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巴勒莫

　　隔着茫茫大海，远方的来客们呼唤着遥远的故乡。

　　呼喊一万次而不得归，他们留下了。

　　留下，留在了朦胧而汹涌的乡愁里。

　　巴勒莫，来自原乡的古老名字，就这样摇入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晓雾与晚涛之中。

　　日日夜夜。

　　独在异乡为异客

　　书架上博尔赫斯的书一多，有时候会忘了某一个故事的真正居所在哪里。拿起一本《七夜》，却找不到我想要的内容，这才猛醒：噢，我要找的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巴勒莫》。

　　对布宜诺斯艾利斯来说，巴勒莫本来是非常非常遥远的“另一座城”。布宜诺斯艾利斯是16世纪的西班牙殖民者在阿根廷建立的城市，如今早已成为西语美洲的一张重要名片。如果我们假装自己的地理知识很渊博的话，不禁会抛出这么一个问题：布宜诺斯艾利斯如何能吞纳来自意大利西西里的巴勒莫城呢？

　　一个名字是散落在世界上的一片叶子，叶子如果象征着自身，那在远方必定还有相似的一片。博尔赫斯告诉我们，早在17世纪初，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出现了一个叫多明戈斯·德·巴勒莫的意大利佬，他在当地卖牛肉。大概是为了在这个西班牙语城市保留一点西西里的印记，他把家乡的名字放到了自己姓名的最末。这是“巴勒莫”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文献中留下的最原始的身姿。

　　却认他乡作故乡

　　远在大海另一头的巴勒莫，已经是拥有2800年历史的古城。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巴勒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则像那个西西里牛肉佬一样，游离于首都的辉煌之外：用博尔赫斯的话说，“当时的巴勒莫只是祖国背后一些荒凉的湿地。”

　　直到残暴的“建城者”胡安·曼努埃尔·德·罗萨斯的出现，才改变了巴勒莫的背景色。他在这个最边缘的世界里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宫殿式的白色大宅。有趣的是，这个有着金色头发和肥胖身材的独裁者，曾经和来自意大利的红衫军领袖加里波第正面交锋过。在罗萨斯的军政府倒台之后，已经回到亚平宁的加里波第魂兮归来，化身为一座高大的塑像，至今伫立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巴勒莫”的意大利广场上。

　　加里波第被称为“两个世界的英雄”，他在拉美革命中战功卓著，率领红衫军回国之后又献身于意大利统一运动，将暮色照耀下的各个邦国拧成了一个向着阳光歌唱的崭新国度。功成拂衣，英雄豹隐，晚年的加里波第逐渐离开了大众的视野，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意大利人，则受到了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神秘感召。

　　1889年，巴勒莫成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区。这个时候，从多明戈斯·德·巴勒莫的故乡涌来的西西里人，也彻底改变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博卡区和圣特尔莫区，也开始聚集大量的意大利移民，各地的意大利方言与西班牙语“短兵相接”，混合成了一种名叫“Cocoliche（后来演变为“Lunfardo”）”的特色俚语。

　　渐听乡音认本身

　　在今天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乃至整个阿根廷，意大利的痕迹无处不在。当然，这里不会像正牌的巴勒莫一样满是木偶剧场，但博尔赫斯清楚地告诉我们，阿根廷人就是“一帮操着西班牙语的意大利人”。多明戈斯·德·巴勒莫的古老乡愁，给布宜诺斯艾利斯带来了伟大的博卡青年足球队，也将马拉多纳、巴蒂斯图塔、克雷斯波这些讲着意式西语的意裔足球巨星送到了已然日新月异的母国。

　　一座伟大的城市，从来不只拥有一张面孔。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人的独特舌音里，找到属于自身的隐秘存在：也许，一缕是瓦伦西亚的阳光，一缕是卡布里的月光……

　　文/林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