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交道口

  • 来源:北京纪事
  • 关键字:交道口,故事,情节
  • 发布时间:2025-06-20 14:36

  家住交道口那会儿,每天晚上七点来钟,胡同里的小孩总要拉帮结伙玩两把“剧本杀”。剧本内容大多是参照近期流行的电影、电视现学现卖,大伙按“泥锅泥碗”“手心手背”的顺序选好角色,然后在原有故事情节基础上有继承、有创新、有发展,既要神似,也要形似。

  比如1982年电影《少林寺》热映,捎带手带火了一大堆和尚戏、功夫戏,电影院从早到晚放的都是内地和港产的武打片。全北京的小孩,尤其是小男孩,让这些片子扇乎得激情澎湃,做梦撒癔症都拉着架势。那时候最热门的功夫,一个是点穴,一个是铁布衫。点穴最主要的用处是上课时瞅冷子猛地一捅同桌腰眼或者麻筋,让他“嚎唠”一嗓子从座位上原地起飞,吓老师一跳。铁布衫的实用性相对来说更大一点,每回调皮捣蛋,老师请家长,回家吃扫帚疙瘩的时候全靠它盯着。为了保证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平时就得多学勤练。下课铃声响了,两个同学约着来到操场上,其中一位扎着马步,浑身一较劲,运动大小周天,打通任督二脉,鼓着腮帮子冲对方点点头,意思是说:“准备好了,可劲招呼吧!”

  负责打人的那位也挺实在,抡起拳头照着胸口“咣咣咣”就是三下,末了儿还得问一句:“怎么样,疼不疼?”

  挨打那位疼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也得咬着后槽牙,眼泪汪汪说一句:“不……不疼,一点都不疼,我这用着气功呢,刀枪不入!有本事再来!”

  “成!再来就再来!”打人的那位铆足了劲,“咣咣咣”又是三拳:“怎么样,盯得住,盯不住?”

  挨打这位呢,呲牙咧嘴,揉着胸口:“嗯……盯……盯得……盯你奶奶个攥儿!孙子,你还真打呀!?我……我点你死穴!”

  家门口的电影院

  老北京的电影院主要集中在东四、西单和前门外,越往北走,看电影的地方就越少。1953年,为了丰富市民文化生活,北京在新街口、广安门、花市、朝外和交道口新建了5家电影院。交道口电影院就是眼下22中西边东城区第一图书馆的前身,簋街、南锣鼓巷火起来以前,鼓楼往东那条街就属这地方最惹眼,交道口、北新桥一带的街坊们也老爱拿它说事。自我介绍的时候可以告诉别人说“我们家在电影院后身儿”或者“我就住电影院马路对过”,给别人指路的时候也可以说:“您坐107过来,瞧见电影院,下车走两步就到。”三伏天家里热得待不住,还能花一毛钱买张票去电影院里吹冷气。没上学的孩子连这点钱都不用花,反正检票员自己也在这片住,论着都得叫声“叔叔”或“阿姨”什么的,不好意思太较真。

  改成东图前的电影院是座青灰色的二层楼。二楼外墙正面嵌着“交道口电影院”6个大字,金光闪闪,离老远就能看见。一层正门外的露天平台连着十来级台阶。下了台阶是个U形结构的小广场,广场东边有个国营副食店,西边沿街的外墙上挂了几个玻璃广告箱,花花绿绿贴的全是手绘的电影海报。海报底下常年坐着个卖冰棍的老太太,夏天推着雪白的箱式小车,车顶上盖着厚厚的白棉被。过了十一,天气转凉,老太太就把车顶的棉被撤了换成四四方方的玻璃罩子,下边扣着一大块泡沫塑料,泡沫上插满了糖葫芦。午后的阳光落下来,竹签上的山楂、山药、橘子瓣全都亮亮地闪着光。小孩聚在广场上扇洋画、跳皮筋、玩“剧本杀”,一只眼睛瞟着糖葫芦,一只眼睛瞄着电影院门口的雅马哈摩托车,惦记趁跑片员不注意,偷偷过去摆弄摆弄。

  开着摩托去跑片

  1980年代末,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个体户已经牛气哄哄开上了摩托车。时髦男青年出街讲究旅游鞋、牛仔裤配花衬衫,领口挂着蛤蟆镜,骑辆全红色、排气管加粗的雅马哈,后座上最好再驮个大姑娘,还得是留披肩发的大姑娘,为的是给油跑起来的时候,乌黑的长发迎风飘扬。用那会儿的时髦词形容,这叫“飒”。亲朋好友、老街旧邻瞧着这位见天烧包儿似的,心里难免有点酸不溜丢,再加上摩托车的危险系数本来就有点高,容易出事故,后来琢磨出来一句挺不地道的顺口溜——要想死得快,就买一脚踹。嘴上饶是这么说,心里想的还是多咱自己也能“飒”那么一回。实在置办不起摩托的话,找个配摩托的工作也凑合。

  三四十年以前,上班配摩托的工作只有两种,一种是邮局送电报的邮递员,再一种就是电影院的跑片员。眼下放电影用的是数字拷贝,一块硬盘就能解决问题。以前用的是成盘的胶片拷贝,每盘大小都跟自行车轱辘差不多,一部电影最少也得有两三盘。当时的条件不可能每家电影院都配一整套拷贝,只能是相邻的几家流水作业,其中一家先放,放完一盘就交给跑片员骑着摩托再往下家送。跑片员跟现在的外卖员有点像,也有时间限制,超速、闯红灯都是常事。外卖员误点得罚钱,跑片员要是半路有事耽搁了,电影院就只能干等着,相当于出了舞台事故。1990年的电影《马路骑士》讲的就是跑片员雨夜翻车,勾出来后边一连串的误会。

  骑上我心爱的土挎子

  小时候在交道口电影院看过的印象最深,也是心理阴影面积最大的电影叫《翡翠麻将》。开场就是大年三十夜里,两位留披肩发的大姑娘骑着摩托,风驰电掣上了三元桥,好不秧儿的就撞出桥栏摔下去了,弄了个一死一伤。警察们闻风而动,蓝白相间的三轮摩托闪着警灯、排着队,冲出公安局大门,奔驰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

  1980年代国产警匪片出镜率挺高的三轮摩托,往根上捯,是宝马R71,也就是译制片《虎口脱险》里那种德国摩托经过俄国山寨以后传到中国的山寨2.0版,正名叫“边三轮摩托”,北京人叫“挎斗摩托”,简称“挎子”。那时候的小孩回家打开电视机,黑猫警长抓“一只耳”骑的是挎子;上学、放学走在大街上,真警察抓坏人骑的也是挎子。尤其是坐在斗儿里那位,半边身子斜靠在车帮上,手里举着对讲机:“洞幺、洞幺,我是洞三,我是洞三!”感觉帅呆了、酷毙了,心中自然而然也就留下了深深的挎子情结。

  1990年代中后期,电影院的风光不再,三里屯有了最早的酒吧街。当时愿意熬夜泡酒吧的多数都是来华工作的外交官和外商,其中就有这么几位法国大哥,喝多了轧马路,瞧见北京警察骑的挎子跟宝马R71差不多,价钱连俄国山寨版的零头都不到。哥几个二话没说,掏钱买车,成立了专门玩挎子的“牛蛙俱乐部”,每天骑着摩托跟大街上来回转悠。一来二去,把北京爷们儿心里那点瘾也给勾上来了,由此掀起了一股玩挎子的流行风。2001年电影《大腕》的男主角尤优放着“四个轱辘”不开,非要骑挎子,赶的就是这个时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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