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天空又涌起密云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成都,范冰冰,拆迁
  • 发布时间:2012-09-28 10:34

  南城旧事

  2011年的《观音山》让范冰冰拿下了东京影后,导演李玉似乎特别中意成都的文艺感,边缘感,80%的影片都取景在成都。但让我不得不吐槽的是,范美女实在太不像成都妹。

  成都女生没那么高大,也没那么爽朗。成都更没有电影里那么胖的胖子,这在成都肯定会引起围观。小S说,体重超过三位数的女生是没有未来的。在成都,这个数字还要再减10。南方女生普遍瘦小,肤色健康,但成都气候湿润,终日不见阳光,于是量产出一大批白瘦美。上大学时,听说男同学们一下火车就直奔春熙路——看美女。一位北方同学经历了一个月的审美澎湃期,突然就淡定了,“美则美,太平均”,他作出如此评价。成都美女太普遍,平均值高,但少有特色。琼瑶剧里的蒋勤勤就是标准的成都美女,第一眼惊艳,第二眼平淡。倒是台湾来的陈柏霖似足了成都男娃,黑黑瘦瘦,大眼睛,自有一种落魄的帅气。

  听说,日照少的地方,人会比较忧郁。但成都并不忧郁,只是暧昧得很。成都人永远缺少那种爽朗的气质,像是阴天的风景,有些自恋,甚至自闭。

  记忆中当然也有非常晴朗的日子。

  童年的暑假总是在郊区的外婆家度过。热烘烘的白天,和附近的小孩一起钻进花圃收集丝瓜花,只为了让家里养的“叫咕咕”(蛐蛐)有顿饱饭吃。夜里星光闪烁,月亮也比现在的大很多,老人们纷纷搬出凉椅,燃起蚊香,摇着蒲扇摆龙门阵。

  那时家住窄巷子。那是上世纪90年代的窄巷,没有星巴克和夜店,没有人头涌动的观光客。记忆中,它永远是安静的。我曾亲眼看见一只萤火虫飞到我家窗台上,后来说给朋友听,从来都没人相信——城市里几乎没有萤火虫。

  整条街都是四合院和两层小平房,我总是默默地给那些院子评分,最后发现,我家的院子最漂亮。院里的第一棵桑树是姓余的人家种的。此后几年里,院人纷纷跟种,竟然把小小的院子变成了桑林。似乎是受到大人们的感染,窄巷里的小孩有段时间纷纷痴迷养蚕,每天上课时都盼望着快点放学,好回家看看那些圆圆的小东西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十年后,我在锦里看到了真正的蚕丝和蜀锦,才想起当年的蚕蛹已经不知道被我藏在了哪里。

  如今想来,这无疑是些类似于中国民间传说的回忆,窄巷子在2004年拆迁,和宽巷子一起合并为成都的新兴娱乐区。但母亲舍不得这块“市中心宝地”,依然把家安在了附近,和面目全非的老屋毗邻而居。成都的夜晚也再不属于小孩子,蒲扇功成身退,外婆摒弃了乘凉时讲邻居坏话的习惯,晚晚宅在空调房里煲宫斗剧。

  时光分分秒秒改写着这座城市,直到终于有一天我们再也想不起它曾经的样子,我也再不和人说起萤火虫的事。那惊鸿一瞥的淡淡微光,大概就是我关于成都最温柔的记忆。

  Night in 成都

  KTV里,闺蜜一手持烟,一手持麦,蹲在地上唱《阴天》。多文艺。

  我笑说,成都一年有300天可以唱莫文蔚的《阴天》哦。

  成都的整个冬天都非常冷,灰凄凄的天空总是飘着小雨。夏天湿热难耐,低沉的天永远无法晴正。我的北方同学总是一脸愁容地告诉我:“好像睡在水上啊。”不管床铺还是衣服,永远都湿雾雾一层。当然也有臂力惊人的北方女生抱出被子下楼晒,可是刚挂好,天又阴了。

  大概是长期以来都对天气心怀不满,成都人总是拿夜晚当白天过。成都的夜生活全年无休,夜市里火爆的川菜,热烈却平价的麻辣火锅,叫不完名字的各色小吃,九眼桥的酒吧一条街每天都客满。8点出门吃个火锅,9点进去已经很难找到位子,10点半转战少陵路的夜店,那边已经人山人海。

  来自全球的文艺青年都躲在小通巷里,本地奇葩则大多迷恋小酒馆。2010年暑假,我和一对gay同住在城南。大概是为了逃避毕业的压力,几个人披星戴月、夜夜跑趴。喝醉了,在凌晨的街道上赛跑,因为感觉无负担的日子正在倒数,前途未卜地在大雨里偷哭。

  但成长的牵痛总会过去,夏天总是会过去。只是后来,那些曾经一起度过每夜每夜的男孩们终于变成了争取全勤奖的欧吉桑,才发现,那些年的青春已经风干在这座城市永远不眠的夜色里。

  生活在继续,青春还是重复,却是铁打的夜晚,流水的少年。

  山的这一边

  2008年夏天,全国的电视台都在为北京奥运倒计时。远在成都,爸妈却也跟着瞎激动。我这种西南边陲三流小城的苦逼青年从来都不关心国家大事,怪不得我,只怪这座城。

  北京有奥运,上海有世博,湖南有《快乐大本营》。成都什么都没有,出了一堆快男超女,徒留一袭花名在外。从古至今,这座城市一直都是这样子,好山好水,自娱自乐,自给自足,与世无争。

  外婆在牌桌上混过了半个多世纪,低眉抬手之间,山外已经改朝换代,星移斗转。直到5·12大地震,她老人家才颤巍巍地拎着大袋瓜子花生走出门来,一见到我,立刻大喝一声:“快!我的拖鞋还在楼上!”

  这一年,成都人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家里的天花板震裂出一条缝,母亲让我搬回学校住。地震啊!一群好莱坞电影上脑的小青年混居在操场上,夜里三三两两地席地坐在帐篷外,一边抽烟一边仰望多云无星的黑色天空。外地的同学每个人都面容悲壮,如临大敌,神经兮兮地短信山外面的朋友:我在成都,我很好,不要挂念我。其实,尽管作为离震中汶川最近的城市,成都只有1人遇难——因为受惊过度引发心脏病当街“遇难”。

  成都的孩子却很淡定。被群山包围在中间,成都实在太安全,安全到缺乏刺激,沦于无聊。

  这年冬天,这座闲散到无聊的城市难得下了一点雪,全城人民蜂拥上街拍照留念。眼见着站在碎雪上模仿韩剧女主角转圈圈的成都女孩,我的北方同学把刚买好的热鸡蛋掉在了地上。

  乐观,只能对那些真正面对过苦难的人而言,而没有经历过痛苦,势必无惧痛苦。所以,这座城市的人们并不是乐观,他们在这片桃源乐土上流连太久,渐渐失去了悲恸的能力,成为一群没心没肺,苦哈哈却最会快乐的人。

  温柔的叹息

  那些年,张靓颖还在音乐房子里卖唱,郭敬明还窝在成都近郊以45度角仰望灰白的天空,李宇春也还不是考试之神。后来,这些人都离开家乡出去发达了。身边的朋友,那些看上去无所事事,整日看康熙来了的宅人们,突然有一天就拿到全额奖学金远赴英国、澳洲、美利坚了。这座城市始终表面上风平浪静,自由散漫,但总是在发生着什么,总是在试图改变。考到日本国费资格的朋友临行前对我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努力,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就是成都啊,多么暗涌!张艺谋说,“成都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其实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咪蒙笔下的杜甫是有多苦逼啊,但苦逼至此的人生也能在成都得到半分安慰。杜甫草堂非常美,好山好水,环境清幽,堪称古今中外一切作家的理想居所,但这座城市始终没能留住他。

  历史总是重复的。毕业那年,我陪伴同窗度过了人生中最难挨的苦夏。她的男友去了意大利深造,那天夜里,她默默地给他传了短信,只一句,“你那边几点?”后来,这个故事成为一个关于成都文艺青年的冷笑话。同窗很快交了新男友,但她亦明白到,身在一座好聚好散的城市,准备结婚不如时刻准备着和平分手。

  少不入蜀,只有生活在成都,才会明白这句话有多么精辟。在成都,一切都是待定的。山里人多机会少,山里有口安乐茶饭但总是吃不饱,山里人的钱都被山外人赚,山里想找个老外练口语都很难。一旦有机会,人人都想走。但这种待定如此漫长,长到在慢悠悠的生活里渐渐被磨掉了出发的勇气。

  这些年,成都以文艺重地的姿态发展出一条乡村名媛路线。又土又潮,又local又国际。但成都始终是成都,永远的大后方,永远的后乐园,插足不了政治风云,也发展不出特区经济,徒然包容着那些烂漫温厚的稠状记忆,永远在待定,永远在缓冲。这是个充满希望的城市,却总是沦于希望,最后在关于希望的绮想中彻底失去希望。

  我想我要走了。

  在还未变老之前,在还保留有几分勇气之前。但我们一定都会回来,回到这个西南边陲群山环绕一年有300个阴天的城市。在密云涌动的天空下,坐着摇椅慢慢聊。

  撰文_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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