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一个县级红十字会的现实样本
- 来源:小康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张北,红十字会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3-07-05 15:12
作为环京津带上新兴的县城之一,张北县级红十字会遇到的专业人才紧缺、过分依托政府、筹款渠道单一等问题浓缩了中国众多县级红会的现实困境,理清其中脉络,或有助于确立红会未来整体改革发展的方向
申树清每次看到那一叠空白的发票本,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和无奈。
一听到雅安地震的消息,申树清就赶紧给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多准备几本发票,作为河北省张北县红十字会副会长,为灾区组织募捐是他的工作之一。
遗憾的是,雅安地震申树清只收到了几百元善款,这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真的,说出去有可能都没人相信,但是五年前汶川地震的时候我们募捐到18.6万元。这是什么样的差距!”申树清的语气里充满了挫败感。
刚开始,申树清以为是对红会的宣传不到位,“也许大家还不知道红会的捐款账号,想捐无门。”他立即联系了县电视台,以不间断滚动字幕的形式公布雅安地震红会捐款账号。一个月过去了,红会账户上依旧是几百元,“我们红会工作人员都做好了通宵作战的准备,一有善款来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开具发票,要让捐款者安心踏实。”
那一叠发票终究没能派上用场,而雅安地震首日壹基金就已经筹得2900万善款,那些天申树清陷入了“比较”的尴尬中。
“大家都说红十字会是郭美美搅黄的,作为基层红十字会人员,我们也搞不清那些事情,只知道拿捐款的数字说话。”申树清说。尽管有些伤心,申树清仍感谢那些为雅安地震捐款的张北人:“面对一片骂声,还是有人选择相信红会,虽然微不足道,但却弥足珍贵!”
张北县位于河北省西北部的坝上地区,距离北京225公里。作为环京津带上新兴的县城之一,张北的发展颇有代表性。而这里县级红十字会遇到的专业人才紧缺、过分依托政府、筹款渠道单一问题浓缩的正是中国众多县级红会的现实困境。
爱心能否“兼顾”?
申树清常年在张北县卫生局办公,这是一座简朴的办公大楼,卫生局大部分下属机构均坐落于此,挤在众多“张北县红十字会”的牌匾里。
申树清办公室门口,并无红会标志。记者反复核对房间号后,终于敲响了房门,这是一间10平方米左右的小屋,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柜、一张沙发、一张小床。
这并不是一间专属红会的办公室。“我是红会的兼职人员,准确地说,红会所有的成员均为兼职。”申树清说。
张北县红十字会隶属县卫生局,由5位成员组成,会长为主管卫生副县长,卫生局局长担任常务副会长,配备一名秘书长及科员,而申树清的角色相当于办公室主任,主持红会日常事务,除此之外,他还负责工会、协助医改等工作。
长久以来,张北县红会工作一直由卫生局兼职行使,红会没有独立编制,办公经费并不单列,经费的唯一来源是国家按人头分配的行政办公补助,非常有限。大多时候,当地媒体都会免费为红会做宣传工作,但遇到需要花钱的时候,经常捉襟见肘。“在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代,公益慈善团体也需要宣传,让更多的人了解它。”
张北红会没有专属分支机构,申树清和他的同事们承担了张北全县的红会工作,包括组织募集、备灾救灾、救护知识培训、献血等工作,遇到灾难突发及密集筹款时,加班加点成了家常便饭,工作繁忙时可以借调些其他部门的同事帮忙。在申树清看来,术业有专攻,红会应该有专职专业人员去操作,比如需要一位懂新闻传播、文笔好、熟悉媒体的人去负责红会宣传工作,有一名具备医学专科背景去参与卫生救护知识普及指导工作。
张北红会的困境并非个案,全国2860个县级红会中有70%依旧附属于卫生系统,没有单列的办公经费,没有独立人事编制及办公场所,理顺县级红会管理机制迫在眉睫。“毕竟我们都是兼职人员,不可能所有精力都放在红会工作上,很多时候工作没法深入细致,我也希望县级红会能够成为独立从事人道主义工作的社会团体。”申树清对《小康》表示。
筹款渠道依托政府
募集善款是红会最常规的工作,也是申树清认为最不可控的一件事情。郭美美事件后,社会捐助人士数量锐减,申树清和同事们也曾发动身边的亲朋好友助力红会,然而这个力量太过微薄。
所幸,“博爱一日捐”募捐活动解决了张北红会的燃眉之急,这是由红十字会倡导发起的,由相关单位协同的,面对机关、事业、企业单位的一项社会公益性捐款活动,捐款额度理论上以“一日”为标准,如捐款者一天的工资,企业一天的利润等。“活动一年一次,一次持续将近一年。”申树清说。
“博爱一日捐”得到了张北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县政府专门出函分发至下属企事业单位,还特别成立“博爱一日捐”协调领导小组,除了红会成员外,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县财政及审计局负责人均加入此队伍。
很快,张北红会就收到了第一批捐款。“大部分公职人员还是有一定的思想觉悟,捐一天工资也完全在自身承受范围内,加上还有政府的一纸批文。”申树清说。
“博爱一日捐”并没有任何强制摊派任务,完全取决于个人自愿,但因为和政府“捆绑”,客观上拓宽了善款来源及数量,申树清坦言,如果没有政府渠道助力,基层红会的募捐工作将举步维艰。
一个现实的例子是,之前张北红会在市区主要公共场所、社区均放置了募捐箱,由于没有专人管理,募捐箱被塞进了很多烟头,寥寥无几的毛票和硬币已经发霉,无奈之下,红会只好收回了这些募捐箱。
据《小康》记者了解,依附于卫生部门,筹款渠道依赖政府“铺路”,普通民众及企业参与度较低是各县级红会普遍存在的现状。“说实话我们经常感到红会这一块的工作挺被动的。”申树清说。
心有余 力不足
申树清永远记得那位艾滋孤儿的孤独背影,林康(化名)的父亲、双胞胎兄弟均死于艾滋病,母亲离家出走,留下年近七旬的爷爷与他相依为命,林康本人也被确诊感染上艾滋病毒,并已出现典型症状。张北红会在得知此情况后,立即联系张家口红十字会送其就医。艾滋病属于国家免费医疗范畴,但是林康与没有劳动能力爷爷生活极其极难,张北红会拿出了“博爱一日捐”中的3000元善款送到林康爷爷的手中,老人失声痛哭。申树清心里明白,3000元帮助对于这一对祖孙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最让申树清揪心的是,曾经有求助者向红会工作人员下跪,期望能够得到更多帮助,而有些受助者接过捐款后失望的眼神,让他无法面对。据张北红会提供的材料显示:2012年张北“博爱一日捐”募集资金313504元,截至2012年底,张北红会共计为49名先心病、白血病患儿一次性发放救助1000元,同时为27户家庭送去1.1万元的救助资金。
“31万多的捐款为什么只花了6万多?”记者问道。
申树清解释道,张北红会所有善款都需如数上交张家口红会,经过二次分配后,张家口红会返还其三分之二作为张北专用善款,但这些善款要留一大部分作为储备,剩余的善款都放在红会专用账户里,任何人不能随意使用。
“一方面我们想通过宣传扩大善款募集来源,而另一方面,又怕宣传多了大家把红会当成无所不能的慈善机构,31万也许单看不少,可是有时候救助一个人就需要这么多钱,我们不能把善款只用在个人身上,也不可能满足所有受捐人的要求,有时候也很矛盾和挫败。”申树清说。
张北红会也一直在思考如何拓宽企业募集资金来源,但面对经常来此宣传募资的红会人员,一些企业主也表达了同样的心境--心有余、力不足。
近年来,张北作为环京津贫困带上一颗新星,招商引资工作日渐成效,但相对于东部发达地区,企业数量及规模还是不能比拟,大部分企业还处于资本积累阶段,自身发展就面临着筹集资金的压力,对于公益事业的投入,实在有限。
“不是这个世界的爱心变少了,关键是我们红会人自己要更努力。”申树清说。
文|《小康》记者 谈乐炎 张北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