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X Live House（武汉）10年：野生 年轻 以及自由

　　夜色降临，城市的街道上拥堵着赶回家的汽车，地铁上涌进疲惫的刚下班的人们，路灯和商店的霓虹招牌开始慢慢照亮大半个天空，电视里已经开始了一天的黄金档剧集；这些看似昭示着一天已经接近尾声的景象，对很多人来说却恰恰是狂欢与节日的开场——他们和赶回家的人们逆行，偏离了三点一线的日常，一同聚集到一个个大小的live house里，在这里交换着得到的暗号。有时候整个城市都已经安眠里面却还在放肆狂欢，在啤酒瓶的叮当响声间看到一个音乐圈的大牛就倚靠在角落，炫丽的光线永远照不亮周围人的脸，你站得前面一点就摸得到乐队主唱的脚尖，几个小时站着的、踮着脚的、蹦跳的姿势保证在任何一个季节都能让你大汗淋漓。

　　每一个城市都有这样的live house，它们一到白昼就会隐匿在城市普通、喧嚣、灰尘满天的世俗景色里，却在夜色降临时闪闪发光。它们像是密语一样召唤所有喜欢音乐并且享受现场的灵魂。在纽约它的名字可以是永远不朽的CBGB，在台北温润的黏腻的腔调中它又化身为街角那躁动的The wall，在北京它或许是隐匿在小铁门背后的愚公移山，而在武汉，我想它的名字应该叫：VOX。

　　VOX在武汉，就是一个在黑夜里仍旧闪着光的能量核心，沸腾着整个武汉的躁动、欢呼和呐喊。而从2005年正式落户光谷鲁磨路至今，作为武汉最重要的摇滚演出现场，它已经走过了整整十年。

　　“武汉的独立音乐特色就是‘野生’”

　　在VOX官方微信账号的推送中，关于它的十年，有这样的一段话：“如果说VOX是一个漂流的岛屿，那么国内独立音乐大环境就是VOX这个岛所置身的大洋。十年内，岛在漂流，缓慢地影响所经之处。”

　　当我在脑中搜寻着关于武汉这座城市的标签，它已经不仅仅是老生常谈的热干面，樱花，炎炎夏日，工业发展和城市建设，历史的热血起义与诗意的黄鹤楼；它还有更多有力量、充满着影响力的面向：关于朋克，关于摇滚，关于独立音乐。这里有着风格独具特色的音乐人们，他们在这片土地成长起来，血液里烙着深刻的城市印记。从生命之饼、达达乐队、跳房子到近年的花伦乐队、av大久保，音乐人们登上VOX这座小岛并且随着它一起漂流，一同丰富和影响着独立音乐这片浩瀚海洋。

　　《文周》：武汉作为一个重要的工业城市，其音乐氛围与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大有不同，也因此武汉这些年成长起来的独立音乐人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你们认为武汉独立音乐最大的特色是什么？

　　VOX：野生。它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标准化的、带有限定与排他性的体系，事实上，野生有着非常多样的涵意，只要符合或者接近其中任何之一，就在我们的好奇心范围之内。我们可以将野生译为untamed，wild，feral，uncultivated，它当然有这几个单词所包含的未经驯化、野性、未被开垦的意思，同时它也可以是WILD，即WhatILiketoDo。

　　从姿态上看，野生，意味着它不是家养的，不被圈养和豢养，具备自发性、独立性，原发的生命力，旺盛的创造力，实验精神，反驯化，反依附，不循规蹈矩，不可预知，追求各种可能性，年轻痛快。

　　从质感上看，野生，可以任意指对以下描述的一项或多项且不被限定、可与其他项矛盾：根源性、原生性、原创性、本然本真、回归、粗糙、充满生命力、有劲、冲击力、直接、躁动、神经质、不可限定。

　　野生，与武汉的城市气质一脉相承：大气不拘，自由豪放，直接随性，真实接地气，因local而international。

　　《文周》：我们知道，从生命之饼，到达达乐队、跳房子到近年的花伦乐队、av大久保，武汉独立音乐在全国的音乐圈里占据了独特的位置。能不能和我们聊聊武汉独立音乐这些年来的一个发展状况？

　　VOX：这个地方不能说是武汉独立音乐的全部，但可以说是武汉独立音乐一个比较核心的场景。这里和北京不一样，在北京玩音乐心里假想的是全国甚至是全地球，在武汉就没有这样一个庞大的漂泊的悬浮的群体，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武汉的状态更加原生，玩乐队的人跟他所在城市有更本然更直接的联系，这些特质你从武汉乐队的音乐里就能够听出来，它也许不够洋气不够国际化，但一定有它自己独特不可取代的质感和表达。当然，坏处是武汉的乐队更容易夭折，也相对缺乏足够专业的心态。我们很高兴地看到，这两年很多乐队已经意识到他们不是在“自己跟自己玩”，你站上了这个舞台，就得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音乐人。

　　《文周》：上面提到的几支乐队，可以说在武汉独立音乐发展史上都很具有标志性。在这些年来，是否还有其他的一些你们一直比较欣赏的武汉的优秀乐队？

　　VOX：有些优秀的乐队还没摸到它的天花板就消失了，比如小火车心。还有Chinese Football值得关注，快到火候了。新的声音永远最让人期待，5月有3个新的刚钻破蛋壳的乐队一起演出，它们是大猫、cod new和mental。

　　《文周》：可以说VOX算是看着武汉的独立音乐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而且VOX在这几年开展了一些像“音乐学校”“武汉之声”等扶持武汉音乐人的项目和活动，那么你们觉得什么样的音乐人你们会比较欣赏，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一些特质？

　　VOX：首先，我们欣赏能够让人觉得意外的家伙。然后，好吧你可以有一点不靠谱，但是请一定要较真。

　　《文周》：谈及独立音乐的大背景，近十年来，中国独立音乐有发展但也会有一些瓶颈，武汉应该也不例外。你们觉得现在武汉独立音乐的发展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VOX：有一点全世界都一样：大多数人会在他年轻还有劲的时候玩独立听独立，只有极少数哪怕不年轻也还有劲的人会坚持到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独立音乐只是一个通道，一个过程。武汉现在的情况比前些年好一些。一个城市GDP过了1万亿，心气上会有变化，对“不一样”的需求度、参与度、包容度和期待值都会提升。

　　“VOX干的不是一件关起门来自嗨的事情”

　　“‘散了’，是最近十年来发生最多的事情。”这是在VOX的官网上一个武汉的乐队成员写下的一句话。

　　我想无论是作为乐迷，还是作为乐队本身，我们对这句话都能够有一种心领神会般的无奈。玩音乐这件事，要多坚定才能走过漫长的十年却依然如初、不被改变。而经营live house其实也一样，最初的情怀和热血，要多坚定，才能在物质和商业的追赶下，依然保持那份最赤诚、最有人情味、最理想主义的初心。

　　庆幸的是，VOX，在见证了无数欢乐或愤怒的高呼，又目睹了一个个乐队和音乐人的分离和起落之后，它依然站在那里，像一个随时可翻阅的相册，一个塞满了过往信件的邮筒，一台能够倒带的收音机，记录了十年里在武汉这个城市中发生的音乐故事，那些狂欢的深夜，那些狂躁的青春，那些喊了很久都没有实现但毕竟喊过的口号和理想。

　　《文周》：从05年到现在，VOX走过了已经整整十年，祝VOX生日快乐！我们知道VOX在之前举行了十周年的大party，邀请了不同城市的优秀乐队到VOX一同演出和庆祝，先和我们聊聊十周年演出中有没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场面，或者比较感慨的细节？

　　VOX：越到后来就越觉得VOX干的不是一件关起门来自嗨的事情。livehouse只是一个场所、引线或者说转换门，真正的空间是这个城市，livecity。除了你提到的其他城市乐队来武汉演出，还有一伙年轻人从VOX，弹着吉他唱着歌坐着地铁，穿越整个城市奔赴十周年活动现场，他们一路受到了管理者和路人的友善对待。

　　这就是十年来我们走过的过程，从underground到independent，从当年不自觉的边缘人到open。

　　《文周》：这样一个十年，不仅对VOX意义非凡，对武汉的音乐甚至对整个城市应该都有其很不一样的意义。所以除了演出，VOX还举行了其它的一些庆祝方式，例如在各个高校贴海报，还有所有到VOX演出过的乐队留下的小木牌的展示？

　　VOX：是的，我们走出了鲁磨路国光大厦的地下室。

　　《文周》：现在不仅是乐迷，连音乐人和一些主办方，都对live house褒贬不一。VOX十年了，期间一定遇到过很多困难和问题，你们是怎么走过来的？

　　VOX：这就是我们想做的事情。

　　《文周》：当初一定有一个创立的初衷，已经实现并且在丰富它了吗？

　　VOX：我们的初衷就是做一个live house，做一个独立音乐厂牌。前一个你已经看到了，厂牌刚刚推出，就叫做“野生”。

　　“年轻不是一种生理现象，年轻是你永远屹立不倒。”

　　摇滚乐走到今天，已经不再是青年们毫无内容的愤怒姿态，它应当是将愤怒作为力量，去寻找和播种，去跟着时代的脚步来挖掘更多新的声音。仅仅是在午夜时分才能闪烁的微光已经无法照亮夜空，小众的声音其实值得被大众所听见，值得去被更多人接纳和喜爱。而VOX对武汉的独立音乐圈子来说，就是这样一个传播和践行的使者，它承担起了一种对音乐，对摇滚文化的责任，一直在传播声音，挖掘声音，为它们提供平台，默默地让更多值得被听到的音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就像VOX自己说的一样，“在这十年，越来越多的人来到VOX，‘地下’不再是摇滚的代言词。‘自由’，‘个性’才是我们所追求的精髓。在武汉，这个学府之城，这个极具有活力年轻的城市，摇滚成为越来越多人去喜欢，去接触的事物。城市对于摇滚，不仅仅空间生存的载体，更有可能是一个文化的驱动力。”

　　《文周》：我们看到VOX近年来也推出了很多项目，如VOX音乐教室，排练录音室，声音计划，武汉之声，高校巡演，发声magazine等等，为什么想到开展这么多活动？

　　VOX：你把这些事情放到一起，就会发现它们最终实际上是一件事情，只是不同环节而已。有想法的年轻人有一整套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空间——并非止于物理意义上的空间。

　　《文周》：VOX这些发展项目里，有哪些是很想和大家分享的和推荐的？

　　VOX：一个是“野生”这个厂牌，厂牌是帮助乐队成长的很好的方式，他们不再孤立，也能够一直保有正视自己的能力。

　　一个是live house的拓展，现在襄阳已经有了一间VOX，未来还会有更多。这是不同城市年轻人的共同体。

　　《文周》：去过VOX的朋友们都知道，在VOX的舞台上，有这样一句话：“voice of youth，voice of freedom。”谈谈你们对这句话的理解吧。

　　VOX：年轻不是一种生理现象，年轻是你永远屹立不倒，或者至少在一直为此而努力。自由也不是为所欲为，自由是你会选择主动，无论身处什么境地。

　　《文周》：对十年后的VOX说一句话吧！

　　VOX：十年后会是另一拨人站在这里了。祝他们玩得开心。

　　Live house是一种情结，因为在里面人与人的距离拉到最小，而演出中想要感受和表达的都能够得到充分的释放。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是永远有人会保持热泪盈眶；没有人能一直像一块滚石般前进，但是他们的每一次滚动都传递着无穷力量。“是谁传下这行业，黄昏里亮起一盏灯。”这盏灯不会灭掉，因为总还有人愿意花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守候它。

　　我很喜欢VOX在上面提到的十周年party时拍的那组关于地铁的照片：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走进同一趟地铁上，他们将搭乘这班地铁驶向VOX。大家都是有着共同爱好的乘客，因为VOX而得以汇聚到一起，不仅仅是为了一场演出，而仿佛是共赴一场明日的聚会，是在驶向一个大家共同期待的未来。

　　我想，VOX会一直这样在武汉的一隅等着我们，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激情和热爱，顺便带上不切实际的理想和哪怕只剩一丁点的信仰。我们一定会在VOX玩得开心。

　　记者/苇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