看见了西川幸助,遂甩开柳敬跑了过来。西川幸助将掏出的钱扔在地上转身就跑,街上的人们见两个人追击一个人,也只当彼此为了一场未了的纠纷而已。

  镇外的山坡上有一座小教堂,是一栋被绿树映衬着的哥特式的建筑,高高耸立,尖形拱门敞开着,绘有圣经故事的花窗玻璃在阴沉的天色下闪动着十分压抑的光彩,却流露出浓郁的宗教气息……西川幸助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堂门前,回头没看见追上来的胡晟和柳敬,长出一口气仰望着教堂的顶端,不由得伸出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心中的祈祷还没有完成,柳敬和胡晟就举着枪跑了过来。

  西川幸助一头扎进教堂,惊动了几个正在做祷告的嬷嬷。嬷嬷们看到气势汹汹跑进来的西川幸助惊恐得大喊大叫。西川幸助毫不犹豫地举起枪,放在扳机上的手轻轻地一颤,一颗颗子弹直击嬷嬷们的头颅。枪声惊动了楼上的人,却没人敢跑下来看个究竟。西川幸助忙着掩藏起来,枪口对着教堂的大门盯住跑进来的胡晟,随即又放了一枪。胡晟一歪身子躲避了飞来的子弹,随即也扣动了扳机。跟上来的柳敬与胡晟一起向西川幸助发起了攻击,子弹顿时穿梭一样飞舞在小教堂里。

  西川幸助面对强烈的攻势不得不寻找退路,教堂的门却被死死地封住了。正在西川幸助深感悲哀之际,突然听到教堂门外的枪声减弱了,心中又不由得暗喜,只要胡晟和柳敬有一个人死在了他的枪口下,逃出小教堂便不是没有可能……正当西川幸助边射击边寻退路之际,突然从他身后飞来的一颗子弹直击他那只攥枪的手,枪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他惊讶地回头看到持枪走过来的柳敬,胡晟也举着枪站在了他的面前……西川幸助慢慢举起一只手冷笑着对柳敬说:“背后包抄,你绕道去后面攀到楼上通过窗户跳进来,断了我的后路对吗?”

  柳敬笑着点点头,说:“不是很智慧的战术,却百战百胜!”

  西川幸助甩着那只流血的手,痛苦地皱了皱眉,又转身对胡晟说:“从张家口到噶伦堡你可谓煞费苦心,我应该把你放倒在乌兰布和大沙漠里!”

  胡晟冷笑着说:“中国有一句古话,天造孽犹可恕,人造孽不可活!邪不压正……这是你的天数,也是你们邪恶帝国的天数!”

  胡晟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西川幸助那只没受伤的手,当西川幸助将那只手伸到怀里刚摸到结刺,他手中的枪也响了。就在西川幸助甩着两只流血的手还没来得及转身,柳敬射出的子弹直击他的胸膛。看到倒在地上的西川幸助,柳敬冲胡晟笑着说:“走吧。”

  胡晟突然又扬起手中的枪,“咔咔”地拉动着枪栓,说:“我们走不出去了。”

  柳敬还没有答话,教堂的门就被人包围了。带头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名叫管锦书,与柳敬打过交道,也与胡晟有交往,这次负命追杀的主要对象是柳敬,却没想到将胡晟也堵在了教堂里。看到柳敬和胡晟站在一起,管锦书站在教堂门前哈哈大笑着说:“两位仁兄都在啊,管某真是三生有幸呀!”

  胡晟看到管锦书身后的持枪的特工们“呵呵”一笑,说:“管兄追剿我合情合理,可你为什么将枪口对准柳敬?”

  管锦书直言道:“实不相瞒,你是共产党在军统中的卧底没有丝毫的悬念,只是柳兄啊,他进入军统前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连戴老板都被他蒙骗了。最近的一份情报显示,柳敬原名范嘉昌,曾是一名中共党员,参加过早期的武装斗争、当过小学教师,入军统前,一直积极地为共产党工作,广州起义失败后逃回家乡继续教书,贪图权柄也喜欢锦绣荣华才投身在戴老板的麾下……你开始是胡晟的对手,现在又成了盟友,难道不值得我来噶伦堡一趟吗?”

  柳敬不想也不能为自己辩解,管锦书道出的是他一段至今鲜为人知的秘密,也是他每次完成刺杀共产党地下情报人员后心怀忐忑的根源。

  管锦书命令身后的弟兄们必须活捉胡晟和柳敬。一群持枪的特工闻风而动。柳敬看着得意洋洋的管锦书,却悄声对胡晟说:“胡兄,你待会儿伺机从我身后跑上二楼,顺着我打开的那扇窗户脱身!”

  胡晟咬咬牙也悄声说:“不行……我们必须双双脱身!”

  柳敬无奈地笑着悄声说:“我是作茧自缚,胡兄,准备撤吧。”

  戴笠获取柳敬曾是共产党的情报时,柳敬与胡晟正在拉萨等待西川幸助现身。潜入延安的军统特务脚未站稳就被清除罪在胡晟,柳敬身份复杂戴笠竟没有丝毫觉察,令他十分恼火,从谭建培那里知道柳敬与一个可疑的人混在一起,再想起柳敬连日追剿无果,不觉怒火中烧,随即派管锦书带人乘飞机直抵拉萨,铲除军统内部的毒瘤,错杀一万也在所不惜!

  管锦书与柳敬和胡晟在八廓街上周旋未果,当然不能就此罢手,与拉萨那帮警察纠缠也不是什么难事。胡晟和柳敬逃出拉萨后不久,几个警察发现一条小巷子里的理发店发生了命案。管锦书亲自带人去了那家小理发店,并没发现可利用的线索,倒是根培乌孜山下那两具尸体为他指明了方向,哲蚌寺吉桑提供的线索很重要,那杀害两名喇嘛、又去小理发店“剃度”的就是柳敬无疑。

  管锦书随即请求谭建培与噶伦堡政府积极协调,名正言顺地骑快马直奔噶伦堡。那时候,西川幸助、柳敬和胡晟还一前一后地徒步在来噶伦堡的路上。管锦书带着弟兄们待在噶伦堡吃喝不愁又能领略异地风情,开始还觉得守株待兔感觉不错,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却还是见不到柳敬的影子,连他也失去了耐心。今天,管锦书带着弟兄们走在街上,谋划着是不是离开噶伦堡继续寻找柳敬的踪迹,突然见到正在追杀西川幸助的柳敬,自然不会放过……眼下,生擒柳敬理所当然,再将胡晟活捉就是意外收获,那胡晟和柳敬无疑将为他铺就锦绣的前程!

  柳敬与管锦书对峙着也看透了他的心思,趁着管锦书伸出手招呼身后的弟兄时,一脚将胡晟踹倒在地上,他们身边的排椅恰好成了最好的遮掩,随即向管锦书开了枪。管锦书早有防备,留不住活口便就地枪决,躲过柳敬射出的子弹,找到掩体与兄弟们一起向柳敬发起了猛烈攻势。胡晟被柳敬踹倒在地后,深知其意,待柳敬开枪射击了,他也站了起来与柳敬一起反击。管锦书深知柳敬的功夫,对胡晟的枪法也早有所耳闻,一群特工出身的弟兄能与他们打个平手就不错了,那唯一办法就是耗,耗得对手弹尽粮绝就是他们被生擒之时!

  可惜,管锦书太自信了,柳敬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从怀里摸出一枚手雷,又一脚将胡晟踹倒在地,让他立即撤退,没等胡晟答话,便向管锦书甩出一颗手雷。手雷炸响,管锦书在手雷落地的瞬间纵身跳了起来蹿出十几米远。躲过一劫的管锦书看见被炸死的弟兄们,随即又向柳敬开枪。柳敬肩部中弹,闪了几个趔趄才稳住身子。管锦书立即招呼侥幸活命的几个弟兄包围了过来。柳敬捂着胸口回头见胡晟还没离开,大喊了一声:“胡兄,快走——”

  柳敬说着话从怀里又拿出一枚手雷,就地一滚靠近了管锦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卸保险夹、拔保险销,再弹开保险杆的同时甩出了手雷。一声巨响之后,伴着浓烟,胡晟爬起来飞奔到楼上,找到被柳敬打开的那扇窗户,发现一群英印警察向教堂跑了过来。

  胡晟随即借着窗户跳了下来,顺着教堂后边的一条小路一直跑到山顶才收住了脚。看着从教堂里飘出来的硝烟,胡晟举手抱拳却欲言又止,转身往山下走来。顺着山路走下去往东,一直走就能走出噶伦堡,也能走到太阳初升的地方。

  许城 责任编辑 孟璐 插图 程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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