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亚文化逆袭

来源:小康
关键字:弹幕,吐槽,大话西游
发布时间:2015-04-07 07:34

　　弹幕，究竟是一群人的社交狂欢，还是视频网站的下一个落脚点？弹幕，究竟是《娱乐至死》中的一场文化滑稽戏还是内容再生产、解构的《大话西游》？

　　“脂砚斋不会想到，两百多年后，中国的弹幕君，演绎了一场“吐槽”版的“批注”，且风起云涌。

　　“大神殚精竭虑，构筑了一个世界，看得你热血澎湃，泪流满面，但却无人与你分享这份感情。在无穷无尽的弹幕中，无论是‘仙草’还是‘断肠草’，你都能找到共鸣。”

　　以上来自当当的“当读小说”APP宣言，宣言称，搭载阅读器弹幕功能，支持用户随时随地针对章节段落进行评论吐槽，还支持匿名弹幕评论。在无穷无尽的弹幕中，无论是“仙草”还是“断肠草”，你都能找到共鸣，从此不再孤单一个人阅读。

　　“章节标题真是醉了”，“作者这实力真是炫酷了”--当我们阅读时，这些突然出现的弹幕，匆匆消失的文字，真的需要吗？

　　弹幕，这一最初风靡于视频网站的亚文化，正在河流分支一样地蔓延：2014年，弹幕视频网站在中国兴起；2015年“满屏弹幕攻陷春晚”的结果是，截至19日凌晨3点爱奇艺平台数据显示，春晚直播弹幕量已突破1亿，而央视收视率的数据，正在大幅下降。

　　“吐槽文化拯救春晚”，爱奇艺弹幕产品经理楼佳接受《小康》记者采访时如此表示。而随着春晚和社交网络的结合越来越密切，弹幕视频热度不减。

　　2月4日，出现在纽约时代广场的《大主宰》手游弹幕宣传片，超大LED户外显示屏上不时滚动播出弹幕文字：“这世界已经要被弹幕占领了吗？”“unbelievable”（不可思议），而在此之前，在有“中国硅谷”之称的北京中关村，也出现中国首例弹幕广告。

　　弹幕，究竟是一群人的社交狂欢，还是视频网站的下一个落脚点？弹幕，究竟是内容再生产、解构的《大话西游》还是《娱乐至死》中赫胥黎式的一场文化滑稽戏？

　　前方高能？弹幕来袭

　　“前方高能”、“23333？？”--弹幕君一族的语言，仿若外星话语，非弹幕人群，看起来多半懵懂：前者表示即将会有或激动人心、或逆转性内容的情节或画面，提前提醒迎接冲击；而后者表示大笑。

　　崔永元曾发微博称，问女儿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女儿让他上bilibili（弹幕视频网站）逛一圈再说……大叔遂放弃了促膝交谈的机会。

　　弹幕（barrage，dan），本意为STG（射击游戏）中过于密集的子弹，以至于像一张幕布一样。

　　首先在视频中使用弹幕穿插评论的，是日本的视频分享网站NICONICO。起初NICONIOC上只能通过盗链获取YouTube上的视频，不同的是，增加了一项用户留言与字幕的功能--这便是弹幕的雏形。后来NICONICO开始有了自己的服务器并支持用户上传内容，安倍竞选演讲时也是通过该网站，完成了实时与观众互动。

　　国内首先由acfun以及bilibili两个视频网站引进弹幕。观众在线观看视频时，可见大量吐槽评论从屏幕飘过，字体颜色五彩缤纷，效果看上去像是飞行射击游戏里的弹幕。2014年8月以来，雪人电影将弹幕搬上电影院屏幕，在《小时代3》、《绣春刀》等电影中加入了弹幕元素，一时间也引起众多跟风和讨论。

　　《小康》记者在bilibili网站随意点开一个视频进入，屏幕上方便会出现“子弹”一样穿梭而过的“吐槽”话语，视频下方设计了弹幕开关键，如果无需弹幕，点击关闭即可。

　　小米联合创始人黎万强在其《参与感》一书中，这样记录他与弹幕视频的亲密接触：起初强迫自己看了15分钟，发现眼睛都是花的；后来坚持看了30分钟，突然发现感觉变了。他发现弹幕和视频可以分离了，变成了一种想要看文字便看文字，想要看视频便看视频的状态，于是他得出结论：原来，弹幕是内容一部分。

　　不过，实话实说，本刊记者体验，很难在看正片时，保持打开弹幕超过30分钟，感受黎总的“浑然一体”之境界。是否，这一弹幕视频更加适合综艺类娱乐节目的参与传播，而非影视剧一类的视频？

　　“用户对这个新鲜事物的认知会有一种‘上电视’的感觉。”

　　楼佳给《小康》记者展示，他们对弹幕视频进行了分类：其一，环保等社会类话题视频，最多的关键词是讨论，包括对视频作者的致敬，从弹幕内容上面来看，比较积极和严肃；其二，春晚类娱乐视频，主要关键词分为几类，一类是针对春晚节目的吐槽；还有一类是表白；第三类是对好友的祝福。

　　令爱奇艺惊讶的是，表白和对好友祝福的“疯狂刷屏”。楼佳分析，主要原因是大多数爱奇艺用户，之前都没有使用过bilibili等弹幕视频网站的弹幕，也就是说，用户对这个新鲜事物的认知会有一种“上电视”的感觉，既然上电视，说明有大概率是会曝光且被知晓的。所以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最后一类电影电视剧：弹幕起到的主要作用是对电视剧中内容的讨论、善意剧透、网友编段子等。

　　弹幕文化，跌跌撞撞

　　“我是7排20号，充电宝在哪？”这时，银幕上一个叫充电宝的ID回复说：“谁叫我呀？”

　　很难想像，这是出现在电影院大屏幕上的“弹幕”文字，2014年8月，《小时代3》首度尝试弹幕电影，影院在一片欢乐声中出现了以上一幕。

　　自2014年起，弹幕作为新型的互动方式被影院观影、网络观剧等大量运用，弹幕的社交化属性，引起图书领域的关注。2015年2月，中国电子书业内大佬“当当网”宣布，“当读”APP即将引入弹幕，开辟弹幕阅读新纪元。

　　“当读”制作方、当当网数字阅读事业部总经理左力告诉记者，当当网是业内第一家推出弹幕项目的互联网公司，“弹幕具有弱社交、娱乐化的属性，‘当读’小说想通过此功能，使用户之间产生纽带，引导并建立一个新的圈子，增加用户黏性”。

　　那么，弹幕视频的社交化属性是否适合阅读的文化属性？

　　《小康》记者下载了一个具备吐槽功能的小说APP，点开“弹幕阅读”，注册账号后，进入图书页面，点击左下方，会出现“弹幕”键，点开后可以在文字框中输入文字，字数限定为400字。笔者输入吐槽内容，即刻显示在书目上，但一会儿就消失了，就像子弹一样，一闪而过。

　　“《大话西游》就是对《西游记》的吐槽，对原有框架进行重新创造。”南京师范大学朱强博士表示，弹幕阅读是网络草根时代的重要特征--解构与重建。每个人不是简单接受，而是通过信息的处理和加工，发酵，甚至于批判，再创造，融入信息发展共享的过程中，给每个参与其中的人带来更多快乐。

　　他认为，弹幕的出现改变了阅读的全新时空，由一人阅读转化成多人探讨，单向纸本分析转化为全方位跨时空，甚至全球眼光的观点碰撞，这是弹幕入侵阅读的积极意义。

　　反对的声音更是强烈，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樊星则认为，弹幕很可能分散精力，使阅读更为浅表化、碎片化，“这并不利于阅读质量的提高，也不适用于纯文学小说”。

　　爱奇艺从综艺节目角度，则看好吐槽文化的未来。对于更多反映有碍观影的呼吁，他们主要策略在于，产品在设计之初，引入人眼观看间距的概念。每个用户在观看视频时，内容的焦点范围，以及人眼聚焦的范围是较为固定的，精准的测算每行弹幕之间的间距，并提供控制透明度的功能，使得用户观看弹幕和视频时，可以避免弹幕对感官的影响。

　　规范中成长

　　“简直受不了有些脑残粉满屏刷明星名字，互相对骂，看电影心情都没了。”网友美短猫告诉记者，弹幕遭人恨的原因之一，就是粉丝的隔空对骂。

　　弹幕三宗罪：刷屏、谩骂、低俗--伴随视频本身的娱乐性和交流性，这种简单粗暴的加工方式也有可能带来视频观看流畅性的恶化，尤其是当某个视频中充斥了大量无意义低素质的弹幕时。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数量可观的弹幕族在思想上还不尽成熟，他们一方面需要主流文化的正视与包容，另一方面也需要主流文化的引导和沟通。

　　文化部市场司副司长刘强2014年底就表示，针对为了让网民参与评论，某些动漫网站设置的“吐槽”功能，而没有对内容进行限制和过滤，将加大查处力度。

　　刘强表示，放纵部分网友恶语相向，恶俗之词在作品中四处弥漫，形成了影响恶劣的连锁互动反应。针对互联网经常出现查处清理之后又回潮的特点，下一步将建立“违规企业黑名单制度”，对屡查屡犯的企业依法加大处罚力度。

　　爱奇艺已经开始在弹幕视频中使用违规违禁的关键词库系统（甄别有害信息），同时推出的还有分词算法（挑选出质优的内容），尽量避免弹幕视频的低俗化入侵。

　　弹幕网站这种模式很年轻，即便是它的发源地--日本的Niconico动画网站，也还不满8岁。

　　那么，文字传播＋屏幕传播，究竟将演绎怎样的未来？弹幕的二次加工，视频由一对一模式变成了借助网络的一对多模式，同时这种借助网络的交流又充满了各种槽点和笑点。

　　“弹幕本身是一种内容，但不限于此。”黎万强说，它更是新一代年轻人看视频的方式。“我往往想起十多年前，每次跟父母一起看电视时，我就在玩手机玩电脑，而父母会对此不悦，批评说看得不够专心。同理，我们对弹幕起初的诧异只是对年轻人行为的不理解而已。”

　　《失控》作者、《连线》杂志创始主编KK（凯文.凯利）曾经说，颠覆的创新都来自边缘地带。很多的主流文化其实都是来自于亚文化。

　　在文化多元的互联网时代，弹幕，这个“8岁”的孩子，在跌跌撞撞中，一点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