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来自哪里

　　每个人心中都深埋着恐惧，害怕自己对身边的事物失去控制，也担忧生病、衰老，或者是失去最珍爱的东西。我们想抓紧心爱的东西，如地位、财产、爱人。其实，抓紧这些东西并不能熄灭我们内心的恐惧。

　　通常，人们习惯于推开或者漠视心中的恐惧。想起害怕的东西，就会产生不安，因此我们回避，不去注视它。要止息心中的恐惧，免于被恐惧操控，唯一的方法是觉察恐惧，深观恐惧的根源，而不是逃避。

　　要能看清楚恐惧，第一步是不带任何判断地觉察它。温柔地觉知心中的恐惧，已足以令我们释怀。当恐惧平静下来时，我们轻轻地拥抱它，深观恐惧的根源，了解焦虑和恐惧从何而来，然后我们才能放下。心中的恐惧，究竟是来自现实的处境，还是往昔的经历？是我们小时候经历过的恐惧，一直藏在心里吗？当我们修习面对心中的恐惧，觉知还有许多东西值得我们珍惜和享受，不再忙着压抑和控制恐惧，我们才能享受到阳光、空气、清风。

　　原始恐惧

　　或许我们已忘了，许久以前，我们住在母亲的子宫里，那时我们的身体还是小小的。母亲身体里有两个心脏，她的心脏，你的心脏。那时候，母亲照顾你一切所需，她为你呼吸，为你吃东西，为你喝水，一条脐带把你俩连结起来，将氧气及食物输送给你。在母亲的子宫里，你感到平静安全，非常舒适，不太热也不太冷，就像是躺在水造的垫子上休息。

　　在越南文和中文里，子宫这两个字字面可解作孩子的宫殿。你在孩子的宫殿里住了9个月。

　　在母亲子宫里的9个月，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间。然后，出生的日子到了。周围的一切给你不一样的感觉，你被推进一个全新的环境里，第一次感觉到寒冷、饥饿。周遭太吵了，也太亮了。你第一次感觉到恐惧，这是原始恐惧。

　　在母亲子宫里，你无须用自己的肺呼吸，但在你出生的一刻，脐带被切断了，你的身体不再和母亲的身体连接在一起，母亲不能再为你呼吸，你得学习自己呼吸。如果你不懂得呼吸，你会死的。

　　出生那一刻，是极其不稳定的时刻。你被母亲从宫殿中推了出去，你感觉到苦。你想吸气，但那太困难了。有些液体在你的肺部里，要吸气的话，你首先要将液体排出肺部。我们出生时，伴随着恐惧，还有求生的欲望，这是原始欲望。

　　无形的脐带

　　孩童时期，我们必须有人照顾才能生存。即使脐带被切断了，我们还是要依靠成年人才能存活。很大程度上，你依赖某些人而活，即是说某种无形的脐带仍把你和别人连在一起。

　　我们长大后，原始恐惧和原始欲望仍藏在心里。虽然已不再是个婴孩，但却仍然害怕没人照顾，害怕无法存活。我们生命中的所有欲望，其实都是源自这种求生存的基本欲望，原始欲望。在婴孩时期，我们都必须寻找方法让自己生存。我们心中都有种无力的感觉，自己有双腿却无法行走，有双臂却无法握住任何东西。我们要去想怎样找人来保护我们，照顾我们，让我们能够生存。

　　人总是有时心感恐惧，害怕孤单，害怕被遗弃，害怕老、病、死，等等。但有时候，我们感到恐惧，却不完全清楚是什么原因。

　　修习深入地观察，我们会看到这些恐惧是来自出生时的原始恐惧。那时候，我们无助，无力为自己做任何事。尽管现在已长大成人，我们心中仍藏着原始恐惧、原始欲望。我们都渴望有个伴侣在身边，某种程度上这是延续想有人照顾自己的原始欲望。

　　某一天，当我走路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些像脐带的东西把我和天空中的太阳连在一起。我非常清楚地看到，没有了太阳，一刻间我就会死去。然后，我看到有一条脐带把我和河流连在一起，如果没有了河流，我就没有水可以喝，一刻间我也会死去。我也看到，有一条脐带把我和森林连在一起，森林里的树木制造氧气，让我可以呼吸；没有了森林，我会死。我也看到有一条脐带把我和种植我所煮、所吃的蔬菜、小麦、稻米的农夫连在一起。

　　开始禅修的时候，你会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事实。在禅修中，你可以练习观想。如果你用图画画出你自己以及这许多条脐带，你会发现脐带不止五条、十条，而是有几千几百条脐带和你连在一起。

　　无助的小孩

　　我们长大后，时常害怕想起或触及那原始恐惧、原始欲望，这是因为我们心中那无助的小孩仍在。我们未有机会和他对话，也没有用时间去照顾这内在受伤、无助的小孩。

　　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原始恐惧一直以某种方式延续着。有时我们害怕独处，感觉到“一个人我是活不了的，一定要有人在我身边”。这是原始恐惧的延续。但是，只要我们深入地去看清楚，就会发现我们有能力平静内心的恐惧，有能力找到幸福快乐。

　　我们要仔细去看自己与别人的关系，看看这些关系是建基于彼此的需要，还是彼此的幸福。我们经常以为伴侣能给予我们快乐，没有他我们是无法活得安好的。我们想：“我需要他来照顾我，否则我活不了。”

　　如果你俩的关系是建于恐惧，而非相互的了解与彼此的幸福快乐，这段关系就没有稳固的基础。你觉得要有他在，你才有幸福。然而，有些时候你又觉得有他在，实在令人非常讨厌，恨不得他走开。这时候，你才知道心中的平安、安全，并不真的来自他。

　　同样的，如果你喜欢经常泡咖啡馆，那不一定是因为那咖啡馆很吸引你，可能只是因为你害怕独处，总觉得需要有个人在身边。有时你打开电视，也可能不是想看一个很棒的节目，而是因为你害怕独处。

　　假使你在意别人怎样看你，那也可能是来自同一根源。你害怕他对你印象不佳，他不接受你，会把你落下，剩下你一个人，你会有危险。如果你要别人时刻都对你有好感，这也同样是源自你的原始恐惧。也许你时时会去添新衣，这也是来自同样的欲望，想要被接受的欲望。你害怕被拒绝，害怕没有人照顾你。

　　我们要深刻地观察，认清在我们许多行为背后的原始恐惧和欲望。你现有的所有恐惧和欲望，都是延续原始恐惧和欲望。

　　与内在小孩对话

　　与内在的小孩对话，可以很好地缓解内心那个无助的小孩的恐惧。

　　在地上放两个坐垫，然后在其中一个垫子上坐下，假装你是那无助、脆弱的小孩。你表达心中的话：“亲爱的，我真的很无助，什么也做不了，这里是多么危险，我快死了，没有人照顾我。”你要用孩子说话的方式来表达心底里的话。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恐惧、盼望、紧张、无助的感觉升起，就让它升起，你只需要觉察它。让这无助的小孩有足够的时间表达所有她想说的，这非常重要。

　　当她说完了，你可以坐到另外的垫子上，扮演成人的角色。望着刚才你坐过的垫子，想象那无助的孩子仍在那里。你对她说：“请听我说，我是成年的你。你已不再是个无助的小孩，我已经长大，有足够的理智保护自己，自己可以生存，不再需要其他人来照顾我们。”

　　通过这样的练习，你会看到，你想要的安全感不一定是从依附某人、或者是不停地做事而来。觉察恐惧，舒缓心中的恐惧，是释放恐惧的第一步。

　　文|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