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应该活得这么简单明亮 让我相形见绌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恋爱,闺蜜,离婚
  • 发布时间:2016-02-17 09:27

  我们都穿了白裙子

  荆与我是高一同桌。

  那是和现在一样冷飕飕的冬天,玻璃窗上有一层氤氲薄雾,她总是趴在桌上侧着头睡,有时候睡得香甜,口水还会粘到到袖口边。在那高中的年纪里,当其他女生都期待头发越来越长的时候,她还是一头短发,不熟悉的同学会认为她是有个性,而我知道,她只是懒而已。

  她懒到作业也只是完成一半,譬如语文课本里“熟读并背诵全文”,常常是只完成前半句,哪怕被语文老师揪着留校到晚上10点,还是背不完。古文背不下这倒罢了,当我埋着头偷偷翻看半掩着的台湾言情小说时,她就把脑袋凑过来问,“这书好看么?懒得看,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某次考完物理,我一脸闷闷不乐地坐在位置上,她伸手过来翻我的试卷,我冷着脸捂着卷子不让她动,荆嬉皮笑脸地说:“干嘛?你这种尖子生考得再不好也比我好多啦!”我反唇相讥:“谁要跟你比?”她好像缺少“生气”的神经,依然嘻嘻笑一带而过。

  但事实上,我一直在跟她暗中较劲。

  第一次意识到荆比以前更危险,是她在高二春天的时候留长了头发。

  就像《我的少女时代》里林真心换了发型一样,一个小改变令她的所有动作都成了慢镜头,那个笨拙、潦草的女孩儿忽然一下就绽放了,白皙的皮肤,皎洁的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笑起来梨涡浅浅。

  傍晚,火烧云照亮了学校的天空,我与她在操场散步,跟所有青春时代的女生一样,我们俩边走边嬉闹,因为不知所云的话儿笑岔气。

  “喂,前面穿白裙子的女孩,我兄弟想追你”,背后突然传来带着戏耍感的男声,我俩同时向后望,一个平头男生狼狈不堪地站在那声音来源人的旁边,憋出一句“可以吗”。

  我忘了她是怎么回答的,我只知道这一幕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因为那天我们俩都穿了白裙子。

  我逐渐心慌意乱,荆就像顺利通关的超级玛丽,优点好比那些一路捡起来的金币,只增不减——做化学实验得到老师表扬;唱歌比我动听;骑自行车我只能松开一只手,而她可以两只手都松开,在大街上得瑟非常;还有,还有,她有次还破天荒考到了全班19名的成绩。

  那个年纪,我不明白什么是“愉快”,但是我开始明白什么是“不愉快”。我终究没有办法也没有缘由跟她撕破脸皮,我只能越来越冷淡,她却似乎毫无知觉,我反而更加沮丧,她像一面吸音墙,吞走了我所有的不满。

  没有陈格,我会死的

  陈格就在荆的头发更长了一点的时候转学到了我们班上,没多久就让大家知道了他是校长的侄子,半分心思都不在功课上,上学放学骑着摩托车在校园里横冲直撞,长着一副让青春少女欢喜的面孔,女生们个个装得对他满脸漠然,私下却对他的事迹如数家珍。

  陈格跟我第一次说话,是他在楼梯口碰到我,他说“嗳,今天是不是老刘的晚自习?”我踌躇着措辞,如何回答,如何控制声线,低音迷人还是中音婉转,心里一片慌乱,落不下去,提不上来,无端烦恼,正一个人兀自发愣,荆笑盈盈地过来了。

  “别理那个人,奇怪死了。”

  “怎么?你跟他很熟?”

  “谁跟他熟啊,不过昨晚我们去K歌,叫你你不去!那个人唱着唱着就坐我边上来了,过一会儿还睡着了,好吧,是歪在我腿上睡了,他好沉啊,我腿都被压麻了——”

  我心烦意乱地打断她,“你不知道推开他么?真是!”

  她却忽然红了脸,稍微停顿了下,做个鬼脸,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是呀是呀,我想推开呢,可是,仔细一看,他睫毛很长,我从来没见过男生这么长的睫毛,所以就任由他歪着了。”

  没用多长时间,陈格就盯上了荆。自习课上,买了一大堆吃的,扔在荆桌上,女生们放肆哄笑着,荆却不慌不忙在成堆的零食里找出一袋她爱吃的,自顾自吃了起来。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又不知所以地气急败坏,“你怎么能吃他的东西呢?他那种人——”

  她笑,“买给我吃的,怎么就不能吃呢?”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轻声说,“我喜欢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明亮得像天空里的星辰。

  “好心当成驴肝肺!”

  学生时代的女生就是那么容易被收买,好面孔加上零食,荆的上学路上就没了我。她常常出现在那拉风的摩托车后座呼啸而过,引来女生们变本加厉地冷嘲热讽。我沉默不语,心里却有个声音冒出来,“你们继续说下去,继续说下去,说得越难听越好!”

  但他们还是顺理成章地恋爱了。在我十七岁那年生日,大概是“女朋友的闺蜜”身份,我收到了一份来自陈格的礼物,一套福尔摩斯侦探集,对我来说,那是要存半年早餐钱才能收藏享用的珍品。我将这套书放在书柜里最难拿到的地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荆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心思,也没有因为有男友而疏远我,她越是大度,越是毫不在乎,我就越生闷气。

  高三,荆神神秘秘地告诉我,陈格和她“那个”了。

  我惊骇。

  她像偷到了糖吃的小孩一样既兴奋又焦灼,“你记得你给我讲过的石康书里的那个场景吗?”

  “哪个?”

  “石康的初恋女友,有一天石康送她回家,上楼梯的时候,女孩儿忽然命令他闭眼,然后迅速把上衣脱了,让他看了一眼后,才跑上楼那一段。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他会一直记得我的,就像石康一辈子都怀念他的初恋女友一般。”那晚回到卧室,我一个人哭了很久,可我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明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高考我考得极糟,荆在我身边唠唠叨叨,“你这还叫糟糕呀,把你的分数换给我该多好啊!我满意得不得了哩!”

  “我家里可没钱帮我买好学校。”我答非所问,用冷若冰霜的语气。

  荆终究不是读书那块料,最终她家里出了笔钱让她去读大学,当然是跟陈格一个城市,我笑她“没出息”,她嘻嘻笑“对啊对啊,没有陈格,我会死的”。

  大学期间,荆给我写信,附着一些照片,理所当然都是腻着陈格笑靥如花。

  旧友重逢,各有际遇

  岁月不留痕,17岁,20岁,25岁……

  一岁连着一岁叠加,不停叠加,仿似没有尽头。

  我与荆如同很多学生时代的朋友一般,渐渐不再写信,偶尔打个电话,聊下QQ,然后逐渐一年半载都说不上句话,甚至到最后,当别人提起这个人的时候,脑子里要拐上几个弯才记起当年。

  再一次跟荆联系上是她去年秋天来广州出差。

  她在咖啡店等我,穿一件薄薄的羊绒衫,带着条柔和的田野风围巾,隔着这么长的时间河,我装作不经意打量荆,与此同时,她也在细细打量我 。“你还跟以前一样,没变化。”她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三十岁的女人,还有着当年皎洁的眼神。

  “最讨厌下雨了。”

  “下雨空气好。”

  “湿了衣服与鞋袜。”

  “这叫跟大自然亲近。”

  喏,我们也只能聊聊天气了。但又感到恍惚,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隐蔽的“不愉快”再次冒出来了,我拼命往后靠椅背,跟她拉开距离,把玩着手上的咖啡杯。

  “嗳,我恋爱了。”她悠长地吐出这样的短短一句。

  我莞尔,有些勉强,结婚一百年,她也是天天处于恋爱状态。

  “想起来觉得好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只会跟陈格恋爱。”

  “什么?”

  “我跟陈格离婚了,自己带着女儿。”她抱着咖啡杯的样子很俏皮,“签完离婚协议的那晚,我坐在床上,想起17岁时第一次见他的情景,那会儿全班一起去K歌,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挤到了我身边,唱着唱着,他睡着了,往我身上靠,最后斜躺在我腿上,我怕得要死,又不敢叫醒他,灯光朦胧,看他的脸也看不真切,就是无端觉得睫毛很长,嗯,那大概才是爱情的感觉。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为什么离婚?”

  “年轻的女孩求你让一让位,让男人决定跟谁远走高飞。”她轻声哼张学友的一首老歌。

  荆深深懂得这首歌的情致,把原子弹爆炸处理得像一个小小的开水瓶爆了那样。那一刻我觉得轻松了很多,不用打安慰她的腹稿,不用再跟自己置气。

  离婚后,没到一年,她又接受了别人的狂热追求,对方是个小她四岁的男生。

  “没有他,我会死的。”还是17岁那年的语气,只是换了个对象。

  “你不怕他比你小,你还拖着个孩子,你觉得靠得住?”

  “到时候再看嘛,为什么要假设那么多,我懒得想嘛!”娇嗔起来依然是当年“这书我懒得看,你讲给我听好不好嘛”的模样,这些年,树上的叶子黄了一遍又一遍,我常常觉得过去是不存在的,只有荆,她轻易就能让我跟过去的自己鼻尖贴着鼻尖,胳膊碰到胳膊。

  “荆,有时候觉得你挺美的。”

  “才发现?”她说完这句,扑哧一声也笑了,她还跟当年一样,大大咧咧地放过了我的尴尬和内疚。

  “大家都支持你跟他恋爱?”

  “好多人都让我别谈这场恋爱,说以后肯定会怎样怎样,其实,我真的讨厌想这么多,想这么远,轻轻松松地去做一件事不就好了么?”她撇撇嘴,“而且每个人都告诉我是为了我好。”

  我没告诉荆,我太懂得类似于“我是为你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也许它真正的意思不过是“你不应该活得这么简单明亮,让我相形见绌”,如此而已。

  公司里突然有事打电话让我回去一趟,荆在马路上陪我等车,淅淅沥沥下着雨的秋天,地上铺了好些衰败的叶子,荆的围巾和头发被风吹得一团糟,我们相视而笑,特别开心,一如十多年前的高中校园,火烧云染红了整片天空,两个青春少女因为不知所云的话儿,笑岔了气。

  文|何日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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