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患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隐患,散步
  • 发布时间:2013-12-04 15:55

  一、拦河修路

  李春河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他散步有一条固定路线,从家里出发,沿着新修的体育路往城郊走,穿过一大片养鱼池进入贯穿大棚蔬菜区的水泥路,走到路尽头才往回走。一趟来回是一万步,时间是七十多分钟,他已经风雨无阻地走了十年。也许由于坚持锻炼的缘故,年近七十的人还身手矫健,头脑清楚,啥毛病都没有。

  农历腊月二十八,天下着毛毛细雨,冷风飕飕。晚饭后李春河依旧举着雨伞出门,走到体育馆门口,与散步的老伙伴、水利局退休的工程师张敬瑞会合,两人一起往目的地大步流星疾走。快走到体育路尽头,见到几十辆运石料的大卡车排队往路边的水田倒石料,像是正要在百溪河边修筑一条路。让他俩吃惊的是,天虽然黑下来了,这儿依然是灯火通明,车来车往,一派紧张忙碌,看不到一点过年的气氛。

  张敬瑞说:“李主任,看样子是要在这里修一座桥,把城区向河那边延伸。”

  “好像是,不过我没听说过。”李春河退休前是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人脉广,县里的大事一般都知道。

  春节后,有老朋友老部下上门拜年,李春河便向他们打听,问政府是不是要开发河东。有的人说是,但未说详情。李春河和张敬瑞散步时发现,施工的人过年未停工,先是把通往河堤百余米的路修通,接着又用挖掘机清河道的淤泥,填石料造一个大平台,平台上排了十余排一米多高的水泥涵管,涵管上再铺水泥,一条过河的路修成,速度之快令人惊叹咋舌。

  李春河和张敬瑞见不是在百溪河上修桥而是修路,很是吃惊。李春河是当地人,喝百溪河水长大,对于这条河的脾气是太清楚了,别看秋冬只有涓涓细流,可是一到夏天黄梅雨季,一个小时的暴雨过后,河面就洪涛滚滚。他当副县长管农业时,就多次带人在河堤防洪抢险,身上还留有防洪时受的伤。远的不说,九十年代的一场暴雨洪水漫过河堤,县城道路淹了米把深。张敬瑞这个水利工程师退休前多次参与百溪河流域治理规划设计,对这条河的承雨面积、最大流量、流域人口等数据,比自己的手掌纹还清楚。他气愤地说:“拦河修路,简直是乱弹琴!”

  李春河懂政策,知道在河里搞工程要经过水利局批准,便说:“是不是水利局批准了?”

  张敬瑞说不知道,他退休后除每年重阳节到局里开一次会吃一餐饭,平日未去过。局里都是些生面孔,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样搞的。李春河说,现在的年轻干部,没有经历过防大汛抗大洪,我们这些老家伙有义务给他们提个醒。他决定将看到的情况告诉水利局局长纪元华。

  李春河跟纪元华不很熟,仅认识而已,因为李春河在县里当领导时,纪元华还是乡镇里的普通干部,只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李春河散步回到家后,便给纪元华拨了一个电话,说了自己见到河中修路的情况和担心。纪元华很吃惊:“有这样的事,简直玩邪了!感谢老领导的关心,反映了这么重要的情况,明天我就到现场去看,亲自处理,并将处理结果向老领导汇报。”

  李春河松了口气,心稍安。

  二、县长不管

  几天过去了,纪元华并没有给李春河回电话,施工也没有见停。李春河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正要打电话问,纪元华开车上门了,拎来一袋苹果两瓶酒,说是看望老领导。

  纪元华恭恭敬敬向李春河汇报,说:“接到老领导的电话,我当天晚上就到现场看了,很气愤!拦河修路这么大的事不经过水利局!第二天我就派局执法队去制止。执法队开了一辆车过去,横在路上不让施工,只是一会儿,县政府办公室田主任便打电话给我,让我撤执法队,是命令。我找县长当面陈述拦河修路、影响行洪的严重后果,说一旦落暴雨县城就会淹没,殃及二十万人的生命财产——我正说得起劲,县长让我打住,说这些他都知道,但他无权下令让施工方停工,还摇头叹口长气。”

  “看来县长也有难言之隐。”李春河感到问题复杂,他问纪元华知不知道拦河修路是为什么事,纪元华说,还不是搞房地产开发,听说河东拢船头的地已征一千亩。

  李春河早就猜到是搞房地产开发,因为体育路修通后,隔河相望的拢船头地就让开发商眼红,虽然中间隔了一条一百多米宽的百溪河。开发是好事,如果在河里修一座桥,当然修桥投入大,时间长,开发商明摆着不愿等,因而就用这个在河里安涵管修路的办法提前施工。李春河于是笑道:“能拿下一千亩地的开发商可不是等闲之辈啊!”

  纪元华说:“我也是听说,开发商姓黄,是省里一位领导介绍、县委书记引进来的。姓黄的是上了胡润富豪榜的大老板,客大欺店,如今,县委书记在中央党校学习,这个事县长比较难办。”纪元华走后,李春河陷入深深的思索,作为一个官场的过来人,他能够想象这里头“水”深的程度。作为一个退休近十年的老干部,他认为自己尽到了反映情况的责任,已无能力去制止开发商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行为,只能袖手旁观。

  三、副县长求助

  李春河想不管还不行,刚送走水利局局长,便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老朋友嘱他不要外出,说有车来接他。一会儿车开到家门口,是县政府的佟勇副县长。佟副县长递过手中礼品盒,说:“李伯伯,一点油姜,爸爸带来的。”

  李春河很高兴,说:“难为你爸爸还记得我爱吃油姜。你爸爸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是刚到,一到就要见你。”

  佟勇的爸爸叫佟自清,是相邻阳山县的一个老干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时任县委副书记职务的李春河在省委党校学习,就与任阳山县委副书记的佟自清同一寝室,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后来俩人又都当上本县的人大常委会主任,在省市开会又经常见面,退休后相互间常走动。佟勇去年交流到县里任副县长,佟自清要李春河对佟勇多关照指点,儿子在外地为官,要有一个熟悉情况的人点拨,他认准这个人就是老友李春河。

  午饭在佟勇家里吃。李春河与佟自清有好长时间未见面,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佟自清把话题一转,说:“李主任,小勇遇到一件非常难的事,你要帮他拿个主意。”说着对坐在一旁的儿子努努嘴,示意他大胆说。

  佟勇刚一说到有人拦河修路,李春河就问:“政府分工你不是管文教么?”佟勇答:“年前调整了,让我管农业、林业、水利、畜牧。开发商一动工,就有群众打政府热线举报,我和水利局纪局长到现场看了,拦河修路明显违反《水法》,影响百溪河行洪,危及县城二十万人的生命财产。我把这重大的险情向县长陈述,县长却让我直接向书记汇报。我跟书记在电话里讲了好几分钟,书记只回答三个字‘知道了’,看样子也是推磨子。李伯伯,你是见多识广的老领导,给我出个主意好吗?”

  李春河有些不解地问:“既然要开发,为何不修桥?修个桥不就解决了?”

  佟勇解释说:“根据城市总体规划,在修过河路下游二百米处,是新城的中轴线,计划修一座大桥。开发商之所以在河中修路,是为了方便施工,节省运输成本。”

  “开发商的进度很快!”李春河说。他晚饭后散步从那条路上过,见开发商已在路口树起高大彩门和广告牌,运料过河的车辆来来往往,便把见到的情况对佟勇说了。佟勇说自己知道,又说现在这个架势,如果没有狠人下死命令,很难让开发商将自己花了血本新修的路停工。问题是河道堵塞的风险大,后果严重。根据官场的规则,一旦出问题就得处分人,分管水利的佟勇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佟自清说:“小勇是个急性子,为这事已经有几夜没睡好觉,打电话让我来。我来又有什么法子,只有请你这个老友出山,为小勇想个万全之策。”

  “在野之人,说话也只有老伴听。”李春河打哈哈,脑子飞快地转,说离雨季还有两三个月,不要慌。佟自清见李春河也是无甚主意,便把话挑明:“我以前似乎听到你说过,你有一个什么人在省里《大江报》,当社长兼总编?”

  “你是说萧耘吧?他还是在那家报社。”一句话勾起了李春河对往事的回忆。萧耘是他当年住点时房东的孩子,家里穷,从中学到研究生毕业,都是由他赞助读完的。俩人之间情同父子,于是把萧耘的近况介绍了一些。

  佟自清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求助媒体。勇儿将开发商在百溪河上拦河修路一事写了一份材料,以县城居民的名义写的,希望通过你的手递上去,让材料上报社的内参。如果省里有领导在内参上作批示,问题就解决了。”

  李春河接过材料一看,标题是:《开发商拦河修路影响行洪,县政府不制止后果严重》。材料不长,数据很有说服力,道出了他要说而未说出的话,当即表态:“材料我递。”

  四、材料转圈

  李春河把材料拿回家后,又逐字逐句仔细斟酌,找出县志对百溪河的承雨面积、最大的洪峰流量进行对照并修改,晚饭后散步时带给张敬瑞看。张敬瑞看后说:“材料写得不错,只是落款不好。”又说:“落款县城部分居民,领导认为是匿名举报,不会重视。要领导重视必须实名举报。”

  李春河觉得张敬瑞的话有道理,又觉得写材料的佟勇是不会签名的,自己这个递材料的也不会签实名,毕竟是原县领导,不想得罪现任县官。张敬瑞见李春河一脸难色,笑道:“我这个退休的工程师签个名怎么样?”

  “最好!”李春河一喜,水利工程师熟悉情况最有说服力。张敬瑞说:“我一个人的声音有限,我会尽量多找些人签名。”

  第二天散步他把材料交给李春河,上面已有十人签名,全是水利局的工程技术人员。他顿时十分感动,这些人之所以毫不犹豫地签上自己的实名,是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更能意识到河道堵塞的危险。

  手上握有工程技术人员签名的材料后,李春河改变了去省城找萧耘的主意,他想直接跟县长反映情况。县长是外县交流来的,春节慰问老干部曾上过他家的门,重阳节开老干部座谈会在一起交谈过,相互认识,他对县长的印象还好。如果能在县里解决就没有必要上省,这是他的指导思想,于是,他拨了县长的手机。

  手机传来电脑语音:你的呼叫已进入来电显示。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李春河便在上班的时间往县政府走,县政府离他家不远,悠哉游哉十几分钟就到了。在县政府大楼门前,他被保安拦住。保安问他干吗,他如实说找县长递个材料。保安听了这话格外警惕,用怀疑的目光把李春河从头看到脚:李春河头戴青帽,身披蓝大衣,脚穿过时的三接头皮鞋,普通老头一个。保安以为他是个上访的,用手朝门右边的裙楼一指,说:“信访局在那边。”李春河哭笑不得,又不好亮自己身份,正愁如何进去时,一辆小车停在跟前,车门拉开,下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热情地拉着李春河的手,问:“老主任,老领导,你怎么来了?”李春河只觉得人面熟,一时想不起姓名不知怎么称呼。保安说:“这是办公室田主任。”李春河顿时想起来了,自己当县委副书记时,田主任还是团县委的办事员小田。

  在田主任的安排下,李春河终于见到了县长。县长笑容满面,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热情得很,一口一个老领导您怎么不常来坐坐。李春河知道县长是忙人,直接说明了来意,递上了张敬瑞等人签名的材料,又把自己亲历的九十年代那场大水淹没县城的情景说了一遍。县长认真倾听并拿出笔记本做记录,还问了一些发大水的细节,表态说政府将尽快采取措施。

  当天晚上,李春河散步后回到家中,见佟勇坐在客厅等。佟勇拿出几页纸递过来,一脸苦笑。李春河一看,正是上午自己递给县长的那份材料,上面多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请佟副县长调查处理。还有县长的签名。李春河一愣笑道:“材料旅行的速度蛮快的嘛,看来我非到省里去一趟不可。”

  五、真假内参

  省城距县城一百多公里,两个多小时车程。李春河向县人大老干科要了一辆车,又让老伴准备了两小罐腐乳,一罐带给在省城医院工作的女儿,另一罐带给要找的人——《大江报》的老总萧耘。

  因为提前打了电话预约,萧耘就在报社办公室等。在萧耘的记忆中,李春河主动到他这里来是第一次,以往他虽然多次邀请,包括邀李春河外出旅游,李春河都以各种理由拒绝,这样,萧耘一直找不到一个报答恩人的机会。他们当然不止一次见过面,最近一次见面是县里办荷花节,萧耘作为特邀嘉宾回县参加节会活动,抽空买点礼品去李春河家坐了十几分钟。

  萧耘猜想,老头子今日来可能有事。至于什么事,他想破脑子猜不出。

  “我是专程为这个事儿来求助的。”见面后,李春河直截了当地说,随即拿出那份《开发商拦河修路影响行洪,县政府不作为后果严重》的材料给萧耘看,又把如何亲眼见车运石料自己找水利局长找县长的经过说了。萧耘看罢材料问拦河的位置,李春河说离你家不远的拢船头。萧耘在百溪河边长大,知道那是一片河滩,离他老家只里把路。萧耘又问修路对河道有什么样的影响,李春河说:“影响可大,百溪河行的是山洪,来势凶猛,解放后县城多次被淹,如果河堤溃口,下半县的几个乡镇就会一片汪洋。”

  萧耘还是孩子的时候经历过一场大水,父亲就是在那次抢险中被洪水夺去生命的,因此一听说有人在河里修路影响行洪就很气愤。他已经猜到了李春河的来意,但还是笑道:“我一个办报纸的,能帮什么忙呢?”

  李春河说:“你们报社不是办了份内参么?我带来的这份材料如果能登上内参,省里的领导看到后作个批示,或者打个电话,问题不就解决了。”

  萧耘答应帮忙,于公于私都没有一推了之的理由,但说要派记者核实才能发,程序必须走。李春河问多长时间能发出来,萧耘说快一点也要一个星期。李春河说要快,惊蛰节已过,春分节来临,三月有个桃花汛。萧耘说我一定抓紧办。

  李春河走后,萧耘立即安排自己最信任的记者、报社办公室冯主任去调查。第三天,冯主任调查后向萧耘汇报说:“我到县里找到县政府分管水利的佟勇副县长、反映情况的水利局工程师,还到现场拍了照片,材料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

  萧耘立即让冯主任把材料整理出来发内参,一听说要发内参,冯主任打了个顿,说:“有个情况我提供领导参考,拦河修路搞开发的是富豪集团的黄总,黄总每年在我们报纸做500万元广告,这个关系户不能得罪。第二,我们报纸每年在这个县里发行四五千份,全靠县委杜书记的重视,如果杜书记知道是我们报纸给他们县里捅了娄子,以后发行会不会——”

  萧耘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脸色很难看,作为省城的头面人物,他是富豪集团黄总的座上客。再说他跟县委杜书记的关系也很铁,这两个人都得罪不起。不过,他不能在下级面前服软,于是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还是把材料写出来,和拍的照片一起交给我,这一期内参我亲自编。”

  李春河回县后,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催萧耘内参尽快发,几天后手机里收到了萧耘发来的内参文稿。李春河好高兴,立即跟佟勇通话,报告自己省城之行的成果,并将刚收到的内参文稿发给佟勇,说自己总算是把这件事跑成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佟勇也很高兴,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作为官场上的人,他知道发内参只不过是传递一个信息,至于领导重不重视这个信息、作不作批示、作什么样的批示很难说。没有哪个人像他那么急切盼望领导作出“拆除违规建筑、立即疏通河道”的批示,他有些等不及,恰好朋友圈里有一位同学在省政府办公厅搞机要工作,于是拨通了那位同学的电话,并将李春河传给他的内参文稿传过去,要那位同学留心省长或管农业的副省长对此所作的批示。

  当天,那位老同学回电话,说《大江报》给省领导的内参中没有那篇文稿。佟勇吃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反问:“你不会搞错吧?”老同学说:“怎么可能呢?每份送领导的内参都要登记,我敢百分之百肯定没有你们县的信息。”

  佟勇顿时像被雷击一样傻了,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历史上儿子编一份报纸哄老爸的办法被人用上了。他不愿相信生活中还有这样的事,但这又是事实。他虽然有些丧气,但始终没有跟李春河揭穿萧耘的把戏。他也理解萧耘的做法,也许他真的有难处,就像自己有难处,向上级写内参不能光明正大署名一样。除了等,佟勇已束手无策了。

  六、这个隐患留得好

  佟勇有上网的习惯,多是浏览。正当他苦苦思索怎样才能拆除行洪障碍时,一家“百姓舆情”网突然出现百溪河上拦河修路的文稿和照片,题名:《隐患不除,居民难安》,署名:百溪河两岸居民。让佟勇惊奇的是,不仅有开发商运料车开过河的照片,开发商建筑工地的照片,还有九十年代那场大水淹县城的照片。看着看着,佟勇眼睛一亮,很快便猜到了发帖子的人,因为有几句话摘自他起草的内参。他知道“百姓舆情”是一个网民点击率很高的网,非常人的稿子都能上。心里暗暗佩服人家不露面的高明,并预计问题可能很快解决。

  因为事关县城和百溪河两岸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这个县在全国各地的人都关注,跟帖子的人很多,大多是要县政府挖开拦河的路,疏通河道,消除隐患。有气象部门的跟帖者说,根据中长期天气预报,三月份有一次中雨,降雨量可达几十毫米。有水文部门的跟帖者计算,这条拦河路可阻行洪200个立方,抬高2米水位,到时候县城就淹成一片汪洋。网民认为拦河路非挖开不可,还要追究批准者的责任。在无数讨伐声援的帖子中,一位署名为“旁观者”的博客却劝大家不必担心,说拦河修的那条路是豆腐渣工程,大水一来必垮无疑。

  一直在关注百姓舆情的佟勇吃惊不小,立即发帖问“豆腐渣工程”的依据,对方说:“天机不可泄露,水落石自现。”

  正当佟勇关注网民对百溪河的动态、盼望有关部门干预时,《百姓舆情》网关于百溪河的帖子全部消失。佟勇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几乎可以肯定,有人花钱跟网站达成了撤帖交易。

  佟勇想借助舆情解决问题的希望完全破灭。正当他忧心如焚时,县长来安慰他,说:“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担心河道的事,我也天天上网,网上的舆情我知道。一些关心我县工作的领导也给我打电话,要我早做准备,到时候我会采取措施的。”

  所谓到时候就是天气预报,三月下旬的一天,佟勇接到水利局纪元华局长的电话,说根据天气预报,本地区将有中到大雨。县长指示,要他亲自带人去挖开河里那条阻拦行洪的路,并说已找到修路的施工队,问佟勇有无时间参加。

  佟勇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初如果晓得是这个结果,就不会东求爷爷西告奶奶。他兴奋地回答说:“一定参加,我现在在下面乡镇。”于是他让司机往县城赶,途中雨越下越大,等他赶到拢船头拦河工地,只见往日车来车往的过河路不见了,滚滚洪峰奔流直泄,两台挖掘机停在河岸边,河岸边站着不少围观的人。

  佟勇问纪元华挖路花了多长时间,危险不危险,纪局长笑道:“眼看水要漫过路面时正准备开挖,一股激流下来,河中的路被冲开丈把宽的一条口子,口子越冲越大,瞬间土崩瓦解,挖掘机都没用上。”

  “那好,那好!”佟勇一连说了两个好,浑身上下顿觉轻松。他是个悟性极好的人,立即想到网上署名“旁观者”的帖子,奇怪这条看似宽大的河坝为何如此不顶用,于是找到一位家在附近亲眼看见修过河路的居民询问。

  那位居民认识佟勇,直言道:“佟县长,这条过河的路是腊月二十八九夜间修的,没有好好清基,垫河床的是些棉花秆、稻草、沙子,基础是豆腐渣。虽然上面铺的是石头,能行载重货车,但隐患已经留下,经不起洪水冲。”

  佟勇忽然明白,县长为何总是那样不急不躁,胸有成竹,或许他知道这里头的秘密,或许就是他亲自安排布置的,于是大笑:“这个隐患留得好!”

  文/王成启 责任编辑/孙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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