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富先贵”之思

　　21CBR=21 李伟=L

　　随着世界主要经济体的经济状况逐步改善，全球大宗商品价格走强，消费和商业信心指数有所提升，同时，地缘政治问题、贸易保护主义以及全球增长的不平衡等矛盾也在加剧。

　　《21CBR》记者专访了长江商学院经济学教授、案例研究中心主任、世界银行顾问李伟博士。就全球经济周期演变、中国经济转型等相关问题，他分享了个人的研究观点和看法。

　　21：刚刚召开了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强调服务实体经济、防控金融风险等，你最关注的焦点是什么？

　　L：目前我比较关注的是影子银行的问题。最近一段时间，在中央要求化解金融风险的大背景下，监管层对影子银行进行了清理。

　　影子银行有积极的一面，例如其收益率较多地反映了资金市场的状况，推动了利率市场化的发展。但影子银行也有消极的一面，例如其透明度较低，资产池中存在期限错配等。

　　从审慎监管的角度而言，规范影子银行的运作是非常必要的。在加强对银行进行监管的同时，我们也应该尽快采取措施建立多层次的金融市场，为更多的金融创新，例如资产证券化，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最终更好地为实体经济服务。

　　21：眼下，全球经济走势的预期各有不同，甚至有危机再来的悲观声音，你个人认为最大风险是什么？

　　L：现在全球经济面临许多风险，我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政治风险。

　　以朝核危机为例，中美一方面拥有共同的目标，即朝鲜半岛无核化，而且在安理会上进行了合作，多次通过对朝的经济制裁决议，但另一方面两国又存在较明显的分歧。从结果上看，朝鲜仍在继续试射导弹，而且导弹的射程日益增长，朝美矛盾不断升级，现在还看不到明显的转机。

　　近期中印边境一度出现紧张态势。中印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而且经济表现也是最突出的，两国的和平对各自国家的经济增长都非常重要，甚至对世界经济的稳定和发展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未来局势的发展值得我们重视。

　　21：中国是全球经济的稳定器，持续发挥稳定作用，关键要做什么？

　　L：根据官方公布的数据，在上半年的GDP增长中，最终消费支出的贡献率是63.4%，资本形成总额的贡献率是32.7%，货物和服务净出口的贡献率是3.9%。内需占了绝大部分，而且是消费主导。

　　进一步分析我们会发现，目前最终消费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来自政府消费，以2016年的数据为例，最终消费中，政府消费占26.9%，居民消费只占73.1%，而且居民消费仅占GDP的39.3%，远低于国际平均水平，因此我们还远未脱离旧式的增长模式。

　　要让中国经济未来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就必须提升居民消费在GDP中的占比。要做到这点至少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增加老百姓的收入；第二，让老百姓对未来的生活有信心，不用为了养老、医疗等问题拼命储蓄。

　　要实现这些经济发展目标，最根本的手段还是结构改革，最重要的内容是要降低整个中国企业的经营成本，重塑中国经济的竞争力。

　　21：2011年起，你主持创设了“长江商学院中国企业经营状况指数”，有哪些发现？

　　L：对于企业经营状况的调查数据国内已经有很多了，例如国家统计局的PMI，但针对民营企业，尤其是民营中小企业的调查还很少。

　　截至8月，我们的BCI已经走过了6个年头。这些数据完全实现了当初我们的目标，甚至有很多超出预期的收获。

　　6年的数据非常清晰地反映出中国经济面临着“未富先贵”的问题，企业在成本端长期面对巨大的压力，它们在融资的问题上存在巨大的困难，资金成本高。

　　这些问题都是中国经济中的结构性难题，数据表明在过去的6年中，这些问题并未获得实质性的缓解。

　　21：有观点认为，各类危机的产生与过度举债有关，中国是否过度举债？

　　L：从经济史上看，债务的确是危机爆发的导火索，但除了规模外，债务的结构也会对日后的经济发展产生很大的影响。

　　目前中国的债务主要有三个结构性的问题：

　　第一，存在期限错配的问题。债务的期限错配就是指企业短融长投，融来的钱是短期的，投资却是长期的，假如外在形势不变，那么企业的债务可以一直滚动下去，但假如外界对该企业丧失信心，则企业会立刻面临流动性危机，最近爆发危机的乐视就是这样的例子。

　　第二，存在货币错配。货币错配的实质就是企业存在汇率风险，例如在企业的资产负债表上，资产是本币计价，负债是外币计价，那么在本币升值的过程中，企业会获得汇兑收益，但在本币贬值的过程中，企业会产生汇兑损失，会面临资产价值不变，负债大增的局面，此时就会产生流动性危机和偿付危机。

　　在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多国都上演了类似的情形。目前很多中国企业在海外发债，尤其是在人民币升值的过程中，这种动力会更强，但当形势逆转时，这就会造成严重的风险。

　　第三，中国的地方政府借了很多钱用于基础设施建设，例如拿钱去修地铁、高速公路和桥梁等，很多项目在短期内产生的收益可能无法偿付债务的本息，部分项目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偿本付息。

　　这些债务单靠市场的方式去解决可能会比较困难，因此我认为可以考虑让中央财政和国开行这样的政策性银行也介入进来，寻找妥善的处理方法，避免让商业银行完全承担其中的风险。

　　21：你最近关注的学术课题是什么？

　　L：我最近比较关注的研究课题有两个，一个是清代康乾时期大量的外贸顺差带来了巨额的白银流入，这对康乾盛世有何影响？又造成了哪些问题？另一个是关于中印制造业差距的研究。

　　在案例方面，我们案例中心最近在研究阿里云这个公司。云计算是目前经济界和科技界最热门的词汇之一，也是未来技术的发展方向，我们想通过研究阿里云这样的典型企业，看看科技到底是如何改变中国经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