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杨树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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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2-06-06 11:13
一个会写故事的“阿飞”成了导演,他拍了三部电影,获得两极评价,并演绎了一个野路子出身的电影导演与商业类型片的“爱恨情仇”。这些故事背后,ChillyWood轮廓乍现。
“你的美酒,我的毒药”
电影《匹夫》上映一周后,杨树鹏在微博上写道,“小抑郁了几天”。配合这条微博的是一张两船相撞,左边摆有一串黄金的照片——直观地描述了《匹夫》所处的档期:除了《泰坦尼克号》3D版和《超级战舰》两部进口大片的拦截,还面临《黄金的劫案》和《杀生》两部国产电影的激烈争夺。1000多万元的首周票房成绩,让言犹在耳的5000万元总票房预测,成了美丽的泡沫。观影评价再次呈现两极,既有人夸它拍出了“昆汀·塔伦蒂诺的残酷美学”,也有人说它“逻辑断裂,多了小聪明,少了大智慧”。
《匹夫》讲了一个浪漫主义色彩的故事:黄晓明扮演的匪帮头子“大当家”,带着妹妹、三个武功高强的搭档和一群小喽啰,在日军侵略下成了失去家园的流民。他们凭着一身武艺靠绑架“肉票”,在自己的地下王国里苟活于乱世。直到张译扮演的高栋梁混入匪帮打破了平静,经历戏剧性的碰撞之后,大当家带着匪帮把目标转向绑架天皇,赶走日本人。透过匪帮片的“双雄”设定,“大当家”黄晓明负责影片的调性,“二当家”张译则负责情节的推动。杨树鹏努力让人物内心的变化不着痕迹,他说:“我觉得电影跟魔术一样的,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能察觉到一个人发生的变化并觉得可信。”
这是一部高度风格化的电影。即便是那些认为情节不合理的观众,也会被它酣畅淋漓的节奏感、融合东西方象征元素的画面震撼。电影开拍之初,在跟摄影师曹郁讨论电影“影调”时,杨树鹏就发现他们有一致的电影美学:喜欢“热烈而浪漫”的镜头语言。作曲家彭铠立跟他讨论电影配乐时,杨树鹏说他要“狂野、奔放、自由”的音乐。画面、音乐、节奏和情节的高度浓缩,让好友高群书看过后这样评价:“你的每一段都特别饱和,每一个镜头都太好了,所以没起伏了,观众会被你憋死。104分钟的片长,每一段戏都得看,不看就缺失了信息,观众看着会觉得特别累。”
这不是杨树鹏第一次得到“两极评价”,他的第二部电影《我的唐朝兄弟》2008年上映后便是如此。在当年的广州媒体看片会后,《我的唐朝兄弟》几乎赢得了一致的好评。但这些好评理由却不为杨树鹏认同:“很多人喜欢‘唐朝’是因为它有隐喻性,但隐喻是阐释的结果。我完全没有被隐喻架构着去写故事,我在创作的时候更偏重于讲胡军、姜武这两个人内心寻求的东西。”杨树鹏说,“这大概就是‘你的美酒,我的毒药’吧”。
作为杨树鹏导演的第三部电影,《匹夫》延续了此前两部电影的主题:兄弟、江湖和忠义。偏爱这类题材,与杨树鹏在西北老家少年时代的成长经历有关。“我没怎么念过书,小时候就是一混混,经历过很多男性才会经历的体验,比如说小团伙、打架、男性荣誉。”在混混的世界里,打架能让你迅速上位,但除了打架,要有比较高的情商,有情有义才能站稳脚跟。这也让他的电影主角们总是“野孩子”:侠客、诗人、土匪。
写故事的阿飞
行走江湖需要的“有情有义”,杨树鹏从来都不缺,他并不刻意就能讨人喜欢。光线传媒为《匹夫》召开媒体见面会的当天,在等着入场的间隙,记者跟前台保安大叔闲聊了几句。“这次闹得挺大,来了好多人。”保安说,他毫不掩饰杨树鹏给自己留下的深刻印象,“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导演,就是经常看到他来我们这儿吃饭,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他补充道,“他笑起来有点坏,走路斜着肩膀,有一股劲儿。我挺喜欢他。”记者追问道,为什么喜欢呢?保安大叔故作神秘地说:“我是男人,男人更了解男人。”
如果拉长时间轴,把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导演的前半生拍成一部电影,将是一部跌宕起伏、出人意料的电影。杨树鹏初中毕业就去南方闯荡,在工地做过苦力,住过10元钱一晚的地下小旅馆。他在风光迤逦,云朵很低,树木“长得很奇怪”的广州,一边读余华、苏童、叶兆言,一边写诗、写故事。直到今天,许多读过他博客的人,都以为他是个诗人。不管是靠着某种天赋,还是学习意识,这个从前打架混帮派的“阿飞”,开始靠写故事为生。“有个公司想找个会写文案的,给我出了道题叫我过几天交上来,我当场拿了笔和纸写出来给他们了。”杨树鹏就这样成了编剧。
社会底层行走江湖的人,给杨树鹏的影响特别深。有一次在广州,他一下车就被十几个小混混围住了,瞬间抢光了他所有的钱。最后,他从背包的角落里翻出35元钱,住到一个小招待所里。在那里,他看到了两个浑身是伤的人,因为当票贩子被警察暴打受伤,正在凑钱买吃的。杨树鹏出去买饭吃的时候,给他们也带了点。这个小举动不仅感动了两个票贩子,还感动了旅馆里一个正在睡觉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也掏出200多元钱给了那两个素昧平生的倒霉蛋。在杨树鹏看来,这就是江湖中人有情有义的表现之一。
即使是后来成为新华社海南分社记者、《实话实说》编导、《电影传奇》总导演,即便时间让混混的生活日渐遥远,他身上最大的魅力仍然来自江湖气息。一个给20多部戏当过场工、对电影本身并无认识的西北农民,在电影关机前忽然主动找到杨树鹏,对他说:“你让我感受到热情。”素有“吃货”之称的摄影师曹郁,有段时间因为牙疼右半边脸都肿了,吃不下饭还坚持在片场。问他,找到摄影师曹郁、作曲家彭铠立合作容易吗?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容易。因为我有才华和热情,虽然这样说有些自吹自擂,但在任何行业跟优秀人才合作都是一样的,你要向他们描述某种新的可能性。”
杨树鹏崇拜日本导演黑泽明,认为他是一位以描写人内心世界见长的导演。“人道与人性的区别就是,人道特别高级,要用特别谨慎和有趣的方式描写出来;人性比较粗,只需要擦亮一些污点,使他们放射一些光芒就可以。”他始终记得电影《影子武士》里,影子武士站在河流中,把自己想象成主子的时候,那种内心变化给他带来的触动。他的创作源头出人意料地简单:“拍第一部电影《烽火》,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穿着旧军装、正在撤离一座城市的照片;看了日本小说《竹林中》以后,我就想拍《我的唐朝兄弟》;在我看到了西北辽阔壮丽的风景之后,就产生了要拍一部西部片的愿望,这就有了《匹夫》。”
外界声音认为,《匹夫》最精彩的一段情节,是匪帮们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穿着长衫,扛着枪,抢劫当铺,发生激烈枪战的那一段,“拍出了姜文在《让子弹飞》中的男性荷尔蒙”。但杨树鹏最有成就感的镜头,是张译拽着张歆艺在一个荒原顶上奔跑,几番摔倒的那场戏。那是一个废弃的外景,原先订好的外景地因为暴雨,车开不进去。杨树鹏上车往回走,突然想到了那个地方。当他到那儿的时候,刚下过雨,气压很低,很多云。200多号人从几公里以外拼命赶过来,演员在车上化妆,往他们身上喷水,再把他们塞到小山洞下面。这个全组抢出来的镜头,两条拍过,拍完后云彩就消失了。“我觉得那是上帝送给我的小礼物。”杨树鹏说。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作为一个有着强烈风格的导演,杨树鹏的商业之路也有令人惊讶的际遇。
2007年,拍第一部电影《烽火》时,他找来很小一笔钱,迅速地拍完了。这让他形成了给电影找钱并不难的错误认识。这部想拍得有些粗粝质感的战争片,剪完出来的效果却极为纯情。“我那时候心态有问题,第一个是自我设限,第二个是懵懂无知。比如说,我不能拍特写,认为特写太商业了。《烽火》带给我很多遗憾,它的习作感太重了,很不成熟。”2009年完成的第二部电影《我的唐朝兄弟》,由于发行公司完全放弃了“阵地宣传”,上映仅一个星期,还没混个眼熟就惨淡下线。这次失利,让他第一次认识到市场的残酷性和发行的重要性。
比较而言,今年由光线传媒负责发行的电影《匹夫》,才是一次真正完整的市场化操作。除了在观众中颇有影响力的明星黄晓明,电视剧演员张译、张歆艺构成的阵容以外,团队中的其他重量级成员,摄影师曹郁曾经与陆川合作过多部电影,音乐人彭铠立负责电影配乐的创作,甚至连服装造型都是写实,民国风格与奢侈品牌Burberry的混搭。“光线做了30多部电影,在完成最基础的行业基础之后到了一个转向期。他们跟我合作,是想在品质形象和美誉度上下功夫。我也到了一个转型期,这是我的第三部电影,它决定了在导演的道路上我能走多远。”杨树鹏说。
尽管光线传媒没有透露总体投资金额,但其重视程度显然非比寻常。光线传媒几乎动用了公司所有的资源来做发行,除了影院的“阵地宣传”,主创团队从4月中旬起,就马不停蹄地跑遍一线城市和大大小小的省级票仓城市。甚至光线传媒所有员工的微博头像,都换成了电影《匹夫》的海报。由于光线传媒的发行力度,电影《匹夫》在观众中的能见度远远超过了杨树鹏的前两部电影。《匹夫》联合制片人杜若飞说:“这是光线传媒规模最大的一个发行项目,他们采用了我提出的方案,联合其他两部国产电影,抱团与进口大片竞争五一档期。”
与新导演相比,杨树鹏的另外一个特点在于能从容应对片场调度。他说:“在片场,少则面对数十人,多则面对数百人,这是让新导演很犯怵的一件事。我在电视台工作的时候,也会拍一些需要打光、化妆、造型的短片,所以心态上早有准备。”但他也困扰于那个永恒的命题——作为艺术的电影与作为商品的电影是不可能用同一个标准进行判断的,即在市场与自我表达之间的把握。他说:“我是一个自我特别强烈的人,每次当我为一个题材激动的时候,很多人就在旁边泼冷水,做各种很复杂的判断,这个判断的过程特别让我烦恼。”
《匹夫》开拍前,有制片人找到他,说投资不是问题,但前提是暑期档要拍一个命题作文:一个青少年题材的,预算在3000万-5000万元之间的电影。杨树鹏拒绝了,“我拍不了。我是为数不多的,对电影风格和类型有认识的人。我认为我能拍的范围并不宽,比如黑帮片、匪帮片、强盗片、警匪片、古装片。”
就像这部正在上映的电影的名字一样,杨树鹏觉得自己拍这部电影是在逞匹夫之勇:“现在好莱坞大片都武器到了牙齿,国产电影没有任何优势,而且还受到多重限制。每一名曾经心怀雄心的导演最后都悲哀地发现,你要面对的不再是艺术,而是艺术之外的许多琐事。”他为另一部国产电影《钢的琴》抱不平:“它足够优秀,也足够小成本,但即使是那么小的成本,投资方却收不回投资。”
杨树鹏不想拍自己不喜欢的电影,但他也并不反对商业片本身。他一直试图把风格融入到商业中去:在《烽火》里用战争片做载体;在《唐朝》里用古装动作片做载体;在《匹夫》里用西部片做载体。“即便下一部戏很商业,我还是希望保有自己的风格。除非有一天,到了商业片不能包容一点点个人风格的地步,可能我就不拍电影了。”他的博客签名是,“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许多看他博客的人都以为他是个诗人。
文/ 汪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