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45岁的空巢时光

　　女儿对她说：你的孩子不属于你

　　全单位的人都知道周漾是儿女心特别重的人，曾坚决反对过女儿出国读书的计划。无奈女儿从小立志要当国际精算师，打听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精算专业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她铁了心要出国。女儿一年多前出国后，45岁的周漾就像盛放的牡丹一样迅速萎谢下来，她变得更“宅”了，理由很简单：只有家里才有女儿残留的气息，只有待在电脑前，才能第一时间看到女儿上线的动静。

　　这种被迫与孩子分离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失恋。她保留着女儿闺房的所有陈设，笔筒、书籍、化妆匣都放在原来的地方，且每天打扫。女儿去美国后，周漾把孩子从小到大的数千张照片冲洗、整理出来，一看就是好半天，看到落泪不说，还做成各种视频“专辑”，传给女儿看。

　　一开始，她传给女儿看，女儿很感动，与家里的联系也变多了。后来，女儿的功课变得十分紧张，还开始谈恋爱，就觉得妈妈每天拉着自己“追忆似水年华”的行为，成了对她正常生活的干扰。女儿劝过妈妈很多次：“我已经成年了，您的注意力不该仍放在我身上，应另有寄托才对。”周漾听出女儿的不耐烦，情绪开始崩溃：“我养了你18年，牺牲了多少？现在你翅膀硬了，一点儿也不体谅妈妈的空虚。”

　　女儿言辞激烈地反驳：“您不要每天来加深我的负疚感。您总觉得您养大了我，就有理由绑架我的全部生活。纪伯伦的诗怎么说的？‘你的孩子不属于你……’”

　　重返自由时光

　　周漾的眼泪流下来，她知道自己已无法把孩子留在身边，成为未来生活的安慰。纪伯伦的这首诗，既像年轻一代火焰一般的宣言，也像中年人满怀感伤的自语。

　　周漾忽然领悟到，如果总是把女儿离家独立后的生活当作一种空巢缅怀，那么她将永远无法走出悲伤、寥落的情绪。为什么不把这段完成养育义务后的轻松时光，当作上苍补给自己的一段无忧无虑的自由时光呢？

　　观念一转变，周漾就迅速找到了些许愉悦。结婚前她是一个热爱旅行的人，有了这个想法，她马上利用年假，与老伴一同走遍了南亚、东南亚和澳大利亚。为了开阔心胸，他们去的地方几乎都是热带海滩。碧蓝的海水、湛蓝的天空、滑翔拖曳伞和海滩摩托车教练们的笑脸，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说熟悉，因为那是周漾年轻时想象了无数遍的天堂般的生活；说陌生，那是因为这个梦想已经埋藏了太久，曾一度让周漾觉得，生活中除了围绕女儿转，她什么都不需要。

　　把孩子射向远方，弓也有了新的天地

　　周漾就像甲壳生物，奋力从旧壳中挣脱出来，感觉天地都大了一圈。旅行归来，她拉单位里的“空巢妈妈”组建了一支舞蹈队，一周有三四天的傍晚要排练。她开始忙碌起来，请老师、租服装、说服单位领导在空置的会议室装上训练形体的练功把杆……

　　一两个月跳下来，这些妈妈的手臂收紧了，脊椎挺拔了，小肚子平坦下去了。老师教授的大部分舞蹈，特别讲究男女舞伴举手投足之间的默契。周漾花了很多时间，一一说服那些老公，让他们与妻子一同上阵。这下，这些年近半百的夫妻开始有了“晚间约会”。

　　挥洒汗水之后，夫妻双双把家还，重温在花前月下散步的浪漫。这份惬意，发起者周漾也感受到了——他们夫妻在学舞的这大半年里，说过的话、谈过的心，超过之前20年的总和。拜这鱼水般融洽的滋润所赐，周漾浑身散发出年轻的光彩。人们开始从以前的“周嫂”改口喊她“周姐”，由衷地感叹她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时髦、洒脱和年轻了。

　　周漾很少再有时间追着女儿盘问不休，倒是女儿时常发微信给老爸：“我妈如今那身段、那风情，要是在美国，追求者会有一个加强连，您要有危机意识。”

　　之后，从舞友群中，他们还孕育出别的兴趣小组：摄友会，春天拍樱花，秋天拍红叶；美食会，春天吃河豚，秋天吃螃蟹；茶道会，学习各种茶道艺术，在大自然中领会茶香与禅意；朗诵会，每月由一位嗓音美妙的朗诵者，为大家诵读他或她最近颇有心得的文学作品。

　　在一次朗诵会上，周漾再次听到了纪伯伦的那首《你的孩子》。而且，这回她真真切切听到最后一段：“你是生命之弓/孩子是生命之矢/幸福而谦卑地弯身吧/把羽箭般的孩子射向远方……”

　　瞧，说得多到位：所有的弓，其使命都不是把箭矢留在弓弦上。当箭如流星般飞向远方，留在原地的弓，也该有它的新天地了。

　　华明玥

　　（摘自《家庭》2015年3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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