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灵魂骗了我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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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2-09-07 09:39
买卖不成仁义在
2006年平安夜,天空下着小雪。我在人群里抱臂看那个白茫茫灯光里唱歌的陈佑北,内心有声音不停催促我:快走啊,为什么你还不走!不能走,就如灰烬还有余温,想到他我仍然有很多不舍。6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舞台上,这个叫陈佑北的男人,那个时候他还远没有这么浮躁花哨,也没有这么多人喜欢他。他穿着旧衬衫、破牛仔裤,抱着吉他唱科恩的《famous blue raincoat》,声音像午夜梦回时骤起的雪,又碎又冷又疼。
那是我第一次看陈佑北表演,也以为是最后一次。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就要离开这个小城,把陈佑北还有他那点不成气候的梦想丢到脑后。陈佑北把我的名声弄得很不清白,几乎每一个省锡中的学生都知道陈佑北和陆西是一对,可是他从不追我。他说:“陆西你这种女生一看就是那种没了感情就活不了的人,哪有做不了恋人就做仇人的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我狠狠地踹他一脚:“招惹不起我就给我滚远点!”说完扭头就走,陈佑北的声音浸着笑意在背后追来:“我会去北京找你的。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女生。”
这让我想起了更早一些时候他写给我的情书,里面有一句恶心的话:我喜欢你,只有你触碰得到我的灵魂。
我想就是从那个时候,陈佑北开始用灵魂这两个字骗我。被人用灵魂喜欢是多么虚荣的事情啊,灵魂它这么敏感脆弱骄傲,它承认爱上你,你就是一个老英雄,赢得了终生的胜利。
混蛋的代名词
我一直等着陈佑北来北京找我,可是他失约了。从此陈佑北就是个混蛋的代名词。当我想骂人时,我就自己在心里说:“你真他妈陈佑北。”
我却在年后与他在北京深夜的马路上狭路相逢,并且陈佑北给我的见面礼格外隆重——“你丫犯贱是不是?人都跑了你追什么追?你当演偶像剧呢!”
陈佑北变了模样,顶着一个桀骜不驯的平头,表情高傲又愤怒,身后是四个和他有着同样表情的年轻人。两年以后的陈佑北有了band,有了粉丝,是先锋的文艺青年,事业爱情理想欣欣向荣,他简直是得意洋洋地出现在我面前,而那时,我刚被清华男劈腿,追着他和小三的出租车跑了两条街,被陈佑北拦腰抱住,甩了一巴掌,我彻底清醒了。陈佑北继续骂:“我看着那个傻逼背影就知道是你。陆西,这两年你白活了,没有长进!”
我扭头要走,被陈佑北拉住,“跟我们去喝酒。”
我抬起头,陈佑北那张脸隔着眼泪望去,像荡漾在湖面上,令我恍惚又觉得不真实。跟他们回集体宿舍喝酒到天亮,喝高了才能快意恩仇,大骂陈佑北混蛋。他的眼睛浸过酒精,笑起来便是另一种蛊惑:“陆西你不是成天就等着有个机会向我显摆你的高知男友,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我继续喝酒,他继续说:“我就知道他会离开你。因为你还是老样子,爱一个人就想他24小时囚禁在你身边。”
天渐渐亮起来,该睡的人都已睡去,有亮光进入房间,我一转头,看见从破旧窗帘里流出来的暖黄色的日照,那一瞬,我特别难过。我没有想到,陈佑北竟然还是这么了解我。
栖息在屋顶的灰鸽子
如果陈佑北可以给我爱情,那也一定极为粗粝短暂,太快就看到了尽头,我不要。可是当他在一个黄昏懒洋洋地站在我面前说要不要去看电影时,我才发现我对他根本没有抵抗力。
陈佑北带我去一家逼仄的音像店,电影画面在暗夜摇滚、极地白雪和男女纠缠的躯体间切换,我脸红心跳,低声骂陈佑北流氓。可是他专注地盯着屏幕,那个女人在昏蒙的黎明没有预兆地哭了。陈佑北说:“你看,孤独把她折磨得神经脆弱和不知所措。”他转过脸看我:“多像你。看到这部片子我就想到你。”
然后我们就接起吻来,在这个暗室的一隅,在投射灯迷茫的光线里,我吻着这个我曾发誓永远不会爱的男人,心里那么疼。我想到北极的雪、男人的心、爱、性,这些都是冰冷而孤独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因为乐队贝司手的离开,陈佑北的band暂停了演出,贴出了招人启事,他用这段时间专心创作。
闭关的陈佑北,经常坐在旧公寓顶楼的天台上,拿着旧吉他望着天空和云朵。阳光如玻璃杯底的蜂蜜柔软地流了一地,墙角有盆栽有青苔,这样的陈佑北是迷人的,像一只安静栖息在屋顶的灰鸽子。我抱着洗干净的床单轻手轻脚地上天台上晾晒,被这样的阳光晃了晃眼睛。陈佑北在不远处看着我,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陆西,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转头看他,他对上我的眼睛,眼睛很平静,我点了头。
不知今夕的沉醉时光
和陈佑北确实度过一段快乐得不知今夕是何日的沉醉时光。北京的夏天,天气热得如此绝望,却能和陈佑北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沉浸于一片啤酒的海洋里。他轻佻地赞许我好姑娘,于是我神魂颠倒地和陈佑北在地板上跳起舞来,音响里是性感无比的声音:I walk along thestreet of sorrow,The 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
陈佑北的手在我的腰肢上游走,我的快乐总是如此无穷无尽。那一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要的人,他对我的心了如指掌。可是他又像流萤野火一般,我捉不住他。
2003到2005年,这是我和陈佑北在一起的三年,中间分分合合。他令我越来越古怪神经质。可是每一次吵架后他叫我回头,我就忍不住回头。
2006年毕业,因为陈佑北我留在了北京,那一年是我人生的最低谷,每份工作都不超过三个月。陈佑北的band解散了,他在朋友的酒吧驻唱,每天中午回家倒头就睡。而我,在这间廉租房里,暗无天日地写东西,那种供无聊消遣的妇女杂志,以此换来维生的稿酬。
我的心一点点沉堕下去,没有出路,看不到亮光。
和陈佑北的争吵越来越频繁,发展到他出门从不开手机,我也怠于再去知道他的行踪。每次争吵总是他摔门出去,过了一阵又自己回来,解释道:“我只是出去散散心。”然后把外卖递给我,静静地看着我吃。这就是我们的生活,陈佑北幼稚的脸,还有永远说不完的谎话,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心灰意冷。
然后有一天,当我再一次发现陈佑北出轨时,我不告而别。
最精仿的超A货
离开陈佑北的我,工作顺意,身心愉快。只是我还是会冷不丁地梦到他,梦到北京西站,那条长长的天桥过道,陈佑北睡眼惺忪地在那头等我,我拉着箱子咚咚作响,哈出的热气在冬日的清晨里,成了一团白雾倏而消失。
爱最可怕的是什么?我觉得是电影里余春娇说的:“我好想摆脱张志明,但是最后却变成另一个张志明。”
再没有人比我更懂这种滋味:在爱情里当一个愚人,完全离开自己的生活,专心去做一个爱人。如果陈佑北是一只名牌包的话,那么这些年他走马观花爱过的女孩中,我绝对是最精仿的超A货,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握筷子的手势,手写的笔迹,日子久了,连眉目都夸张地相似起来,有时候四目对视,像临水照人。
在离开陈佑北5年后我渐渐找回自己的生活,5年真的不算长,我们都知道,爱老去的时候,通常都老得很慢,很艰难。然后听到他的名字不再痛苦,看到他的背影不再发抖,情感现实逐渐变成心理现实,最后成为精神现状。原来,相爱与忘却,就是我们的一生啊。
重遇陈佑北是回北京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没想到新郎是当年离开乐队的那个贝司手。陈佑北穿得那样随意,黑T恤,洗白的牛仔裤。在婚礼这样一个变相展示会上陈佑北是那么格格不入。我从角落里走出来和他打招呼,“嗨,陈佑北。”
好久不见是一句举重若轻的话,我表演得还算入眼。
回忆之前茫茫如梦醒
婚礼还没结束我们逃了出来,钻进一个夜排档喝酒。酒酣耳热,愈发显得陈佑北冷清,他醉眼蒙,哼唱一首老歌:回忆之前茫茫如梦醒,忘记之后方知梦中还有梦……
我低头看我们停在地上的两双鞋,一新一旧。这样的画面讽刺也动人。我笑了笑,我想我了解陈佑北。我们都有些累了,都想停下来了。他用灵魂这个词骗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他的灵魂也老了,而我是他唯一伸手可触的人。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们谁也不会再提起重新在一起这样不堪一击的话。就像穿上一双心仪却不合脚的鞋子,脚后跟被折磨了多年,也应该明白,是时候该彻底丢弃,各自生活。
我坐在陈佑北身边,有好一会突然很脆弱,趴在肮脏油腻的桌子上,借着酒意放声大哭。5年来,我把失去的东西都放在心里,像走进死胡同里困死了自己。可是现在,我觉得好多东西通过眼泪释放了出来。
我赶一大早的火车,在北京西站和陈佑北分手。他的背影一绕过玻璃门就被清晨的阳光笼罩进去,好像光滑的水面将什么东西吸沉并吞没了下去一样悄无声息。那个东西,应该就叫回忆吧,也叫旧时光。
撰文_z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