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住进你的灵魂里

  最精彩的结尾,尤可期待

  像一根扎进拇指的刺

  高中时代的女生宿舍里常常秉“烛”夜读,一屋七八个女生,打着手电轮流读一本小说的上下册。这么些年过去,还依稀记得有本小说的开头是这样的:朋友们都说,何洛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记得这句话,是因为“居无定所”四个字,像一根扎进拇指的刺,像咯脚的一粒小石子,横亘在整个青春里,从学生时代到后来工作独立的这几年,如果说我曾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那么我最大的欲望就是一个家;缩小些,是一个房子;再渺小些,一个独立的房间。我像一个战士一样,为此沉默,隐秘地斗争了很久,很久。

  布置一个独立的空间

  第一次搬离宿舍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是在大三,那时有一个酷似宋慧乔的好友,我们喊她乔妹。那套公寓就是有次和乔妹逛街的时候发现的,小小的一间老公寓,在学校的后山,上课下课都要翻山越岭,位置不算理想;转租给我们的又是个大四的学姐,已经找到了工作,房子还有最后大半年的租约,因而租金也十分美好,一大一小两个房间,我和乔妹一拍即合,两天后就搬了进去。于是我们两个女孩,也像那些大学里恩爱的恋人们,过起了为期半年的“同居”生活。

  校外生活最初有意思的事,莫过于第一次有机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一个独立的空间。记得我们搬进去的第一天,就结伴去了布料市场,扯了一块有小碎花的布当窗帘,又缝制了同款颜色的四件套、抱枕等,折腾了一个上午,终于完工。一人一大包抱着坐上公交车。我还记那个初春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慢悠悠开着的公交车里,棉布被晒得热乎乎的,有一种很温馨的香味。乔妹坐在前座,马尾辫渡上一层浅金色,整个人萌萌的。

  后来我们陆续去了旧货市场买回一张七八成新的墨绿色沙发,一张正方形的简易木桌;又去批发市场买回几大卷牛皮纸,遮住屋内所有陈旧的、落灰的,我们不喜欢的边边角角。最后我们快要没钱了,竟然还拿最后一百块去吃了一顿午夜烧烤加冰啤酒,以贺乔迁之喜。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拥有了灵魂的话,它应该是稚嫩的、理想的,不谙世事,无所畏惧的。

  那个月我们当然没有饿死,靠着朋友饭卡的接济,度过了最后一个星期。我们的小家也成了大家最好的娱乐场所。那张旧货市场买来的方木桌沦为麻将桌,我们常常在没有课的周三下午约麻,以星球杯为筹码,大战一下午。赢钱的那个就要喊外卖抚慰大家。有时我太馋了,打着打着,说:“我可不可以吃一个星球杯?”

  乔妹就说:“你吃吧,你吃一个,大家都吃一个,这样就公平了。”

  临近学期末的时候,我们就在那个小窝里挑灯夜战,背马克思主义,背经济学基础,背微积分。我把微积分老师透露的必考题用圆珠笔抄在手腕上,希冀明天有用武之地。有时候看书看到一两点,乔妹就从那张墨绿色的沙发上跳起来,去厨房煮两包方便面,各加一个鸡蛋,一根香肠,那滋味,真是鲜美。以至于今天,我想起乔妹,最为怀念的,也是这深夜的幸福泡面。

  后来毕业,大家各自远走他乡,与乔妹也几年不见。有时候在超市看到那几种包装熟悉的泡面,会想起乔妹;有时坐在公交车上的某个午后,也会想起她。

  一个琐碎的、微茫的希望

  毕业后去了南京,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是在一个文化公司,工作内容并不复杂,无非是文职工作,偶尔做一些项目申报材料的搜集。没有太多挑战,自然也没有远大前程。然而它打动的我的,是一个房子,或者准确些,是一个集体宿舍。

  它位于南京大学鼓楼校区附近,穿过金银街,再左拐入一条梧桐树遮天蔽日的人行道,就到了。一共有四个房间,都是一个单位的四个女孩,来自五湖四海,年纪相仿,然而并不亲密。我和宋关系略微走得近些,是一起跑步上班赶打卡,一起做便当带去公司的朋友。

  直至今日我还记得那一个五湖四海的家,宽敞,冷清,二楼光线遮蔽,客厅总是阴沉沉的。我分到一个朝南的房间,刚搬进去的时候,环堵萧然,四面灰墙,墙粉落下来,像一张哭花了的脸。

  住进去后慢慢收拾,那时24岁的我,已经是整改出租屋的高手了,彻底的清洁卫生,扔掉所有不要的东西;置办咖色的地毯,单人沙发躺椅,一盏暖光的台灯……渐渐的,有一点温馨的气氛出来。常常,宋会过来玩,带着咖啡和蛋糕,盛在小碟子里,我们就点上一截香薰蜡烛聊天,她多数时候都在讲她的男朋友,或哭或笑;有时候下雨,我们谁都不说话,听着雨滴滴答滴答打在水泥屋檐上。

  那个时候觉得孤单,单身,心里却有喜欢的人,但又觉得什么都不可能。也没有真正的,可以倾诉的朋友。因而也不愿意出门,空余时间总是长长久久地待在屋子里,偶尔出去逛街,买回来的也都是摆放在家里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只碗,或者一幅画,又或是一对软软的靠枕。宋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呀,这些东西又带不走,打包多麻烦呀。”

  我们都将这作为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心里其实想着总是要走的。大概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几乎不敢买易碎的东西,怕它们带不走。青春时一无所有,又孤单又脆弱,像浮萍一样生活着,但那样一个房间,一个容身之处,也算是一个琐碎的、微茫的希望。

  城市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从单位走出来,去南大青岛路上的咖喱屋吃一碗热腾腾的咖喱饭,再步行一段路,去云上买一块蛋糕打包回去。每天来来回回经过金银街四次,越来越觉得梧桐的美,晴时明媚,雨时也不过分伤感。回到我的小家,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拧开暖黄色的台灯,触目都是温暖的食物,桌子上还有我最喜爱的蛋糕,然而我在那一瞬间下定决心,我要走了。回到家乡,回到父母的家,回到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身边。

  倦鸟归巢,免遭流落

  两年后我认识了时俊,在春日杏花春雨里的长椅上听他最近去成都玩的经历,“你知道成都人民公园么,我们进去以后就坐在公园里的椅子上,吃油泼馄饨,白汤圆,一人还有一盅茶,白瓷盖碗。给你带回来了一只,估计你会喜欢。”

  盖碗小巧,一手握,碗盖上刻着黛青色的“百年”两字,用笔分外细腻。

  大约在那个时候,格外喜欢他。又过了大约一年,从楼盘的售楼中心挽着手走出来,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拿着一纸合同,分外雀跃,又有些担忧。主动说:“以后我不乱买衣服啦。”

  他揽过我的肩,“傻妞,房贷我来,漂亮衣服还是给你买。”

  在我28岁的时候,在这个我出生的城市,终于拥有了一个房子,一段暖心暖肺的感情。这种踏实稳妥的感觉,就好像黄昏的时候站在屋檐下看那些鸟儿飞回来,倦鸟归巢,免遭流落,免无枝可栖。

  我带时俊参观我的收藏,有和乔妹一起住时买的墨绿色沙发和碎花窗帘,有后来自己一个人在南京时买的地毯,挂画,落地灯,各类杯碟呢,各个时期喜欢过的书籍。满满当当占了大半个姐姐出嫁后被用来当储物间的房间。时俊叹为观止,又觉得很有意思,“你一个人过的时候,应该也不觉得无聊。”

  不是无不无聊,是来路过往都有迹可循,这积了灰的旧物也提醒着我,那些旧日子没有浪费,都是以当初我所能负担地,认真地,努力地,有质感地生活过,都没有将就。我想象着这些物什以后搬入我们的新家,继续作日常之用,这于它们,于我,都是一件美好的事。

  开春过后和时俊忙装修,也有非常狼狈的时候:去施工现场监督工人敲墙,被灰尘盖得灰头土脸;在建材市场挑各类材料跑到腿断……渐渐的,这个家也有了一些雏形,在脑海里的形象也日趋清晰明了起来。我们都不是喜欢复杂的人,所以一切从简,但又要有一些细节性的,值得推敲的东西在里面。时俊想要一个下了班可以舒服躺着,什么都不做的地方,所以北面的阳台给他,有舒服的沙发,还有一个小吧台,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披着月光小酌一番。我做梦都想要一个书房,乱而有序,随意而为,所以把入户花园封起了落地窗,铺起了木地板,有充足的阳光,有冬日最喜的暖气片。

  我们如两只燕子,衔泥筑巢般筑着我们的窝,努力挣一些钱,然后把喜欢的东西一样样搬回去,因为这漫长的期待而格外珍惜。当然我也明白,家的打造永远无法一蹴而就,而是随着往后的际遇和喜好的更迭而逐渐完善。就像我们读一本书,渐入佳境,而最精彩的结尾,尤可期待。

  而如果,一个人的家,真的是她灵魂的模样,我想我们都会经历生涩、艰难、浮夸,而终将抵达内心的洗练与沉着。

  我也愈渐不愿意出门,因为只要人在这里,我总是如泉涌般,时刻感觉到温暖的幸福。

  文|陆小寒 编辑|艾叶草 设计|Stepha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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