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属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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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1-04-20 14:14
唯有孟尝君,有她这样供养三千食客的超量豪情和过剩爱心。
小时候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记忆中,我们家每天晚上出入人口从来没有低于二十个。我们是院子里最早买大彩电的,于是所有邻居都被邀约来这里集体看电视,放电视的房间,连床上都坐了五六个人。外婆的兴趣爱好就是给大家准备瓜子、花生、糖、水果等零食,到10点多再煮消夜,煎蛋面或者醪糟蛋还可以自选,大家一边看《上海滩》,一边胡吃海喝,顺便发善心,夸夸外婆的厨艺高超。外婆一脸荣耀,鞠躬尽瘁。我猜想,外婆绝对能拿个混混界最喜爱的白吃白喝对象奖。
作为社交达人的外婆,自然是把我们家发展为她老家驻成都办事处。不管从乡下来了任何人,只要能说出外婆或者我家亲戚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就至少能包吃住三天。外婆不仅提供免费食宿,还提供心理咨询。不管是谁,只要上门找我外婆倾诉,她一定付出巨大的耐心、时间和大把眼泪,通常,对方刚开个头,说,我爸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肝癌。人家还没哭呢,我外婆已经泪如雨下了。跟她相比,那些演员引以为豪的十秒落泪绝技算个屁。重点是,她是真切地为对方难过,常常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悲惨遭遇失眠,害我常常怀疑她老人家是耶稣附体。
这样慷慨的后果就是,掌管财政的外婆每个月都能成功地造成财政赤字,痛定思痛,我读初中时,60多岁的她决定下海创业了。
买了一桶油,十几个碗和勺子,非要摆摊卖麻辣烫,全家阻碍未果,只能支持她老人家不顾高龄,重新追梦。为此,全家轮流排班,去协助这位未来餐饮集团的CEO,但面对她的种种反商业规律的离谱行为,只有强颜欢笑的份。
来光顾外婆生意的全是年轻女孩或者小情侣,一个比一个“狡诈”。“阿姨,再给我加点鸭血吧!”“阿姨,我喜欢吃午餐肉,多一点好不好?”外婆哪里斗得过这些人精,2块钱的麻辣烫,每一碗都成了加大号,吃完了还可以“续杯”。等到生意做了几天,有了回头客,“顾客”成了熟人,那更完蛋,吃一碗外婆高兴了就送人家一大碗打包,活活把生意做成了慈善。
有一次,听说有上百名工人在广场上绝食罢工,外婆急得要命,念叨着,天啊,这么热的天,他们饿晕了中暑了怎么办。立马煮了几大锅绿豆糖水,让我舅舅和小叔扛着,浩浩荡荡地送到罢工现场。最开始罢工者还假装拒绝,表示要彻底绝食,不过我外婆可是演讲高手,奥巴马的煽情功夫都不一定有她厉害。她强调绿豆糖水不是饭,是水,喝它是为了保持生命继续绝食。这一招迅速瓦解了罢工者的意志——还好,外婆不是工厂领导派过去的卧底,否则她这糖衣炮弹一打,谁扛得住呀。
后来大家都住楼房,院子没了,老家的人也富了,外婆想招揽食客都没多少发挥空间,好在舅舅当教授,有一帮学生供她抒情。她老人家成天拉着人家问,你们上大学钱够花吧?不够我这有,我老了,钱没多少用了,花不掉啊。学生们往往很尴尬,一般来说,如果有人免费给你送钱,你应该打电话叫警察,可这样做的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他们还缺乏基本的应对经验。后来混熟了,家里时常搞点流水席,外婆就在厨房穿梭,给一帮学生做大鱼大肉,让我这个远在北京上学的孙女嫉妒得发狂,远程诅咒吃到外婆独门手艺的至少拉一次肚子。
前段时间外婆最忧心忡忡的事情是,她常去的菜市场所有菜都涨价了,她常买的那家小贩因为跟她很熟,没涨价。她担心啊,这样下去,人家亏本了怎么办?她硬是让对方按高价卖给她,对方抗拒未果,外婆总算舒服了。
云南地震,外婆把存折拿给小姨,让小姨帮她把钱都捐了。说上次汶川地震,全国支援四川,这回四川人也不能“稳起”。小姨说,外婆不知道,她账号里偷偷被小姨存进了80多万。幸好我外婆不是全国首富,不然把家产都捐了,我觉悟低,半夜都要哭醒。
有一次跟朋友说起人生理想,我说最好中了奖,买个联排别墅,把狐朋狗党全部请进来,招待他们吃喝玩乐。突然发现,连意淫这件事,都有外婆的风格,这种喜欢邀请人来烧钱的坏毛病,还有完没完?从那时开始,我就希望这世上有鬼。
我在长大,而你却永远不会老了
吴萌,女,23岁,网店店主
忘了是不是弗洛伊德论证的,人的一切行为都可以从童年找到依据。
我不喜欢提及童年。自从姥爷离开,我的童年就提前结束了。没有人给我手工做玩具,没有人带我去钓鱼,没有人给我买娃娃头雪糕,没有人给我讲三国演义,没有人告诉我吃了耳屎会变哑是放屁。甚至,没有人愿意养我。整个世界少了一个姥爷,却多了一个我。
从那以后,我变成一颗皮球,每个人都想把我踢开。包括我的父母,他们争相推脱抚养我的责任。重点是,讨论把我扔给谁时,他们假装我不存在。他们扔下我10年,丢给姥爷,准备再接着扔。如果他们参加奥运会,一定是掷铅球冠军。
从那时开始,我就希望这世上有鬼。有本书是讲爷爷变成幽灵,因为爷爷忘记对孙子说再见了。姥爷没有跟我讲再见,我希望他变成鬼回来陪我。看看他曾经宝贝的外孙女,现在成了一坨人人都想甩掉的废物。我恨不得自己再惨点,受点伤,流点血,这样,姥爷一定忍不下心扔下我一个人。
从那时开始,我不怕死人。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姥爷的尸体就那么活生生地躺在院子里。我还去他衣服兜里找,看有没有给我写点什么话。他跟平常一模一样,温和慈祥,像随时准备醒来。看着身边人假惺惺的眼泪,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我没哭。火化的时候,我眼睛都不眨,死盯着焚化炉,看着他一点点烧成灰烬。
姥爷去世了,可他留给我的习惯,却还在。
姥爷说,包子要挖个洞,灌些辣椒油进去,吃起来特别香。我每次打包鼎泰丰的小笼包回家,就为了猛灌红油,总被朋友说暴殄天物。
姥爷说,减肥的人心都特别狠,看见那么好吃的都能忍着,还有什么事做不了?我迄今为止还有15斤该减的肥肉减不下去,姥爷,你要负责!
姥爷说,千万不要做家务,一开始做了,就得永远做下去。男友的姥爷一定没我的姥爷“奸诈”,忘了告诉他这个人生大道理,所以现在家里都是他当“田螺叔叔”。
前些天看车太贤演的电影《开心鬼上身》,讲死后的家人陪伴一个想死的人的故事,我连续看了三遍,其实看到两三遍根本没反应画面是什么,而是哭了个天昏地暗。姥爷,隔了13年,我还没停止想念你。在我的童年,你是这世上,唯一愿意听我胡说八道的人。我已经长大,你却永远不会老了。
我都70了,凭什么还要看别人脸色?
为什么还要讨别人喜欢?
姨婆是个吵架大王
徐长木,女,29岁,文化公司老板
张洁写过一本书,《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这本书最好的就是书名,其余就是一个人的欠扁史和不孝史。最没心肝的话是,“一个人在五十四岁的时候成为孤儿,要比在四岁的时候成为孤儿苦多了”,我很想说,让她4岁时变孤儿试试。让所有人在这两个里面选,只要不是笨蛋,谁会选后者?
如果不是姨婆,我4岁时就成了“孤儿”。爸妈虽然在,但他们两个都是工作狂,人生大事就是忙着比赛谁比谁更狂一点,根本没时间认识我,以至于很多年我跟父母都像陌生人。
4岁时外婆去世,姨婆负责照顾我。她是我见过的最酷的老人。也许是因为早年的留学经历,她思维清晰,行为高效。跟我说话,她基本上只用祈使句。把药喝了。去洗脚。关电视,睡觉!初中时我拔了牙,痛到不能说话,用纸条跟她沟通。我写,中午不吃饭了,痛。她也给我写了一张:不吃饭没力气,必须吃。我写:我还没聋。
她是个吵架大王。每天吃很少,但吵起架来中气十足。邻居阿姨骂她,你都70了,怎么还不会看别人脸色,讨人喜欢一点?姨婆说,我都70了,凭什么还要看别人脸色?为什么还要讨别人喜欢?
她确实懒得讨人喜欢,总是淡定地耍刻薄。父母心血来潮来看我,说什么现在忙工作也是为了给我创造条件将来可以送我出国留学。姨婆说,留学只不过是给我的精神赔偿。
姨婆看人特别毒。大学时带男友回家,一顿饭吃过,姨婆拉我去厨房,说,这个男人,能够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当时你侬我侬,听不进去,三年后男友创业小有成就,就开始欢快地劈腿。
看《非诚勿扰》,跟姨婆讨论马诺引用的言论,就是那句有名的宁愿在宝马里哭泣,也不愿意在自行车上微笑。姨婆说,这姑娘还是天真了,在自行车上,也有大把哭的。找男人,第一在于是不是心疼你,有钱人也有疼老婆的,穷人出轨的也不少。
我曾经以为对姨婆是敬畏大于亲情,今年过年回老家看她,带她去吃饭,车还没停稳,出租车司机就踩油门急着走,姨婆险些摔倒。我当场不仅飙脏话,还恨不得直接拿刀砍人。那一刻,我才明白,对这个酷酷的老人,我的爱早已超乎自己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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