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老榕树，那些将随风而逝的故事

　　我喜欢澳门的老榕树，喜欢那种如云的华冠、苍劲的树干和奇异的树根，也喜欢它们风中的优雅、伫立的淡定和与岁月同歌的顽强生命力。

　　榕树是桑科榕属植物的总称，全世界共发现800多种，分布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澳门的老榕树以假菩提树最多，其次为细叶榕和高山榕。它们枝繁叶茂，沧桑矍铄，初看只是简单的生态景观，但榕树下那些或明或暗的昔日故事，已让它们别具历史与文化的内涵。

　　澳门半岛，榕树下的独白与吟唱

　　最早引起我兴趣的是澳门大炮台上的两棵老榕树，一棵靠近澳门博物馆的顶层出口，七八条悬空而下的支柱根对枝干形成有力的支撑；另一棵更为高大古老的榕树靠近大炮台南侧的女儿墙，特别之处是其形状迥异的板根、支柱根和气根分别长在它的不同侧面。

　　榕树下斑剥的墙壁和一长溜儿漆黑的古炮，很容易让人想到昔日的硝烟。这里曾是澳门防御系统的核心，也曾作为澳门总督的官邸。300多年前，驻澳葡萄牙军队就是在这里打败了荷兰战舰的进攻，从而保住了自己在澳门的地位。

　　看着大炮台周围不断变化的澳门建筑，这两棵老榕树已成为历史的见证者。也许无人知道它们是否目睹过当年的炮战，是否目睹过100多年前烧毁旁边圣保禄教堂的那场大火，但抚今追昔，榕树下的游客即使不了解这里的故事，也都会举起相机，带着不同的情怀留下一份纪念。

　　告别大炮台，走过垂丝如发的几棵青年榕树和树下的休闲时光，到达新葡京酒店近旁的南湾大马路时，一棵20多米高的大榕树又鹤立鸡群般凸现在眼前。这棵大榕树下面是一座典雅的粉红色南欧建筑--拥有100多年历史的陆军俱乐部。1870年，由3位在澳门的葡萄牙陆军少尉创办的“军人同业组织”， 便是陆军俱乐部的前身。在过去的漫长年代，这里一度是只为会员提供阅读、社交、聚会及观看高雅演出等服务的澳门上流社会私人会所，也曾在太平洋战争期间连续数年收容香港难民，还曾作过政府财政厅的办事处。如今，这里已是澳门最考究的顶级葡国餐厅之一，对外营业并接待游客。

　　在南湾大马路另一端的西湾湖畔，有一条民国大马路，沿湖那排绿意葱茏的榕树，将前方粉红色的礼宾府和远处褐色的融和门映衬得别有风味；另一侧的主教山上榕树更多也更苍翠，与山顶庄严的哥特式教堂相得益彰。我知道居住在这座山上的人物多与澳门的命运和前途悉悉相关，他们的故事，有些已为人熟知，有些还深藏在满山绿叶之中。

　　一路走来，澳门城中的榕树随处可见，一些老榕树上挂着的树干注射液，是澳门人对它们的细心与关爱。站在微风轻拂的老榕树下，我似乎总能听到澳门历史的一段段独白，总能听到澳门中西文化的一段段吟唱。转身回望时，我忽然发现，榕树下的澳门已是另一种风情。

　　澳门离岛，榕树下的美丽与忧伤

　　澳门离岛的老榕树比澳门半岛还多，其中我最喜欢的是氹仔龙环葡韵那片榕树区。十余棵蓊郁虬劲的参天古榕整齐地屹立在海边马路上，古朴中透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榕树下有5栋典型的葡式别墅，相传它们的主人曾是几位葡籍官员，澳门回归后都选择了回国。这里收归澳门政府所有后，被辟为博物馆和展览厅，供人们参观了解昔日的葡国文化。

　　前面一大片宽广的湿地将几座近年新建的超级酒店隔成现代风景，看着湿地中飞来飞去的白色鹭鸟，我暗暗赞叹这里美好的自然生态与对面奢华世界之间的绝妙距离。不知当年别墅的主人是什么背景，现在又是什么状况？但我仿佛能感受到，他们离开时留下了美丽，带走了忧伤。

　　与龙环葡韵的优雅宁静不同，氹仔巴波沙总督前地一带的榕树区完全是一番市井生活景象。这里位于天后庙和地堡街之间，在一片老榕树的浓密绿荫中，一家驰名港澳的猪扒包店总是吸引游人慕名而来，同在榕树下的报刊亭和公交车站则像一种乐得其所的陪衬。

　　路环岛也有许多老榕树集中的区域。去石排湾郊野公园看大熊猫时，就可以顺便欣赏园中的老榕树，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有两棵，一棵在儿童游乐场附近，感觉十分亲切；另一棵在药用植物园和趣异植物园的入口处，令人肃然起敬。

　　如果前往路环市区，恩尼斯总统前地及其周围目光所及的老榕树，会一下子拉近自己和这里的情感。旁边一家不显眼的饼店飘出诱人的香味，这是英国厨师安德鲁20多年前改良葡国蛋挞时创办的老店，可他的蛋挞刚刚名满亚洲，他却于2006年10月的一次晨跑后突然病逝了。如今的“安德鲁”已是一个带着蛋挞余香的传说，来到这家老店的顾客，无论是否与他相识，或许都有一种对他的缅怀之情。

　　走过安德鲁饼店，几步之遥便是海边的十月初五马路，从这里可以通往谭公庙、天后庙和圣方济各教堂。沿途海边一侧的榕树看上去树龄相对较短，靠近民居一侧的榕树都很古老。在几棵大榕树的掩映下，鹅黄色的圣方济各教堂和前面的意度亚玛忌士花园显得幽静而浪漫，据说从这里取景的香港电影《游龙戏凤》和韩国电视剧《宫》播出后，经常有情侣来此一游。可当我看到附近榕树下的一座老屋时，古旧院墙内冒出的大大一簇粉红花朵，令我在刹那间尤为惊艳……

　　从氹仔的嘉路士米耶马路和风景巷，到不远处的民国马路和菜园巷，澳门离岛还有很多成排的老榕树，还有很多让人惊喜的发现。这里的一切因它们而美丽，可榕树下那些将随风而逝的故事，无疑也有着各自的忧伤。

　　榕树是世界上树冠最大、根系最发达、根形最奇特的树种之一，从树干垂下来的气根只要扎入地下（哪怕是坚硬的岩石），就会汲取营养支撑榕树不断生长。相传以假菩提树为代表的澳门榕树，最初是葡萄牙人从印度引进的。几百年来，随着一批批不同国度、不同民族的人到澳门创业、生活和繁衍，澳门的老榕树早已融入澳门人的生活环境，见证这座城市在文化融合中发展进步的光荣历程。经受风雨、承接阳光，它们静默无言，却已成为澳门人落地生根、不断创造奇迹的一种精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