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各地好友有一个默契,互赠个性相投的朋友当礼物。
从西班牙送来一个邮包,友人信中说,他是一个教授,在大学里讲道德学。
到酒店大堂,遇一耶稣型嬉皮士和一个吉卜赛少女,他说:“我便是那教授。”
年纪和我一般大,样子却比我老。
教授说,当人们开始发现自己的肉体慢慢衰老,精神尚年轻时,就会憎恶人生,变得愤世嫉俗,谈论怪诞,自己就是一个例子,觉得人生后半段,身体便一部分一部分地向死亡行进。
在一家叫顺德公的店里,我们一面吃蒸鹅,一面饮酒,天南地北地涉及许多话题。他对人生有独特的见解,谈话时的手势和表情,像是电影中的拉丁人,他美丽的女友很欣赏地看着他。他批评天主教不能离婚的制度,令他一直受妻子的折磨,不能与这位后来爱上的吉卜赛女郎结婚。
饭后,到他们的房间,女友卷了一支很粗的大麻给他,他自称天天吸,已有13年,从未间断。我说,长期吸之,虽无医学资料证明有害,但是,必有不良的效果。他回答说:“你看看我,照样也可以去大学教书呀。”
不过,他承认,长期吸食,会令人有记忆力衰退的倾向。他吸食大麻,主要是想让自己对生命作思考。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年轻人以为抽大麻可以摆脱社会的控制,但是,借重大麻的途径是失败了。要克服制度的控制,唯有靠自己的意志。
他在追寻的过程中,也抽了大麻,吸食时,不断地问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以为,大麻能在他的脑里打开一个小窗,认识另一个哲理,在没有证实无此可能性之前,他会不断地抽之。
教授在家种植大麻被捕,经法庭裁判,是他用来帮助思考的,结果无罪释放。
纽约友人送一神秘礼物,只说此人姓张,住某酒店几号房。开门,吓得一跳,是一个满头白发、穿黑袍子的神父。
我和他到北方馆子,恭敬地问他要不要一杯橘子水,张神父摇摇头,说:“还是来一瓶威士忌吧。”
在那店里的酒架子上,有一瓶芝华士的12年威士忌,即叫侍者拿来。张神父一看大乐:“我在纽约,喝到黑牌子的尊尼华克,已经算很好了。”
嘟嘟嘟,他连干几杯,才有心吃菜。
我问他今年多少岁。
“78岁。”他答道。
关于天主教的事,张神父皆以人性和哲学来解释。
张神父越饮越开心,话更幽默。
“堕胎呢?天主教反对,你个人的看法如何?”
“上帝给人们智慧去决定自己的人生,如果他们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性命,谁也阻止不了的。”他说,“我个人的看法是,吃避孕药绝对没有错,因为生命还未形成。三个月后,才去断绝,那是残忍了一点。”
“离婚呢?”
“唉,”他叹了一口气,“天主教总要创造些问题。以前反对离婚是对的,现在行不通,但天主教要改,又觉没有面子,也不是个人能做到的。有了问题,人们就会来求解答,不然要我们这些神父干什么?”
摘自《霜鬓何妨》
蔡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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