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五年的时间会把一个好男人变成一个混蛋，那么十年呢？
陈竹子说，如果别人变成了混蛋，我则是冷酷的魔鬼。
竹子之于我来说，早变成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十年前我们相遇时那个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甜蜜的女孩。在漫长的十年中，足足有七年的时间，我在上海，她在苏州。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一个人太孤独，才让她变得那么生硬刻薄。
她甚至有些固执。像我学的酒店管理专业，她其实并不热爱，她的梦想曾经是当记者，她对酒店有一种天生的偏见，觉得它充满着暧昧，但为了和我保持一致，她非要考这个专业。结果高考时她没有被第一志愿录取，我们不得不在两座城市上学。然而即使她这么不喜欢的专业，即使我们已经分手，听到我要去瑞士继续深造的消息以后，她竟然也拼了全力去争取。
我没有被感动，甚至有些反感。无数次我在想，如果竹子不是这样的性格，我对她的爱意会不会持久一点？她总是固执地希望我们变成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看同一本书，她似乎从来就不懂也不愿意去懂，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就等同于一个人，两个人相加的结果应该是大于二而不是等于一。有好几次我们讨论一个问题，讨论到比较深入复杂的时候，竹子就会看着我说，你去弄懂就好了啊，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我多想告诉竹子，我物质上的东西也许可以给她，但精神上的东西给不了啊。比如当我曾经在被她逼着看亦舒的书的时候，一直记得某一个故事里，男女主角分开求学，亦舒说，都不在一个世界了，联络自然就少了。我讶异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看了那么多亦舒的竹子就不懂。她把我们的分手理由粗暴地归纳为我是个见异思迁的富二代，她对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和进步视而不见，也无法体会到我精神上的成长。
就这一点来说，痛苦的不仅是她一个人，其实我也感觉痛苦却无奈。
分手后，竹子和我出现在同一个语言班里，那时候我身边已经有了新的女友。熟悉我们的朋友和我说，竹子有点歇斯底里，辞了工作，又不顾家里是否负担得起留学的费用，来读这个语言班，叫我有机会和她聊聊。
但很快我就发现竹子对我只有两种状态，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楚楚可怜。我知道十年的感情很难割舍，竹子从来都没有理智而认真地想过，真正打败我们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距离，而不是无数个不能共同欣赏的日出日落，不是几乎毫无交集的兴趣爱好，不是对人生不同的期许和盼望，不是出现问题时所错过的一次又一次共同成长的机会？
到瑞士以后，有一晚下很大的雪，竹子醉了，过来找我。她待了一会就要走，我送她回家。走在路上，她幽幽地说，你好残忍。
我说竹子，其实比我残忍的是时过境迁这个词，比时过境迁更残忍的是你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还沉浸在过去，你懂吗？
她一脸懵懂。
也就是在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明白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在我们的中学时代，竹子还是高一女生的时候，我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恋人是模糊的，似乎只要是腼腆可爱的类型都可以，所以开始了一场懵懂的恋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明白了自己倾心的是睿智更有力量的女孩，而不是一个永远的芭比娃娃。不幸的是，竹子在这么多年里，并没有变得更聪明，她的智慧程度似乎还在逆生长。
我们就像两棵并排生长的竹子，一棵生长得越来越高，到达了另外一棵不可触及的天地。
面对竹子的懵懂，我只好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坚守我们的爱情；对不起，我没能拉着你共同成长；对不起，我对你的喜欢，真的只能到过去为止。
有一晚重温《当幸福来敲门》这部电影，有一幕，威尔史密斯和儿子在救济他们的教堂里听歌，里面唱到，上帝，别让险峻离开，赐吾翻越攀登之力，请别挪开吾脚下之绊脚石……
那一刻，我不知道已经开始勤工俭学的竹子是否已经打开心结，已经足够坚强到面对人生的低谷，我只想说，祝她一切都好。
吴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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