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人放出这个谣言的?说韩国除了大酱汤和泡菜、年糕以外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连排骨汤都是过节才能吃上的料理?
也许是因为有这个谣言在前,所以在首尔的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扎扎实实地把舌头惊艳到。
7月是韩国的雨季,撑着伞走进菊花庭院的门口,这个名字美好的餐厅有着和名字极其相配的样貌。雨滴沿着屋檐透明丝线一般落下,垂坠得像我在旅途中疲乏的身体。卵石、松树、菊花,样样的颜色都深了。几扇大的木窗朝雨水打开,并不介意有丝丝雨滴飘进餐厅内。
菊花庭院以韩国名菜“酱蟹”闻名,据说是整个韩国做得最好的酱蟹。日本有定食,韩国有同样的套路。点了一份酱蟹定食,各种菜式乘坐着它们的小碟源源不断地流淌到桌面上,跟屋檐下的雨一样好像永远也上不完的样子。算下来,桌上的碟子出现了20多个以后,酱蟹才在另外10数个小碟的簇拥下出场:两只肥的梭子蟹,流着橙色的膏,顶着一些红色的辣椒圈,一些绿色的青菜叶芽,是江浙的呛蟹或者潮汕生腌蟹的模样。做法也是类似的,洗净,用70摄氏度左右的水杀去生腥,然后将螃蟹浸泡在以葱姜蒜等各种调料配制而成的蟹酱中腌至入味。
韩国的梭子蟹5月成熟,公蟹多数用于炖煮,母蟹则用来制作这道国菜。来晚了一些,7月不算吃螃蟹最好的季节,幸而桌上这两只螃蟹依然不减肥美。抢先夹一块蟹膏入嘴,啊呀,咸中带丝丝甜味的发酵蟹酱背后,是螃蟹本身的鲜香味道,柔滑得像媚眼一样的蟹膏簌地在嘴里没了踪影,好似雨点落入泥土,一切感受只有泥土本身知道。
当然忍不住一块一块吃起来。这样的蟹肉说是“吃”,便是怠慢了它。完全是“吸”到嘴里,然后簌地就又没了。
这道菜又有一个名字叫做盗饭贼,说的是有了这道美味的菜,会不知不觉吃下比自己饭量大上两三倍的饭。以前有个成天嚷嚷着减肥的朋友每当遇到美食就会哀鸣“肥死我算了!”我捧着饭碗扒拉米饭的时候,正好想到他。
然而最精彩的,是当所有的蟹肉都被吃完以后。这时候,标准的韩国老饕做法是舀两大勺白米饭装到蟹壳里,然后把蟹壳里的蟹膏用筷子刮下来,用泡满了螃蟹鲜味的酱汁,充满激情地和蟹壳里的白米饭混在一起,直到搅拌得每一颗白米饭都均匀地蘸上蟹膏和酱汁为止,静置一会儿让米粒把酱汁吸进去,吸进去,变得微胖起来。啊哈,这个时候就可以动手把它们灌到嘴里了——别说我夸张,真的只能用“灌”这个字。
所以这只盗饭贼真的没有枉担了虚名,它真的偷偷地把很多饭运到我那早就被一套韩定食塞满的肚子里。然而这一切都还没到结束的时候,高潮过去之后总要有余音袅绕。这一餐的余音确是让人出乎意料地简朴——用白米饭在锅底剩下的锅巴煮一碗稀稀的粥,锅巴和粥水分离,清清爽爽,温度也是刚刚温良得和体温类似,入嘴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温度感,无论冷热,都不存在了。
而最后这一碗粥,神奇地把整顿盛宴的味觉记忆成功地在脑子里洗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家常的米香以外,再也记不得任何珠翠叮咚。东方美食的禅意到此,就尽了。
撰文_蔻蔻梁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