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伊一直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爸爸是传说中的流氓,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有很多女人。妈妈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天伊从小跟着外婆长大,16岁时离家去东莞打工,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完全符合一个被抛弃少女的成长轨迹,但上帝有时也会开开玩笑,19岁时,天伊转运了。
东莞虎门有数不尽的成衣厂,规模有大有小,天伊进厂时是流水线上的女工,每天负责钉扣子。干了一年多,有天拉长突然通知她,制版间缺一个打杂的,她就被调过去了。这一“惊天”之举让厂里的其他女工嫉妒红了双眼,制版是一件衣服的灵魂所在,也是整个工厂最有技术含量的工种;一般情况下只有老板的亲属才会被派去工作,而天伊这个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的沉默姑娘,居然没干多久就获此殊荣。
谣言在工厂里流传开来,但凡好事,只要被一个女人摊上,就往往离不开情色。可是天伊那张脸实在算不上美,连讨好男人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于是,大家纷纷推测她可能是抓住了老板偷情的把柄,才得到“被封口”的机会。然而天伊管不了那么多,她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甚至潜意识里觉得,这是她重新活过一次的契机。
制版师傅是一个40多岁的老裁缝,喜欢抽旱烟,空闲时,天伊总是默默地在烟杆里装满烟草,再不动声色地放在他轻易拿到的地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天伊深得老裁缝的喜爱。两年过去了,勤学苦练的天伊终于掌握了制版的诀窍,老裁缝一直夸她有天赋。
过年前,厂里接到一个国外大客户的订单,从上到下都很重视,节骨眼上,老裁缝的母亲突然过世了,他急着赶回老家,就把图纸交给了天伊。这张图纸价值数十万,上面有该客户新一季的所有服装款式,很多工厂都盯着这张图纸,一旦得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山寨衣服,提前在市场上卖出好价钱。
老裁缝刚走没两天,天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出价10万元买图纸的复印件,虽然明白图纸的重要性,但天伊没想到值10万块。一旦某件东西的价值被量化成数字,对人的冲击力就非同小可。长这么大,天伊还没见过10万块钞票,那该有多少呀?垒起来也有厚厚一层墙吧。
挂了电话,天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在厂里颇受重视,可天伊心里有自己的小想法,她想去学服装设计,如果以后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品牌就好了。可是像现在这样打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到第一桶金?天伊想起曾听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工讲,广东这边的有钱人,没几个“身家清白”,大多数人的第一桶金都是靠走私或者其他歪门邪道得来的。天伊有点心动了。
周六,厂里休息,天伊独自在车间加班,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老裁缝打来的。天伊有点紧张,自从接到那个买图纸的电话,她就一直心神不宁。接通电话,寒暄了几句,老裁缝直奔主题,为母亲料理完后事,他也无心回来工作了,想在家里自己办个服装厂,问天伊有没有兴趣来帮忙?事情突然发生大逆转,天伊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于是答应考虑几天。
一想到10万块,天伊的心里就开始打鼓,从出生起,她的生活就处在颠沛流离之中,多少次寄人篱下,多少次伤心欲绝,风风雨雨过去了,天伊意识到只有钱是万能的。有了钱,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了钱,就可以把奶奶接出来住,有了钱,就可以从此摆脱自己的出身、不靠谱的父母和无穷尽的烦心事。既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
天伊一瞬间鼓起了勇气,她和买图纸的人约定好,一手交钱一手交图纸,然后偷偷地转移了自己的所有行李,打算卖了图纸就跑路。
一切进行得天衣无缝,天伊揣着10万块,躲在了东莞的一个小镇上,虽然晚上她几乎无法入睡,但是白天,她都在憧憬着幸福的未来。可以去读书了,学服装设计,天伊最崇拜“例外”的女设计师马可,那样天马行空的设计,要有多少的内涵和奇思呀,可是天伊觉得自己也做得到,骨子里,她笃信自己是有设计天赋的。
月亮最大最圆的那个晚上,据说有的人会变成狼人。天伊在旅馆里睡下了,可没过多久,有人敲门,没等她应声,一群人冲了进来,将她死死地按在床上。天伊被捕了。报警的不是服装厂的人,而是买图纸的人,因为那张图纸是假的。
真的图纸在老裁缝手里,他早已卖了高价,远走高飞了。原来一切都是早已布好的局。从天伊进厂的那天起,老裁缝就注意到她,后来听说她没爹没娘,家境贫寒,就想尽办法将她调进制版间。也许起初真的是好意,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姑娘,可谁知图纸从天而降,真正考验了两个人的操守。
在看守所里,天伊望着漆黑的屋顶心如死灰。小时候奶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那时她真的听进去了,可现在才发现,懂了不做亦是不懂。想起反复纠结的那几天,天伊曾收到一条短信:人的心有两间房,左边住着快乐,右边住着忧伤,请你不要太快乐,小心吵醒忧伤。当时若是静心思考一下,也许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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