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族再调查:依然相信自己

  • 来源:瞭望东方周刊
  • 关键字:蚁族,调查,生存,报告
  • 发布时间:2011-01-05 15:26
  对这群成分复杂的年轻人来说,在过去的一年如果说有什么剧变的话,那就是随着“蚁族”这个边界模糊的概念的诞生,这些原本默默无闻的边缘人走到了社会舆论的聚光灯下

  这是第一份全国范围的‘蚁族’生存报告。”廉思强调这份最新报告的重要性。

  2007年,青年学者廉思开始组织课题组进行“蚁族”群体研究。2009年,他的课题正式被国家立项《潜在危机:中国“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与社会稳定问题研究》,并在此基础上于当年9月出版《蚁族》一书。

  新近出炉的这份报告,是在2008、2009年北京“蚁族”调查的基础上,于2010年3月到8月进行的全国范围内“蚁族”生存状况调查所得。

  此次调研,课题组选择“蚁族”数量较多的北京、上海、广州、武汉、西安、重庆、南京七地取样,发放问卷5161份,回收有效问卷4807份。

  廉思团队连续三年的调查数据使研究“蚁族”的动态变化成为可能,尤其是经过一年的舆论轰炸,“蚁族”产生了哪些变化?与2008、2009年相比,此次调研报告的最大特点是在对“蚁族”的人口学特征、工作状况、生活状况等方面的研究基础上,加入了“蚁族”的身份认同和社会不公平感等方面的专题研究。

  这为“蚁族”研究提供了一个新视角:“蚁族”怎么看世界?

  都是社会造成的?

  最新这份全国“蚁族”生存报告显示,其他六城市的“蚁族”与北京“蚁族”的生存状况无太大差别。如在总体构成上,“蚁族”以外地青年和农村青年为主,且三年数据显示比例基本稳定。

  收入方面,受访者2010年月均收入为1903.93元,其中月收入超过2500元的占24.8%,该数据比2009、2008年低了超过10%。课题组认为,这一方面是由于2010年是全国调研数据,2008、2009年收集的仅是北京地区调研数据,而北京的收入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经济复苏的迹象并未在“蚁族”身上得到明显体现。

  在今年的调研中,受访者工作单位性质仍然以私/民营企业为主,63.6%的受访者就职于此类机构,在公有制企业(包括集体和国有)中工作的受访者占12.4%,且没有在党政机关工作的。这与此前两年的调查结果总体接近,其中在私/民营企业和三资企业工作的比例分别提升了5.8%和3.3%。

  生活方面,最能反映“蚁族”生存状况的是住房情况。2010年的调查中,“蚁族”人均居住面积10平米及以下的被访者占到了近六成(59.6%),2009年这个数据是69.6%。5平米及以下的居住人数比例由2009年的38.4%下降到2010年的20.4%。课题组认为,这主要是因为京沪外的其他城市租房面积相对大些。

  对比今年和去年的数据,两者在生活和工作状况上最明显的区别是,全职工作的比例有所提高,失业的比例从2009年的18.6%下降到2010年的10.1%,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金融危机过后整个社会就业率的提高。

  值得注意的是,“蚁族”在过去一年变化最大的并非客观生活状况,而是他们的主观认知。

  对比发现,将自己的生活现状归因于“社会因素”的比例大幅增加,由2009年的29%提高到2010年的57.1%;而归咎于“个人因素”的比例大幅下降,由2009年的56%减少到2010年的14.4%。这表明越来越多的“蚁族”把社会因素看作造成自己现状的主要原因。

  “理解”、“辛酸”、“坚强”

  廉思说,“蚁族”们对自己现状归因的变化,并非直接来自对社会认知的变化,而是更多来自对自身认知的变化。

  研究“蚁族”概念提出后对这群人的影响,是今年课题组的重点之一。

  在身份认同的研究中,65.1%的受访者认为自己现在是“蚁族”,12.3%认为自己曾经是“蚁族”,1.7%认为自己即将成为“蚁族”,20.9%否认自己的“蚁族”身份。

  这组数据显示,聚居村的毕业生对“蚁族”概念高度认同,且有相当部分主动将自己归入其中。这种身份认同带来了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

  调研显示,“理解”、“辛酸”、“坚强”三词最能表达受访者对“蚁族”的情感。自视为“蚁族”的受访者更喜欢使用“坚强”评价自身,而对其他群体表现出“愤怒”,具有明显的内褒外贬的特征。

  半数“蚁族”不认为自己弱势

  不久前,人民日报发表文章《收入差距加大致国民“弱势心理”蔓延》,提出“与其说弱势群体在扩大,不如说‘弱势感’正在蔓延”,而这种弱势心理泛滥,是“收入差距加大导致的被剥夺感,社会竞争中的不公平感,以及面对权力寻租的无助感”交织而成。

  从蚁族的社会不公平感和对自身认同的调查结果来看,大量“蚁族”已经具备了“弱势心理”的成因。八成受访者认为其社会经济地位处于中层以下。但有趣的是,同样是这些受访者,认为“蚁族”不是弱势群体的达到50%。

  这一结果与舆论所持的普遍观点大相径庭。今年第5期《重庆社会科学》发表的《“蚁族”的传播形象构建及其动因》一文显示,“蚁族”一词与“农民工”、“蜗居”等词语在百度搜索中有较高的相关度,反映出舆论赋予“蚁族”“弱势、艰苦、生活得不到保障、游离在城市主流之外”等意义。

  廉思则认为“蚁族”的这一看法并非不合理。从课题组的调研来看,83.6%的受访者认为未来5到10年内自己的社会经济地位会“提升”,65.6%的受访者对自己未来成功很有信心。可见,蚁族对自己的未来仍然保持乐观,这个预期抵消了“弱势心理”的产生。

  与之相应的是,在课题组考察“蚁族”自身对未来出路的思考的开放式问题中,近一半(45.1%)受访者的回答中都含有“努力”、“奋斗”这两个词。

  相比“蚁族”对自身前景的看好,这一群体对未来5~10年内社会公平状况的变化趋势却不乐观:仅38.7%的受访者持乐观积极态度,36.9%认为社会不公平状况会“越来越严重”,14.3%认为“不会好转但也不会恶化”,10.1%认为“不好判断”。

  身处底层的“蚁族”们对自身未来抱良好预期,从这点上看,他们认为从社会底层到上层的通道尚且畅通。但是他们对社会公平状况的不乐观预期,却呈现与此相反的结果。

  近年来,中国社会的板结化问题被越来越多地提及。社科院农村所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于建嵘直言,处在下层的社会成员垂直流动的障碍越来越多,能够真正实现向上层流动的人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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