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水没有夏天

  几乎很少有人说喜欢六盘水,甚至很少有人听过

  最后一次去六盘水

  我的24岁生日,是在六盘水开往广州的火车上度过的。

  20多个小时的火车上,贵州方言和广东话掺杂,我才发现,我已经完全能够听懂贵州话了。

  有几个大叔一边吃泡面一边说,六盘水到广州太远了,但是没办法,他们要养家糊口。

  同行十几岁的少年却很兴奋,他说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六盘水,听说广州很大,还有600多米的小蛮腰,等他赚了钱一定要上去看看。

  他们对广州充满向往,但生在广州长在广州的我,向往的却是另一座城市。我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夜,听着咣当的铁轨声,想起这两年里,我竟然去了五次六盘水。

  不过,这次离开大概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春天和秋天几乎相连

  第一次听说六盘水,是我在网上问闵荣是哪里人,他发来三个字:六盘水,我立即上百度查了一下。

  六盘水,位于贵州省,名字取自下辖六枝、盘县、水城的头一个字,因为长年气候湿润,年平均温度19度,被称为“中国凉都”,是著名的重工业城市,主要产钢铁和煤,故而也称“江南煤都”。

  六盘水的春天和秋天几乎相连,简而言之:六盘水没有夏天。

  看完百度百科,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还蛮有趣,我决定九月去看看。

  六盘水的机场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月照,抵达月照机场的时候,正是傍晚。因为机场刚通航,还没有出租车,只好随着其他人一起乘坐机场大巴去市区。贵州多山,一路上仿佛穿山越岭,对于见惯了一马平川的广州的我来说很新鲜。

  因为是秋天,空气很清爽,远处的云都堆在山头上,山上的树开始泛黄,偶尔还会看见山上有零散的房子。以前在网上看过,说六盘水山多水长,以前许多人农民都住在山上,现在大部分年轻人都搬去了山下,仍有少部分老年人守着旧屋,种着几分贫瘠的地,养几只鸡和山羊。

  以前觉得挺可怜,现在才发现其实蛮有生活的情趣。

  后来,我只要一回忆起六盘水,这个场景必定会在我脑海里浮现,每一户住在山上的人家,从远处看都有一条通往家里的小路,蜿蜒在山体上,而那里有神仙般的生活。

  大巴驶到山脚下,会有很少的田,田里的水稻已经被收割了,搭成一个个小草垛。以前,我也见过稻田,但都是收割机大刀阔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觉得挺有趣。

  大巴到站之后,天已经黑了。

  六盘水的夜景比我想象中辉煌一些,我打了辆出租车去人民广场,那里也和全国的广场一样,被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占领。

  在来之前,我在网上查过六盘水的美食,备受网友们推崇的是烙锅、丝娃娃、还有好吃到哭的羊肉粉。

  我给闵荣发了消息,告诉他我在六盘水,问他什么地方的烙锅正宗。然后我看着他发来的一串惊讶表情,捂嘴偷笑。我和闵荣是网友,都是龙宽的粉丝,在粉丝群里认识的,年纪相仿,都是在校生,聊久了都怀着对彼此城市的好奇心。

  所以,我才决定来六盘水。

  没吃过烙锅是一种遗憾

  我在六盘水的第一顿饭,是闵荣推荐的水城烙锅,是六盘水最著名的美食,甚至流传着有一种“到六盘水不吃烙锅是一种遗憾”的说法。而洋芋,是吃烙锅必点的菜。

  广东人通常把土豆叫做马铃薯,可是在六盘水土豆被叫做洋芋,甚至有新品种,叫四格乌洋芋,通体都是暗紫色的,像煮熟的紫薯。

  我也学着当地人叫洋芋,但始终学不来本地发音,在我听来贵州话和四川话几乎一模一样。

  贵州话也被叫做西南官话,贵州话里“胖”被念作mang,“他们”叫做“拉门”,“干吗”是“搞乃样”,“好小气”是“好兔”等等。后来,我在六盘水认识的第一个女生,就因为有些胖,被人起绰号“芒妹”。她很委屈,我却觉得叫芒妹还挺可爱,比叫“胖妹”手下留情多了。

  那天吃完热气腾腾的烙锅,我又去尝了丝娃娃,是用大米面烙成的薄饼,再把各种蔬菜瓜果切成丝,摆在小小的陶碟里,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卷在薄饼里吃,有些像广东现包的春卷。只是我吃不惯,吃遍六盘水的美食,相较之下,我最喜欢的是羊肉粉,每家店都人满为患,只要有一家店,半条街都有羊肉汤的香味。

  六盘水最大的特色,是我在街上见到的少数民族,只要走街上总能看见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人,有白发苍苍但依然编着两条大辫子的老婆婆,有手上挂满银饰的少女,有在街边摆摊卖绣品的大姐,她们被晒得黝黑。

  六盘水生活着40多个少数民族,而少数民族人口竟然高达80多万,有50多个少数民族乡。许多住在城市里的民族已经很少穿传统服装,但在重要节日时,仍旧会盛装打扮参加节日活动。

  我在街上溜达的时候,还经常看见用背篓背孩子的妇女,有的背上的竹编背篓里装一个,胸前的自制婴儿背带里还挂着一个,走起路来像袋鼠妈妈。

  芒妹告诉我这是云贵川这一代才有的文化特色,因为女人就算结了婚也还是要干活,大家都要干活,孩子没人照顾,只得背着一起去干活。

  我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但六盘水女人的形象顿时在我心里高大威猛起来。

  总有有一天我会离开

  六盘水最发达的算是钟山区,我第二次去六盘水的时候,去了凤池园,看过了音乐喷泉,第三次去了六枝特区,看了夜郎大厦和桃花湖。

  在桃花湖边,我突然决定大学毕业以后要来六盘水生活。两年的时间,我一共去了五次六盘水,最后一次我决定留下来,也正式跟闵荣开始恋爱,虽然我们的恋情只持续了三个月,但我依然留在六盘水。

  周末,我会一个人去水城老街上吃最正宗的烙锅,也会混进一帮游客里,一边划竹筏,一边把自己当成爱情里的英雄。

  起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闵荣留下来的,后来我才明白,我确实因为他来到了这座城市,但留下来是因为这座城市足够吸引我。我喜欢部门里五个同事有三个少数民族的感觉,也喜欢跟同事一起去各个寨子里看跳舞、过节日。

  在六盘水的第一年,我因为没买到机票只能留下来过春节。芒妹不愿意看我一个人孤零零跨年,邀请去她家过年。芒妹是彝族人,他们会在大年初一的晚上,一起盛装跳傩舞赶鬼,一起到别的寨子去凑热闹,看盛装打扮的姑娘们跳舞唱歌。

  那些年老的人,他们只会说自己的语言,不会讲也听不懂普通话。

  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生活,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一瞬间我忽然很感谢闵荣,因为他,我才和这座城市有了关联。

  虽然六盘水在中国各大城市里都排不上名次,但一点也不妨碍我喜欢这里,喜欢许多像芒妹这样热情的姑娘。只是,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待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回到繁花似锦的广州。

  六盘水的冬天会下雪,一个小时就染白了这座城市,于是我经历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真的雪,裹着羽绒服冻得瑟瑟发抖,也忍不住跑进雪地里,还四处挖雪,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芒妹说这几年六盘水的雪都下不大,但还是可以去玉舍雪山滑雪场,我欣喜若狂地去滑雪,还在滑雪场认识了一个惠州人,两人在一片贵州话里说起像外语一般的粤语。

  他在滑雪场做教练,三年前因为一个姑娘来的六盘水,虽然后来分手了,但他却习惯了六盘水的生活,舍不得离开了。

  我惊讶于我们当初共同的目的和现在共同的选择,并不是说六盘水十全十美,因为是重工业城市,所以它是癌症高发区,因为地理位置偏僻,距离北上广那样的地方太遥远,如果去百度一下,几乎很少有人说喜欢六盘水,甚至很少有人听过。

  但每一座城市总有人喜欢,有人讨厌。

  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在六盘水工作了一年后,出于对未来的考虑,还是决定离开。

  在和芒妹那些朋友一一告别后,放弃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选择20多个小时的龟速火车,因为我不想离开得太快,遗忘的太快。

  火车在凌晨开进广州南站,我下车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与爱情无关,只是离开一座城,告别一种生活的失落。

  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当年为了一个人孤注一掷去一座城的勇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和芒妹失去了联系,那些有关六盘水的过往远得像上辈子,但我依然怀念六盘水。

  2016年春天,最让我惊喜的是,无意间发现了一家贵州羊肉粉店,不抱希望的点了一碗,结果意外的好吃。

  现在,我坐在写字楼里,可以远远眺望广州塔,想起那个在火车上说要来小蛮腰的少年,不知他是否来过广州塔,也不知道他是否曾怀念六盘水的美味,抑或是已经回到了六盘水,决定从此不再离开。

  的卡车上,穿山过海,从栖霞的批发市场开到了纽约。

  文|沈乔 编辑|艾叶草 设计|Stepha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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