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向民办幼儿园夺地始末

  • 来源:廉政瞭望
  • 关键字:村委会,民办,幼儿园
  • 发布时间:2010-12-03 12:55
  2010年9 月15 日正午时分,几个村民模样的人在幼儿园一侧打牌并不时环顾四周,而幼儿园大门口仍然有十几辆垃圾车东倒西歪地堆放在那里。徐翠和她60 岁的父亲徐永强打开了幼儿园大门。

  民办幼儿园被“取缔”

  幼儿园所在的北京市丰台区花乡看丹村,属于比较偏远的区域,这里聚集着大量外来务工人员及其家属。

  外来务工人员和本地人员的比例是4:1,民工子女没有幼儿园可上一直是当地的老大难问题。

  26 岁的徐翠是北京晓星月明培训中心的投资人,2009 年,她正式接手这所被附近居民称为“民工子弟幼儿园”的培训机构。这家幼儿园是当地方圆30 里内唯一经过政府批准的民营幼儿园,每月收费300 元(含两餐),吸引了附近200 多名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来此学唱歌、跳舞、认字。

  一个多月前,这所“民工子弟幼儿园”遭遇当地村30 多辆垃圾车堵门、断电、断水等强制措施。孩子们渴了只能喝买来的矿泉水,一些接送孩子的家长见村委会派来的几十人三番五次闹事,且日夜守候在幼儿园门口,都不敢再把孩子送到这里。幼儿园被迫停业。

  记者看到,这座大院的土地面积约4.5亩,最里面也是最宽敞的空间即是幼儿园。办公室墙上的工商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仍在,徐翠用手指了指说:“这是幼儿园的执照,但村委会却说我们是无照经营。”

  在一份盖有北京市丰台区花乡看丹村村委会公章的《通告》上这样告知:“根据花乡政府关于‘取缔非法园所的通知’,看丹村村委会对你园进行安全检查,发现安全隐患如下……”

  其中《通告》第一条就是无照非法经营。此外,还有部分房顶属石棉瓦结构、教师没有健康证、没有保安人员、食堂不符合卫生标准等共计8 条安全隐患。这份文件上最后认定:“北京晓星月明培训中心未达到办园标准,该单位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对你园于2010年9月1日无条件取缔。”

  “8 条安全隐患并不符合事实,第一我们是有照经营,此外园里的6 个老师上岗前都曾经去附近医院体检过,上面也派来过保安人员,我本人还去丰台区教育局开过会。”徐翠对这份《通告》很不服气。

  自从幼儿园被迫关闭后,看丹村村委会至今还没有再找过他们,但每天都有村委会派来的20 多人日夜在门口看守,连星期天也不休息。

  北京易凯律师事务所律师林丰认为:教师没有健康证这是卫生部门的事,无照非法经营这是工商部门的事,而当地村委会却大包大揽,代替工商、卫生等政府部门执法。“从法律的角度讲,看丹村村委会的这种做法显然是违法行为。”林丰认为,如果要取缔幼儿园,也不属于村委会的职权范围。而对于房屋征收过程中断水、断电、断气等做法,国家法律更是有明确性的禁止规定。

  林丰还提到,拆迁补偿款是巨大的诱惑,在这块“大蛋糕”面前,村民们也极易丧失理智,采取非常规方式维权,至于把矛盾转嫁到孩子们身上的做法,却令人深感遗憾。

  运渣车堵了大门

  事发的起因是,村委会想要提前收回这块集体土地,而徐翠父亲徐永强租赁这块土地的合同还未到期。

  1993 年,徐永强与看丹村村委会签订了50 年的租赁合同,以每年6000 元的价格承租了4.8 亩土地。“当时这里只有我一家,我来的时候这片土地还都是挖地后留下的大坑,是我一砖一瓦的建设才有了今天。”

  2010年6 月之后,看丹村村委会几次找到徐永强,要求收回集体土地,但双方就补偿条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矛盾很快升级,无辜孩子成为牺牲品。7 月28 日,徐永强推开房门就看到幼儿园大门口的几堆渣土,后来得知是村委会雇人用大吊车倾倒在幼儿园门口的,这造成近两百名孩子无法上学,哭声阵阵。徐永强找人清理掉渣土后,8月2日,又陆续有多辆垃圾清运车封堵在幼儿园门口,最多的时候有30 多辆。30 多名有文身的人对封堵幼儿园大门的垃圾车严加看管,谁如果试图清理这些车辆,便会遭到这些人的围攻、谩骂甚至殴打。

  此种情况下,幼儿园许多孩子因为惧怕“身上有画的叔叔们”,而躲在家里不敢上学。原本有200 多名孩子的幼儿园,后来只有30多个孩子还在坚持上学。

  不过孩子们每天上下学都必须在幼儿园老师的带领下,从垃圾车上翻越,然后再由家长把孩子抱到路边。

  8 月13 日,冲突加剧,村委会派人强行将幼儿园的水断掉,之后,又断了电。孩子们喝不上水,又没有电,不得不相继被家长接走。

  9 月1日,本是学生开学的日子,北京晓星月明培训中心却被丰台区花乡看丹村村委会无条件取缔,被迫停业。

  “收地是应村民要求”

  幼儿园被断电后,徐翠曾找到当地的供电局,但20 多位村民在电线杆外围了一圈,不让供电局的人靠近。村民们还喊着“电线杆是大队的”,并要求徐永强一家“归还大队的土地”。

  记者注意到,参与围堵幼儿园的人员包括多名身穿黑衣服的人,而黑衣人背后都统一印有“police”的字样,“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警察,他们是联防队员。”

  9 月初,几名记者获悉此事后前去采访,遭到“文身人”围攻,并试图抢夺记者相机。

  9 月16 日,花乡政府一名李姓工作人员在向村委会核实情况后,告诉记者:事情起因是当地多名村民向村委会反映要收回集体土地,如果村委会再不管,村民们甚至要封堵村委会大门。

  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徐永强承包后不是用来经营,而是出租,每年租金就40 多万元。”工作人员还说:看丹村整体上靠借债度日,光外债就有7500 万元,村民们强烈要求收回集体土地。

  根据该工作人员的表述,40 多万元的租金,让当地比较困难的村民看着眼红。工作人员最后见怪不怪地说,看丹村城乡一体化发展相对滞后,这种事在农村也不是很特别,而是很普遍。

  而对于徐翠的幼儿园有照却被取缔的问题,看丹村委会负责人赵国义在记者再三追问下表示:“她那培训中心不叫幼儿园,是非法的,必须得关,政府有要求,也有文件。关停幼儿园是政府行为,我是遵照区政府文件精神执行的。”

  “我的幼儿园在执照上是培训机构,只是教幼儿识字、唱歌、跳舞等,只要有工商登记和税务登记即可。”徐翠认为。

  打工子女哪里去

  接受采访的过程中,赵国义几次强调:收回集体土地不是他个人行为,是政府的行为,也是全体村民的要求。

  徐翠告诉记者,用堵门、断水、断电等方式来摆平事儿,在看丹村已有先例,“看丹村”还被人戏称为“堵门村”。

  关闭幼儿园后,徐翠还不时接到孩子父母要求上学的电话,打电话的都是些外来打工者。

  据记者了解,这所幼儿园的关闭,让6个教师丢了工作,200多个孩子也不知被分流到了哪里,村委会对善后工作只字不提。

  事实上,民办打工子弟幼儿园由于收费低,解决了公办幼儿园容量小、收费高的不足。在采访中,就有外来务工人员告诉记者:“一个普通小区的幼儿园每月收费高达2000 元,像我们这种收入水平的,哪上得起呢?”

  现在徐翠的脑海中总是想起那200 多个孩子熟悉的面孔,“我还想再开幼儿园!”继而,她又叹了口气,“但是在这个地方可能不成,他们天天在这儿守着这么闹,没人再敢把孩子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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