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孟佗傍大官

  • 来源:杂文选刊
  • 关键字:宦官,孟佗
  • 发布时间:2013-10-30 10:17

  汉末与明末,作为两个王朝的终结期,都表现出一个共同的特征:神经质。中间还有一个唐末,也很神经质。

  再优秀的事物,久必生弊。弊端丛生而不自警自觉,反以举国之力,百般回护,那就接近其命运终结点了--东汉末年,朝政基本上由外戚和宦官两大利益集团交替把持,一方势力强盛时,总想将另一方彻底铲除。当时天下乱成什么样子?举一例可知--

  有个扶风商人,名叫孟佗,头脑非常好使。他千方百计靠近当时的宦官首领张让,但是,张让作为十常侍中的代表,非常忙,当时每天拜访张让以求干谒的各级官员、财主、豪强等等,多得将道路都堵塞了,哪儿有时间搭理他一个商人啊!即便他很有钱,但在张让眼里根本就不值一瞥。孟佗非常聪明,他不直接巴结张让,而是巴结张让的家人和身边的随从、家奴,给张让的家人和这些家奴埋单,出手非常慷慨,“倾囊结奴”。他埋单花钱,还不求回报。时间长了,就很熟了,成了自己人了。家奴问孟佗:“孟总,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呢?你尽管说!”孟佗说:“我没别的要求,如果方便的话,让我拜见一下张公公就可以了。”家奴一听,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嘛!

  有一天,张让下班回府,家奴领着孟佗一路小跑地迎上前去,到张让的大轿跟前迎接,家奴对大轿中的张让说了句什么,紧接着轿帘一启,孟佗居然钻到了张让的轿子里,跟张让一起被抬回张府去了。其实张让也没给孟佗办什么事儿,只是听家人和身边人老说孟总这个人很好。孟佗也什么要求都没提,没说批个项目、弄块地、帮某个公司上市什么的。但孟佗这次跟张让一起“共舆入”,被大家看见了,这下不得了了,外面传扬开来,各种版本都有,都认为张让跟孟佗的关系非同一般,纷纷请求拜见结交孟佗,给孟佗送礼送钱,孟佗“旬日积资巨万”,发了大财!孟佗一直也没帮这些人办一点事儿,你就是台谏调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上了法庭,只能告诉你:我没有权钱交易,他们为什么给我送钱,我不清楚、不了解。

  社会乱成这个样子,不免让那些读书人,即士大夫们忧心忡忡。有按捺不住的,就起而议论,指责当时的大汉朝已经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时代,“官位错乱,小人谄进;财货公行,政化日损”。议论多了,宦官们决定收拾这些喜欢清议的士大夫,于是找茬抓人--士大夫的个人毛病非常容易找,他们虽然有希贤希圣之心,但是,修养犹如洗澡,干净是不容易的,脏却是难免的、必然的,修养就是要勤快地洗,可是,人是有差别的,有洗得勤的,有稍微懒惰的,所以,不是说整体的士大夫们就是个圣贤群体,一点毛病都没有。

  张让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些人的小毛病,小题大做,抓了不少人,也杀了很多人,并且绑架汉桓帝,下诏永远禁锢这些人,不准他们再出来做官。整个东汉末期就呈现出这种神经质的紧张--神经质紧张有个特征,就是内心焦虑、手段贪婪,总希望通过禁锢,通过拧紧阀门式的某个方法,一劳永逸地解决复杂的问题和社会矛盾,而不去想自己主动变革。

  不仅汉桓帝时期打压士大夫,到了汉灵帝时期,打压得更加厉害,总认为士大夫的议论会导致国家动乱。这就是“党锢之祸”。这种神经紧张带来的后果是,士大夫和士大夫情怀被绞杀殆尽,整个社会都变得不要脸、没底线了,很快,黄巾军造反,汉朝走到了尽头。

  历史的轮回,数百年就来一次,唐朝末年,已经被藩镇割据,神州瓯裂瓦解已成定局,但是,士大夫还是适时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书生之言当然敌不过军阀带血的刀斧。唐末权臣军阀朱温,非常神经质,他将数百读书人投到黄河白马驿河段全部淹死,震慑天下读书人:你们不是号称清流吗?老子偏让你们当浊流。此为“白马之祸”,恰如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

  到了明朝末年,“东林党案”其实就是汉末“党锢之祸”的翻版,已到了神经质的大明朝末季,其打压的力度堪与汉末匹敌。先是误解、曲解,之后是污蔑、打压、铲除。仿佛当时明朝所面临的内忧外患是这些人议论产生的,根本不去讨究产生社会危机的真正原因。

  难道其中的道理,当事者看不清吗?

  【原载2013年第34期《南都周刊》】

  ○许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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