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婆豆腐

　　中日之间思维和行事习惯的差异，最好的意象，应该就是麻婆豆腐。我曾经作为翻译参加过这样的一次商务谈判。

　　麻婆豆腐？换一个换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怠慢客人呢。中方副总连连摆手。

　　谁都知道，中国人好客。过去不太宽裕的年头都不含糊，如今富了，倒端出麻婆豆腐来了？

　　也许副总不知，其一，这几位日本同行，真的想吃麻婆豆腐，非常想吃。

　　也许副总还不知，其二，麻婆豆腐在日本的地位可是很崇高。只要是中餐厅，别管贵族级、大众型，麻婆豆腐都挑大梁。

　　豆腐，成本低，营养高。上班族或主妇，切成块儿往锅里一滑，加一袋麻婆调料，点火，三分钟就可装盘。人吃人爱。

　　也许副总更不知，其三，麻婆豆腐在日本岂止家喻户晓，都成系列了---麻婆豆腐、麻婆茄子、麻婆豆芽、麻婆春雨，笑盈盈站在超市中华柜架上，只等跳进四方来客的购物筐里。

　　春雨是日语，就是中国人常吃的粉丝。翻译过来就是麻婆粉丝。说句玩笑话，日本全国人民都是麻婆的粉丝，应该不为过。

　　多数日本人，不知道麻婆豆腐最早出自四川，只认定麻婆豆腐的故乡就是中国。

　　来到麻婆豆腐的故乡，品尝正宗的麻婆豆腐，多么愉快！尤其在辛苦谈判之后。

　　说辛苦，不只这几位日本同行，更辛苦的是中方几位技术骨干。把设备卖到日本，这是第一单。做好了，可趁势打进日本市场。美中不足的是，设备运到日本一调试，不达标。这不，日本人来谈索赔。

　　中方觉得，虽说有不达标，但不影响生产，何必揪住不放。日方说，精益求精严丝合缝，才能实现质量。合同在此，白纸黑字。

　　中方说，虽说有不运转的情况，找出病灶做掉就是，何必索赔那么大惊小怪。日方说，好比撕块创口贴封住漏水胶管只图眼前过关，野路子怎能长久。

　　中方说，合同合同！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叫机器运转起来才是硬道理。

　　……

　　副总打断双方的辛苦掰扯说，到饭点了，走，吃饭去。大家长出一口气，轻松起身，开开心心去赴宴。

　　预订的酒楼在繁华的商业区。副总早就精心挑选好菜谱。既尽地主之谊，又显解决危机的诚意。完全不赔难度太大，尽量少赔再少赔就当交学费。

　　怎样才能少赔呢？几个回合下来，中方抓到了日方操作上的一点失误。这回轮到日方说这句台词了：“理论上是可行的，实际操作往往达不到的呀。”

　　中方抓住机会：“就是嘛，同样道理，我们的设备没达标，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日方转攻为守：“这是两码事好不好，你明知不达标，还敢往合同上写！”

　　“我不往合同上写，你怎么能把这单生意给我？我拿不到活儿，全厂上下吃什么喝什么？”

　　副总所不知道的是，他的日本客人并不需要一顿奇珍盛宴，他们要的，只是一份干净、舒服、无可挑剔的麻婆豆腐。

　　文|沈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