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的大多数和傲慢的小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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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3-06-09 15:33
特别能装逼
林爽第一次看到段晓明,觉得他是一个特别装逼的人。
段晓明三十岁不到,短短的头发虽然染成褐色,依然能从浅褐色与深褐色的对比中,发现他的白发。他头上斜扣着一顶千鸟格纹路的窄檐礼帽,穿一件米色的中长风衣。那件衣服,姑且称为风衣吧。麻纱的面料,连帽,衣摆布满了流苏。流苏由细纱线制成,像京剧中的花旦行头。
虽然是一间设计公司,男生打扮成这样依然起到了搅乱军心的作用。
下班,段晓明与林爽同路。两人一起上了公交,林爽坐在段晓明的旁边,上下车的人都看看段晓明,再看看林爽,仿佛在用眼神说,姑娘,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混一起的。林爽别提有多不自在。段晓明却得意得紧,不住地用手整理帽檐,似乎担心别人没有注意到他戴了一顶2B帽子。
很多人不愿意与段晓明一起出差,女生受不了走在他身边,被当猴子看;男生更受不了,因为哪怕心地纯净的人,都容易想到与这样一位男性出行的是他的男朋友。
即便这样,段晓明依然保持着他特有的骄傲与优越感。
去北京拜访工艺品大师,老板吴大维安排Lulu与段晓明同去。Lulu说我有考试,不能去。大家深深地低着头,担心不小心撞入吴大维的视线。“没关系,我自己去,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又不是没做过的。”段晓明无所谓似的说。林爽忍不住看了一眼段晓明,眼里的那丝同情立刻被吴大维捕捉到了。
“林爽,你跟小段一起去吧。你们不是经常下班一起回家?”
晚上,林爽忍不住给段晓明发去短信,故作谦虚地说,咱们要拜访的是国家级大师,着装方面是不是应该庄重一点?很快,段晓明回短信过来,“没事儿,容忍不了异类的不是真大师。”
像男人的男朋友
段晓明像明星的造型师一样出现在机场。大红帆布鞋,翠绿的九分裤,紧身白T恤现出优美的腹肌,脖子上还围了一圈海盗图案的花围巾。
有一个词,前几年很流行,如今已经很老土了,林爽却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搭档段晓明。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段晓明,段晓明说,你想说的是“前卫”吧,嘿嘿,我不介意。
一路,林爽很担心段晓明做出什么“前卫”的事情,好在,他及时关闭了手机,冲空姐善意地微笑。当有个女孩问他是不是韩国的某个明星时,他开始讲流利的韩语。女孩激动地翻出登机牌请他签名,他也从容地在上面划拉了几下。
之后,他悄悄附在林爽耳边说:“你假装是我助理,如果再有人来骚扰,要挡住。”好在,没有人再骚扰他。
两人有惊无险地到了酒店。与大师约好时间,马上就要出发,段晓明却急急忙忙地跑去换衣服——一套蓝色的棉布衣服,配金色的草帽与围巾。
大师的专业是景泰蓝制作。看到段晓明眼睛一亮,于是段晓明主动说,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像一个做工不那么精良的景泰蓝花瓶。紧张的气氛瞬时缓和,接下来的谈话也变得像老朋友之间的聊天。林爽大学本科学的工艺美术,对于景泰蓝并不陌生,然而段晓明对于景泰蓝工艺的了解之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大师不住感叹,没想到如今年轻人还有对古老手艺如此感兴趣的。这句话重复了多遍,感情越来越浓,几乎顺理成章,他便答应作为顾问,帮助公司设计产品。
北京的七月有时候还是好天气,凉爽的风从胡同口老槐树上的鸟巢处吹来,吹飞了段晓明的礼帽。段晓明将它捡回来,按在头顶。
对于此行的成功,林爽将大半功劳归在了段晓明身上。段晓明一高兴,便口无遮拦起来。“你想啊,如果是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戴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特有学问,老先生很容易会觉得你懂,是意料之中,你不懂,就是不应该。像这我样,打扮得跟问题青年似的,一开口,居然很懂,就叫惊艳。”
林爽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工作需要才穿成这样。
段晓明认真地摇摇头,说,喜欢穿成这样,总得给自己找点理由。
美女通常浅薄
虽然还是有许多人不喜欢段晓明,林爽对他的印象却一天天好起来。有时候,听到同事背后说他坏话,或老板当众讽刺他,林爽还会暗暗为他打抱不平,同时也觉得这个人太过一根筋,要是不穿那些女里女气的奇装异服,说不定早当主管了。
让林爽特别讨厌的人是Lulu,在她眼里,Lulu是个极度造作的人。据说她曾经嫁给一位说一口纯正美语的菲律宾人,结婚不到两年便分手了,原因竟然是语言不通。对此,Lulu的解释是,荷尔蒙高涨时,就算不说话也能爱。
婚变后的Lulu成了不折不扣的假洋鬼子,隔三分钟耸一次肩膀,一句话夹三个英文单词,还为了迎合西方人的审美,做了全身“美黑”。林爽总忍不住猜测她内衣里面的三角区域是否也享受了“美黑”待遇。
公司虽然是个年轻的团队,未婚者并不多,通常出差的活儿理所当然地落在未婚者身上。经常与林爽搭讪出差的除了段晓明,就是Lulu。与段晓明的卖盟型博学相反,Lulu起初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哈佛毕业,一番交谈下来,人家也只能叹一句,美女通常是浅薄的。
时常帮Lulu打圆场,林爽觉得好累,于是没好气地对她说,拜托出差之前做点功课。Lulu耸耸肩,说我在学英文呢。对于人生理想就是嫁老外的Lulu,她甚至不介意林爽说她的黑皮肤穿什么衣服都不好看。每次出差回来,都是林爽去向吴大维汇报工作。“Lulu没来啊”,吴大维习惯性地问,林爽忍不住明里暗里抱怨几句,吴大维便嘿嘿一笑,点头道:“她就是那样啦。”
林爽不明白吴大维为什么那么宽容,好像Lulu天生就应该是那样,而他的公司里面,也天生应该有一个这样的人。
林爽曾经自问,既然段晓明与Lulu都是异类,为什么自己能够容忍段晓明,却不能容忍Lulu?得出的答案是“我还是喜欢业务方面上进的人”。在她的眼里,Lulu是个不上进的人,虽然她也在学这学那,但她的目标只是为了嫁人。
经常生活在偏见里
那次出差,原来安排了林爽与Lulu,林爽却硬拉上了段晓明。客户是一位与段晓明的着装品味差不多的日本男子,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都戴了一条深蓝色、海鸥图案的围巾,令两个男人多少有些尴尬。
日本男子的英语带有浓重的北海道口音,林爽求救似的看着段晓明,段晓明却一伸手,将Lulu包装成了设计总监,隆重推出。Lulu毫无障碍地听懂了北海道口音的英语,并且以语言优势弥补了专业劣势,很快,两人便相谈甚欢。
临别,日本男子拿出手机,摇了摇,然后指着某个头像说,这是你吗?Lulu笑得像狂风下的小草,顺理成章地收了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微信好友。离开客户公司,段晓明将狂风暴雨似的赞美抛给Lulu,Lulu装作无所谓地说:“酒吧里,什么口音都有,日本口音还不算最可怕的,你没听过印度人说英语吧?”
当晚,Lulu被日本人约去单独晚餐。与段晓明坐在街角的牛肉拉面馆里,林爽忍不住担忧。“放心吧,Lulu不会只顾感情,不管咱哥们的死活。”段晓明安慰她。
“难说哦,她就是个花瓶。”林爽重重地将醋壶放在桌上。
“偏见,绝对的偏见。人家打扮漂亮点,就是花瓶:想嫁个外国人,就是没头脑;说话带几个英文单词就是装。不是我说,如果让你每天晚上泡在酒吧里跟别人讲英文,你早晨上班说中文的时候,能不带英文单词,我叫你祖宗,是真的转换不过来,没哪个是故意的。说英语又不是能口吐黄金,有什么好显摆的?”
他凭什么这么肯定,好像他是Lulu的什么人似的。
段晓明似乎看透了林爽的小心思,接着说:“反正我也经常生活在偏见里,跟Lulu同病相怜。”
林爽便不好再说什么。
Lulu果真搞定了日本男。
回到公司,她依然让林爽去吴大维那儿汇报工作,对于自己的功劳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林爽不干,让段晓明去。“她傲什么傲?好像我多喜欢表功似的。”林爽撅着嘴说。
“过于坚持自我,往往会被视作傲慢。其实Lulu一直是这样,是你自己杂念太多。”段晓明说完,便大大方方走进了吴大维的办公室,留林爽一个人在办公桌前生闷气。
撰文_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