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投资死亡率不应低于15%--对话联想之星合伙人李明

　　因为没有失败率就没有成功率。

　　“好多人以为我们是卖电脑的，其实并不是。”这是联想之星合伙人李明接受《支点》记者采访时的开场白。

　　作为联想控股旗下的天使投资机构，联想之星与君联资本、弘毅投资，等共同构成了联想系投资集群。其中，联想之星的三大方向为TMT（互联网媒体和通信）、人工智能、医疗健康，李明负责TMT和人工智能方向的投资。

　　截至目前，联想之星管理着总额约15亿元的天使投资基金，投资项目数量近200个。其中，乐逗游戏已于2014年8月在纳斯达克上市，一些人工智能公司早已成为独角兽，如Face++、思必驰等。

　　近日，在2017中国产业创新峰会暨武汉市产学研合作论坛期间，《支点》记者独家采访了李明，就联想之星在投资、投后管理方面的经验进行了交流。

　　没有失败率就没有成功率

　　《支点》：天使投资领域很多项目属于拼盘式投资，你投一些、我投一些，大家都比较“和气”。这种和气，是否代表该领域竞争还不够激烈？

　　李明：天使投资领域的竞争肯定是有的，我们也做过把人关到会议室、不签合约不让走的事。但总的来说，在早期还是合作大于竞争，少有“吃独食”的情况。

　　国内天使投资圈是竞合关系，在美国更是如此--早期项目一般都是大家各投一点，利用各自资源优势帮助项目成功。

　　为何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早期项目要么还停留在想法阶段，要么是产品还未上线，或者商业模式还未验证，风险很高。天使投资机构之间进行合作，能共享收益、分担风险。

　　而VC行业所投资的项目就要成熟一些，PE投资的就更成熟了。比如外卖行业已进入饿了么、美团外卖双强争霸的格局，投资哪一家未来都能获益，能投到才是关键，项目上的竞争自然激烈。

　　打个形象的比喻，天使投资好比去播下一颗种子，VC好比买到一颗小树，而PE则是去摘成熟的果子。阶段不同，竞争自然也不一样。

　　因此，我们和业内很多早期基金合作了不少项目。比如，今年完成千万美元A轮融资的驭光科技，就获得过联想之星和真格基金的投资。

　　《支点》：目前联想之星项目退出方式有哪些？

　　李明：一种是IPO退出。比如乐逗游戏，3年多时间，就从一家十几个人的初创公司升级为上千人的上市公司。

　　一种是被并购，比如我们有个项目被美团并购掉了。

　　还有一种是现金流较好的项目，创始团队可能会考虑回购。

　　《支点》：如何找到风险与收益的最佳平衡点？

　　李明：任何投资项目都有不确定性。比如我们的投资组合中，还有CEO去世的情况，所以说有些东西没法避免，肯定有一定的失败率。

　　项目的爆发性和失败率是高度正相关的。一些独角兽当年都曾经爆出过资金链断裂的问题，这种项目要么大成，要么大败。

　　另外，没有失败率就没有成功率。我感觉早期投资项目的死亡率不应低于15%，否则说明投资人过于求稳，投的都是不温不火的项目。

　　初心是科技成果产业化

　　《支点》：您来参加“2017年中国产业创新峰会暨武汉市产学研合作论坛”并发表演讲，为何会关注到产学研这一内容？

　　李明：创业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基于商业模式创新，一类则是基于科技创新。商业模式的创新，拼的是执行力和对机会的敏锐程度，所以会有一些草根创业者，而科技创新很少有草根创业者，都是硕士、博士，有的还是教授，需要一定的学术高度。

　　联想之星建立时的目标就是推动产学研合作，促进科技成果产业化。2008年，联想之星开始针对中科院体系的科技创新创业者开设创业CEO特训班，帮助科学家成为企业家。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目前科技创新方面的创业逐渐成为主流，高校科研人员创业迎来了更好的发展机遇。

　　譬如，联想之星和香港科技大学自动化技术中心主任李泽湘教授、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机器人研究所所长王田苗教授、清华大学汽车工程系主任李教授等知名学者都与我们有合作。

　　技术本身没有捷径，没有一定积累是肯定不够的。这些知名教授在其所在领域都是权威专家，很多技术和项目都是在实验室积累了数年。

　　《支点》：学校科研人员创业往往有较大风险，您对此有何建议？

　　李明：如果是教授把技术拿出来，找个职业经理人来运作，这种模式就不容易成功。而且做学术和做企业差别还是很大的，教授脱离体制来亲自创业的成功概率也不是太高。

　　现在来看，教授和所培养的学生一起来创业是一种相对靠谱的模式。教授以顾问和导师的身份，给公司和学生提供技术支持，学生作为创业主体来主导运营公司。因为教授本身有学术高度和技术积累，而学生作为年轻一代，则往往更具冒险精神，比如大疆创新的汪滔和他的导师李泽湘教授就是这种模式。

　　了解太深反而容易“灯下黑”

　　《支点》：您的投资项目跨度很大：住百家为短租平台、知果果为知识产权、微吼为商务视频直播等。您如何快速熟悉、了解不同行业？

　　李明：我们先定义一下什么是学习能力。很多人会认为学习能力是学习知识的快慢，比如背一首诗，你一天背下来，我一个小时背下来，说明我学习能力更强。

　　但我更赞同联想控股董事长柳传志先生的看法--学习能力就是“改变自己的能力”。

　　以这个标准来衡量一个投资经理，就是要逼迫自己进行跨领域、跨行业的学习。其一是看足够多的书面资料，其二是找业内高人请教。

　　譬如，我们的创业CEO特训班已经持续了10年，学员覆盖各个行业。如果对某个行业不够了解，我们可以向从事相关领域的学员请教。

　　当然，找业内人士咨询还需要分辨立场，不同的立场给出的信息可能会完全不同。所以，要搞清楚得到的信息是Fact（事实）还是Opinion（意见）。如果是Fact就可以直接采纳，如果是Opinion就需要对立场有所考量。

　　《支点》：这种学习是否要达到专家的程度？

　　李明：对行业的了解有一个度的问题，既要掌握足够的知识，又不能扎得太深。有时候了解太深，反而容易“灯下黑”。

　　比如当年BAT3家当中，我觉得以云计算的技术本身而言，百度的储备应该是最强的。百度一直都在处理海量数据，用的架构其实就是云计算的架构。但在今天，云计算做得最好的反而是阿里。

　　就这个问题我们也请教过阿里巴巴参谋长曾鸣教授，他表示马云虽然不是技术出身，但对于云计算有一个非常明确的价值判断--云计算可以极大地降低中小商家使用技术的门槛，这是为什么阿里愿意长期投入来做云计算的原因。

　　有时候越了解，反而越觉得现在就挺好，看不到未来和机会。

　　创始人的“逆商”十分重要

　　《支点》：具体评估投资早期项目时，您会关注哪些指标？

　　李明：事为先，人为重。首先是看事，早期项目发展过程中会有很多变化，所以投资时要看准大方向，在细节上多少得有些容忍度。

　　譬如Face++团队拥有非常领先的人脸识别技术。起初他们希望将人脸识别应用在游戏上，尝试做了“乌鸦来了”“滑板少年”等游戏，效果都不太理想。通过不断尝试摸索，Face++最终选择安防、金融等行业切入，才成了今天的独角兽。

　　除了一些特别突出、运气特别好的创业者以外，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项目都是要经历不断调整的。

　　其次是看人。创业者的特质和成长非常重要。因为创业是非常苦的，我们有时会看创业者的“逆商”。面对逆境，有些人放弃了，有些人就特别坚持。我们投过背景非常好的创业者，但他们遇到困难很快就放弃了，非常可惜。另外，团队的人员配置和与项目本身的匹配程度也是我们要考虑的一个点。

　　《支点》：您曾提及投资项目的价值往往在中后期集中体现出来，作为风险投资机构，如何把握这些机遇？

　　李明：在风险投资界有一种说法，“跟投”是决定基金回报的关键。

　　早期项目不确定性太大，但运营了一段时间后，就能大致看出将来的走势。如果看好一个项目，觉得其将来会成为一个“大家伙”，就要不断地追加投资。

　　一般来说，我们会拿出基金的30%左右来做项目的追加投资。

　　投资人只是副驾驶

　　《支点》：您曾提到投后管理是投资的重要环节之一。但高品质投后管理，需要大量人力、资源的投入，我们如何做到在项目数量不断增多的情况下，依然能服务好每一个创业团队？

　　李明：有的PE一年只投几个项目，并且有很多人参与投后管理，但早期投资机构一年投50个项目是很常见的，有些甚至达到100个以上，这么多项目怎么管？

　　在投后管理投入有限的情况下，我的建议是做到“普遍吃饱，少数吃好”。

　　这就是说，对于所有项目都提供相对标准化、系统化的投后服务；而针对重点项目，投入更多的资源和精力，提供更个性化的服务。

　　为了普遍吃饱，我们把投后服务产品化，这样不仅能降低成本、提升效率，还能做到快速迭代，持续不断地升级和优化。

　　其一，通过创业CEO特训班这个产品，解决创业基础的问题，帮助创业者全面、系统地获得创业相关的知识和技能。

　　其二，为了解决找钱的问题，我们推出“融资Workshop”，定期针对即将开始融资的被投企业进行辅导，目标是提升被投企业的融资综合能力。

　　其三，针对找方向的问题，我们则采用一种叫做“战略讨论会”的服务形式。参加前，企业需要根据框架准备大量的内容。正是因为前期的准备，讨论很快就聚焦到战略的实质问题，并能够在短时间内形成初步建议。

　　《支点》：圈内有个观点，说80%的投后管理花在了给基金带来不了多少回报的项目上，您觉得是这样吗？

　　李明：的确如此，投资人往往把大部分时间花在问题项目上，分配给明星项目的时间仅有20%，但一支基金大部分回报是极少数明星项目赚回来的。

　　要避免这一点，首先要对项目有足够了解，能够识别和预判明星项目。

　　其次，在明星项目上投入足够时间，解决企业关键问题，不断帮助企业实现价值成长，并且不断追加投资，才能够取得更高的绝对回报。

　　再次，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事务类的需求上。公司关于行政类、事务类的日常需求会很多，可以委托给专人负责。

　　项目发展阶段不同、行业不同、遇到的问题不同，对投后管理的需求往往是个性化的，但这意味着大量时间投入后，很多经验和资源是不可复制的。所以要在个性化的服务和产品化的服务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支点》：您提到过初创项目往往会出现不少变数，在项目走偏的时候，投资人如何帮助创业者扭正方向盘？

　　李明：如果把创业看成是一次拉力赛的话，创业者才是驾驶员，投资人只是副驾驶。千万别跟司机抢方向盘，这样容易出问题。有些投资人看见创业者遇到种种问题，就想亲自上手试试，去干预公司的发展方向和经营，这就是一种过度投入。

　　其实副驾驶并不讨司机喜欢，有经验的老司机都会深有感触。因此在做投后管理时，千万不要忽略了投资人作为副驾驶的定位。

　　那么，副驾驶能做点儿什么？

　　第一，看地图指路，副驾驶更能看到全局；第二，提醒道路上可能出现的意外，避免走弯路；第三，遇到岔路口时，根据经验给出建议；第四，适时懂得闭嘴，尊重创业者的选择；第五，发生交通意外时，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要知道，我们所投项目的创业团队都是一群很聪明的人，我们可以讲些他们可能不知道的信息并给出建议，但不能抢方向盘，硬逼着他们按照我们的思路去做。（支点杂志2017年12月刊）

　　《支点》记者 蒋李 实习生 叶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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