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缉国家宝藏的FBI特工
- 来源:小康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FBI,惠特曼,艺术品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3-08-08 09:13
担任FBI探员的二十年间,罗伯特·惠特曼几乎只做了一件事情--艺术犯罪调查。他拯救过莫纳、伦勃朗、洛克威尔等名家作品,他追回失窃百年的《权利法案》原始抄本……在他看来,绝大多数艺术品窃贼并非像好莱坞电影里刻画得那么帅气浪漫,而是“赤裸裸的贪婪”
罗伯特·惠特曼已经60多岁,依旧一身肌肉,他每天都会练30磅的哑铃,这让他看起来很健壮,当他穿上西服坐在椅子上等候记者时,看起来像个好脾气的大学教授。
但事实上,惠特曼曾是一名FBI探员,从1988年到2008年,他身为美国联邦调查局费城分局探员,追回了价值数亿美金的艺术品和古董。2005年,惠特曼负责组建了FBI历史上第一支针对艺术品犯罪的快速反应部队--艺术调查组,他担任高级调查员、首席卧底探员,并负责招募和培训新团队。
FBI的故事被好莱坞电影描绘得惊险刺激,但惠特曼说,现实中,他们办案的第一原则,其实是尽可能减少冲突,避免刺激的情节出现,“做演员你可以不停NG,而我稍有疏忽,就完蛋了。”
如今,惠特曼将自己的故事写成书。6月,他带着个人回忆录《追缉国家宝藏》中文版来到北京。“我不希望因为这本书,危及执法同事和其他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的人,为了保护他们的身份,书中关于FBI办案手法的若干细节已做处理,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但并不知道一切,这刚刚好。”
菜鸟出更
罗伯特·惠特曼的面部轮廓,不似一般美国人那么棱角硬朗,而是有一点亚洲人的柔和味道,他是美日混血儿,父母在朝鲜战争接近尾声时在日本相识。他遗传了母亲的杏仁眼和细瘦身材,以及父亲的肤色与爽朗笑容。
1960年代,惠特曼的母亲常常受到邻居歧视,被唤为“日本猪”,这让小学生惠特曼感到愤怒,当他发现,有不少FBI探员保护种族歧视的受害者,也起诉心胸狭隘与迫害弱者的恶棍时,惠特曼立志成为一名FBI探员。
1988年,在联邦调查局学院受训之后,惠特曼被分配到了费城。到费城当月,当地的罗丹博物馆遭遇抢劫,“菜鸟”探员该出马了。
当地的罗丹美术馆收藏罗丹作品的数量仅次于巴黎,醒目地矗立在富兰克林大道西北端。1988年11月23日下午4点55分,一个青年走进罗丹美术馆,当时距离闭馆时间只剩五分钟,青年是个持枪的劫匪,他控制了所有工作人员后,走到离前门最近的那具名为《断鼻人的头像》的罗丹青铜塑像前。他把这具25公分高的塑像从大理石底座上扳起,立刻转身冲出大门。
刚刚做了一个月FBI的惠特曼,与搭档巴赞没有一点线索,只好采取一种方式:悬赏。
大海捞针般追查了一个月没有进展。突然一天,一名费城男子打来电话,说他知道嫌犯名叫史蒂芬·施,二十四岁,是个脱衣舞男。
惠特曼打算先相信这个线报,搭档巴赞说,如果直接找上施,他也许会闭上嘴巴不说话,甚至扔掉或毁掉那具罗丹塑像。
巴赞想出了一个办法:找七个外貌与施相似的人,把他们连同施的照片拿给美术馆警卫指认。如果警卫认得出他,那他们就有足够的证据对他采取行动。但首先,他们必须拍到施的照片。这个劳心劳力的工作落在了惠特曼身上。他和联邦调查局的摄影师开着监视车到施家盯梢。
“我在那一周学到了两个痛苦的教训。”惠特曼回忆。
第一个错误:在费城的二月天一定要多穿些暖和的衣服。盯梢时为了保密,车辆必须关闭引擎,因此车子里不可能有暖气。
第二个错误:惠特曼把无线电留在办公室里,天真地认为他可以使用车上的无线电。经过了无聊至极的几个小时后,施终于走出家门,他们拍到了需要的照片。“我抓起车上的无线电对讲机,按下开关,才发现电池已经没电。我们只好开车绕过街口,到巴赞和另一个探员待命支援的地方。”惠特曼说,他从此再也不敢对卧底任务掉以轻心,或是乱耍小聪明。
为了准备供美术馆警卫指认的照片,惠特曼还必须设法找到七个长得像施的人。每张照片都必须和施的照片一样,是从一段距离以外拍摄的偷拍照。这项任务花费的时间远比惠特曼想象的“一天”多出了许多,为了拍出相似度够高的照片,以免案子遭到法官驳回,他们花了两个星期总算大功告成。
最终通过这些照片比对,美术馆警卫一致认出了嫌疑犯就是施。FBI探员们商定,等到施走出房子时,将其抓获,因为如果他在屋内,任何迅速的攻击,都可能给他留出时间销毁宝物。
线人告诉惠特曼,施会在周四上午十一点离家出门。这是个机会。那时正是三月寒冷之时,惠特曼他们将防弹背心和武器藏在厚重的大衣底下,几名FBI 探员扮成路人,悠闲地走在十字路口周围的四条道路上。
惠特曼坐在卧底车辆里,他身旁的探员带着一把世界上火力最强大的个人用机关枪:MP5机枪。十点五十八分,嫌疑犯出现,巴赞平静地下达了行动命令,当惠特曼向前冲了十五公尺,在巴赞面前紧急刹车时,巴赞已把施按在墙上,架开四肢。“我笨拙地跳下车,动作因为身上的防弹背心而不太灵活,但还是尽量用联邦调查局学院教导的方式举起枪。”惠特曼回忆。
巴赞从施的口袋里搜出那把点二五口径的乌鸦手枪,滑出弹匣。里面少了一发子弹。
最后,他们在地下室找到了《断鼻人的头像》,外面包着报纸,盖着防水布,藏在热水器旁的一根水管下,所幸塑像并未受损。
“现在回头看来,我可以看出这场侦查工作激发了我持久的兴趣,追宝从此成为我一生的事业。”惠特曼说。
慈禧的水晶球上放着一顶棒球帽
1991年,惠特曼为了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进入当地一个名为巴恩斯的基金会学习,在上课期间,惠特曼和巴赞意外发现一件旧案子的线索。早在1988年,宾州大学考古学与人类学博物馆收藏的一颗重达22公斤的水晶球丢失。这颗水晶球曾为慈禧太后所有,而且是全世界第二大的水晶球。除了这颗水晶球,窃贼也偷走了一具有五千年历史的埃及死神欧西里斯的铜像。
三年后的1991年某日,一名宾州大学考古学与人类学博物馆前馆员在费城南街那一整排杂货店里发现了那具欧西里斯铜像。惠特曼和巴赞立刻赶了过去,老板说这具铜像是他向捡破烂的艾尔买来的,艾尔是个流浪汉,总是推着一部购物推车在街头游荡,到处捡拾垃圾。
“我可是花了30美元。”老板说。听了这话,惠特曼假装镇静,要知道,这座铜像价值五十万美元。
随即艾尔被找到,他说那座铜像是从一个名叫拉里的男子那里拿来的。拉里身材结实,有着南费城人的惫懒态度,他说那座铜像大概是某个朋友忘在他家的东西。
惠特曼和巴赞直截了当地问:“在你碰巧发现那座雕像的时候,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例如什么?”
“一颗玻璃球。”
“玻璃球?有啊,有啊,又大又重的。我以为那是草坪的装饰品,看起来很丑,所以把它丢在车库放了差不多一年,然后就送给别人了。”
惠特曼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送给谁?”
“金·贝克斯,我的女管家。我送给她当生日礼物。她喜欢水晶和金字塔这类东西,她经常开玩笑说自己是个善良的巫婆。”
贝克斯是个身材窈窕的美女,才二十九岁,留着一头金色卷发,她说她把水晶球放在卧房里。“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爬上楼梯时,内心那种充满期待的情绪。”惠特曼说,在“巫婆”的化妆台上,他们看到了慈禧太后的水晶球,上面还放着一顶棒球帽。
并非雅贼,而是贪婪屌丝
在惠特曼看来,许多艺术品盗窃案确实手法了得。
在波士顿的加德纳美术馆窃案里,窃贼用计骗倒了夜间警卫,然后把他们从眼睛到脚踝都用银色胶带捆往。在意大利,一个年轻人从美术馆天窗上垂下一根钓鱼线,勾住价值四百万美元的克林姆画作,然后拉上来,带着它逃得无影无踪。在委内瑞拉,窃贼在夜里溜进美术馆,用赝品调换了马蒂斯的画作,而且赝品伪造得极为精细,过了足足六十天之后才被人发现。
然而,窃取艺术品后,窃贼通常会沉不住气,一心只想把烫手山芋脱手。1980年代初,一个毒贩手上有一幅偷来的伦勃朗画作,虽然价值一百万美元,却以二万三千美元的贱价卖给了一名FBI卧底探员。蒙克E举世闻名的杰作《呐喊》遭窃之后,挪威的卧底警探与窃贼接头,结果以七十五万美元成交,而这幅作品的价值高达七千五百万美元。
2005年,世界很多国家对于艺术品犯罪都有自己的警力,如意大利有300名警力,法国是30-35个警力,西班牙和英国都有专门的处理艺术案件组。“当时(在美国)专职负责艺术案件的只有我和另外一个警员,我们要负责整个美国市场800亿美元的艺术品交易。”惠特曼说,那一年他追回了美国《权利法案》的原始抄本,这个故事给了导演乔·德特杜巴灵感,从而有了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好莱坞大片《国家宝藏》。
也是在那一年,惠特曼创办了一支专门的艺术品调查快速反应小组,最开始的时候只有8名探员,从75个申请者中挑选出来。
到2013年,惠特曼的艺术品调查小组已经有14名警员,这14名警员已追回的艺术品价值达到一亿五千万美元。
艺术调查组成立之初,就接到了大案子。
早在2000年,瑞典国家博物馆两幅威梅尔的作品和一幅伦勃朗的自画像被盗窃,当时总价值达到4200万美元,这是瑞典历史上最大的艺术盗窃案。之后,瑞典警方在卧底行动中找回一幅作品。到了2005年,瑞典方面期望惠特曼的小组能帮忙找回另外两幅画。
很快惠特曼打探到,当时有一个毒枭,他手里持有伦勃朗的画,并想把它卖出去。
惠特曼假装成一名艺术鉴定家,拿着25万美元现金,去和盗贼交易。在酒店房间交易时,惠特曼担心对方有武器,也许会一枪干掉他,然后把钱抢走。但事实上,当惠特曼交出现金时,对方只顾着趴在床上数钱,“他们有多贪婪”,惠特曼事后调侃。
交易完成时,守在门外的特警破门而入,“我从后面赶快离开。”惠特曼说,很多人将FBI比喻成狮子,但他更愿意把自己比作小鸡,“鸡可以跑得很快”。
惠特曼说,作为一个办案的人,他要做的五件事情,按步骤来说,首先要评估对象,之后主动联系,然后建立关系,第四步是背叛对方,就是违背对方的想法,“比如他想在这里交易,但是我要换个地方,”第五个环节则是平安回家
2008年,惠特曼退休,他成立了自己的艺术品咨询公司。而在新书推出之际来到北京的他,与记者初次见面,却能让人感觉如同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事实上,这也是他多年职业练就的本领--快速与陌生人熟络。“要知道,这很重要,那些黑手党、文物贩子都是人精,见面后你不能马上与他们成为朋友,结局可不太妙。”惠特曼扬起嘴角,开起玩笑。
文|《小康》记者 谈乐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