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街上有月光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扬州,东关街
  • 发布时间:2016-08-08 10:16

  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让我积蓄力量,拔节生长

  到来只是为了离开

  2009年秋天,我带着高考录取通知书和一只旅行皮箱来扬州报道。

  不尽如人意的录取结果及从小顺风顺水的求学路带来的骄傲扑灭了我对这座陌生城市的好感。可是生活不得不向前看。高考的遗憾渐渐成为我心底深处一个不可说的伤疤,适应和习惯逐渐成为新生活的代名词。像其他人一样,我活跃于各种社团组织,过着每天宿舍、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

  转眼到了大二下学期,我和上铺圆子渐渐熟络。圆子是扬州本地人,有着江南姑娘特有的灵气和温婉。她看透了我的心结,又从不捅破,只是轻轻地对我说上一句加油就好。

  我们一起吃饭自习,在学姐的推荐下加入一个以“绿色出行,环保节约”为理念的公益社团——绿行社。面试的时候社团老师给我们的题目是:为什么来扬州读书。大部分人都说这是一座很美的城市,历史悠久,从小就向往。只有我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离开。老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本以为我会因为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被淘汰失去资格。也许因为诚实,我还是顺利进社。

  每逢周末,我和小伙伴一起骑行,从徐凝门的包子铺,到东关街的四美酱菜馆,从瘦西湖的五亭桥到马可波罗纪念馆的围栏,半年把扬州玩了个大半。那时候对我来说,所有快乐的来源就是骑行,忘记了各种考证和等级测试的郁燥,在宽阔的马路两端三五一排,有说有笑。一个星期仿佛只是为了这两天的存在而有意义。

  我的胃爱上了扬州

  对于一个在北方住了十几年的重口味姑娘来说,想一时半会改变口味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食堂的饭菜做得不咸不淡,我几乎每周五都要拉上圆子去水巷隔壁的河北风味餐厅吃锅子。老板阿明叔是一个地道的北方汉子,当年来南方做生意失败索性开了小馆子,又在扬州安家稳定下来,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人在异地总有一种乡土情结,试图找老乡或者地域相近的熟人,听几句久违的家乡话,吃上几口家乡菜就已经是一件知足的事情。他经常和我话家常,谈起年轻遥不可及的梦以及因为彷徨驻足的困顿时光,我竟然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个月后当我再去找阿明叔时,他的馆子已经被一家淮南牛肉汤取代。我沿着巷子往回走,心里觉得有点失落,好像少了什么心灵寄托似的。圆子安慰我,真正的淮扬菜也没那么难吃。她买了一张地图,拉着我把老城区的街道都走了一遍。富春茶社里,第一次看见那么大个的汤包,竟然还是用吸管先把汤汁喝净,再打开最上面的“天窗”吃肉馅。还有那淮海路的扬州老鹅,老板把老鹅切成大小相似的鹅肉块,倒上火辣辣的鹅油,浇上老鹅卤汁,吃得我直流口水。烫干丝切得比发丝还细,用煮了十个小时高汤熬好,加上木耳虾仁还有小葱,颜色清亮口感又不腻。形状像小草鞋的黄桥烧饼香嫩酥脆,一口一个都不过瘾。老妈米线完全是妈妈的味道,总能吃出点淡淡的乡愁。

  我承认,我的胃已经开始爱上扬州。

  图书馆里的遇见

  在图书馆自习的日子总是明亮又静默。大三的时候,圆子为了实习搬出宿舍租房,我又开始独自航行的旅途。因为早早设定了目标,我长期驻足于图书馆。临近期末的时候,图书馆挤满人,每天都要早起占一个靠窗的位子。难免还是能遇到和陌生人拼桌的时候。每天一次的“占座大战”中我遇见了夏旸。夏旸是内敛的理科男,也是考研党。平时喜欢读诗写词,笑起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夏天的阳光。我注意到他是看见他桌前的便利贴“我来到世上,是为了看看太阳。”这是俄国诗人巴尔蒙特的名句。也是我喜欢的诗人的作品。一来二去,我们聊得火热。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我为他占座,他给我讲翻译技巧。南方的男生都心思细腻,微博上经常能收到他@我的考研咨询,简讯里关注的是天气和温度,杯子也经常被热水灌满。

  秋风萧瑟的十一月,夏旸在东关街向我表白,那是一个月光倾城的夜晚。我早已猜中他的心思,却婉拒了。他也明白我的感受,眼里带着温柔的歉意,说不该胡思乱想,一切以考试为重,等考研结束再说。我轻轻点头,不回答,心里却难受,不想因为爱情让之前的所有努力和心血付诸东流。如何拒绝一个你喜欢的人,我想所有的答案都是口是心非的。从那以后,夏旸没有再和我坐对角线,但是每天依旧能看到他柜子里的咖啡色书包。我知道,他只是换了一种陪伴的方式而已。

  最好的时光是和自己死磕

  最后的日子依旧难熬,没有老师讲解,也没有看得见的对手较劲,每天睡眠不到六小时,强撑睡意爬起来背政治,看错题。一向皮肤好的我,额头开始冒痘。金九银十的招聘会,舍友在人才市场忙着递简历,只有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复习。他们拿着工作证向我报喜,我衷心地向他们祝贺的同时暗暗反问自己变成这样孤独寂寞丑到底值不值得。买了一大包咖啡,在能听得到微微的鼾声的夜里划重点。手机只单曲循环一首歌,“生命的闪耀不坚持到底怎能看得到,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在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长夜,我想起了拿着牙刷杯和靠枕通宵一夜的夏旸,顿时有了暖暖的力量。未来像一条曲折得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巷子,我是摸着黑只顾向前走的志士,最好的时光其实一直在路上。

  2013年,我顺利考上北京某高校的研究生,不负四年破釜沉舟般的隐忍和挣扎,重新回到家乡。之前誓死不要在扬州多待一天的想法再也没有了。我突然明白,扬州不过是我自尊心和上进心受挫发泄攻击的对象。除此之外,她其实也可爱,我在扬州多留了半个月,东关街头,古城门下,五亭桥上,把所有有关青春有关梦有关岁月的记忆重新再走了一遍。和圆子见了一面,她已经和实习公司签了合同,顺利拿到留任的offer。而夏旸为了陪我续写人生的章节,改变了在本校读研的计划,偷偷报了一所北京的高校,和我不过一街之隔。录取那天,他拿着通知书飞奔到我宿舍楼下,大声地说他做到了。我舒了一口气,理想和爱情终究还能两全。我浅浅地笑着,我在北京等你啊。他亲昵地点头。

  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

  离开扬州那天梅雨季节还未过,宁启高铁尚未开通,我坐着绿皮车离开身后下着小雨的城市。天空好像在啜泣,我也发自内心地掉下几滴应景的泪。当你真正想要和这座城市道别时,再见不过是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停留片刻的鸟儿终于飞走了,获得了她向往的自由。那扬州城呢,还是等着你下次飞回来。即使她不是归人,只是你的过客之一。

  2015年是扬州城庆2500年,我被导师安排接洽业务经过扬州,夏旸也陪我一同前往。他牵着我的手,温和地像旧日里和煦的春光。再一次来到东关街,已经是两年后。除了商业气息浓了一点之外,几乎没有变化。十五的月依旧通透明亮,地上有暗暗的光。

  磨刀工匠的吆喝声和小贩的叫卖声依然清晰于耳畔。时间好像尘封了,一下子回到才满十八岁,拖着箱子挤火车报道的懵懂大一新生时光。岁月沉淀下来,突然有种扣人心弦的力量。

  扬州不是我行走的起点,也并非我计划的终途。它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让我积蓄力量,拔节生长。我留给它一个沉默的背影,它却一直敞开臂膀等我回来。东关街的石碣上,月光柔柔地洒下来,细数人生的得意和失意,却不过喜或懊悔。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喝上一口浓茶,就让我觉得心安。

  文|四年一季 编辑|艾叶草 设计|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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