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一、飞来横财

　　苏步善四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竟落下了一个后遗症，经常头晕，有时会突然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怪吓人的。虽然进过好几家县城的医院，都没法治好。有心想上省城的大医院瞧瞧，可实在是家境贫寒，两手空空，举步维艰，这怪病就只好拖下来了。

　　这天清早，苏步善在沿河路散步，无意中听到有人传说，青龙山的广寒寨里有位姓岳的土郎中，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且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被邻近四乡的患者诩为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苏步善便寻思，死马当作活马医，何不也去碰碰运气。当即打个转身，回家吃过早点后便搭上了驶往青龙山方向的班车。

　　在青龙镇下车后，才知道离广寒寨还有十华里山路，且都是羊肠小道。苏步善便只好驱动双腿，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进了寨，问到了这位土郎中的医宅。可谁知宅门紧闭，铁将军把门。邻居告诉他，这位土郎中大清早便被人请下山出诊去了，说不定今天还回不来了哩！苏步善大失所望，怏怏而归。

　　回到青龙镇时，正碰上此间的墟场快要散场。苏步善猛然记起临出门时，妻子叮嘱他，山里的干辣椒又好又便宜，一定要顺便捎几斤回家。于是，他便又转身一头扎进了墟场内。

　　还真幸运，苏步善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很快便发现了一个身材伛偻的山里老妪，面前摆着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袋口敞开，露出满袋红灯笼似的干辣椒。苏步善不由大喜，上前便问价。老妪倒也回答得挺爽快：快散场了我要急着回家去，这三斤干货你就给个二十元吧！苏步善一听二话没说，当即掏出钱包抽出二十元递给了老妪，然后将这蛇皮袋提在手中，急忙又匆匆搭上了出山的班车。

　　上了班车以后，苏步善正要掏钱包买车票，不由猛地一愣，钱包竟然不翼而飞！天哪，莫不是在出墟场的途中让扒手跟踪顺手牵羊了？这时，班车已经开动，要下车去找回自己的钱包也不可能了。苏步善只好满脸通红，嗫嗫嚅嚅地向售票员解释自己碰到的遭遇。售票员倒也通情达理，答应让他回县城后再补票。苏步善这才安心地坐下来，将手中的这袋干辣椒就夹在双腿之间，心里不住地叹着气埋怨自己：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病没看上，贴了来回车费不说，还被扒了个钱包，里面装着五百多块钱，夹着自己的身份证哩！这几百块钱就换回三斤干辣椒，回家后妻子不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哩！

　　班车一路颠簸着，将苏步善颠得昏头昏脑，双眼似闭非闭，似睡非睡。突然，班车一个急刹，乘客的身子俱都朝前一倾，发出一阵惊呼。原来有头山羊从车前蹿过去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也就在这时，苏步善才发现夹在自己双腿之间的这个鼓囊囊的蛇皮袋随着车身的颠簸，几乎半袋的干辣椒散落在周围。他便急忙弯腰去拾。就在他俯身之际，蛇皮袋里一个用塑料纸包着的小包闯入了他的眼帘。他便顺手拆包一瞧，我的天，竟然是一捆用纸条扎得铁紧铁紧。崭新崭新的百元大钞！苏步善顿时激动和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他屏声敛气，用颤抖的双手夹着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元。天哪，二十元钱买辣椒，换回一万元钱新钞票，还真是天上掉馅饼了！苏步善简直惊喜若狂，有了这一万元钱就可以上省城的大医院治病去，还往这山沟里钻啥？看来也许真个是上苍可怜我，天赐我的救命治病钱啊！他就这么乐颠颠儿地狂喜了一阵子，等到头脑冷静下来以后，却又扪心自问了：不对，这分明不是老天赐给我的，它若发了善心不就可以直接冶好我的病，何必多此一举哩！对，一定是卖辣椒的老妪无意间将藏在干辣椒之中的这万元巨款，误将珍珠陪着绿豆卖了。苏步善就听人家讲过，不少山里人由于没文化，嫌麻烦，手中稍有一点积蓄宁愿藏在家中也不愿存银行。结果，藏在地底下的钞票全给霉烂了，藏在墙缝里的钞票让老鼠啃成了碎片……看来这位墨守成规的老妪同样步了这个后尘，将巨款藏在干辣椒中连自己都忘记了。苏步善是位通情达理的人，顺着这条思路又仔细分析起来：说不定这万元巨款是老妪的儿子打工带回来要办婚事或者建房子的，那是滴滴汗水挣回来的血汗钱啊！一旦失落，老人家说不定还真个会投河上吊的啊！想到此间，苏步善便顿觉坐立不安了，急忙将这巨款重新包好，放回蛇皮袋里。又思忖了片刻，苏步善终于毅然在中途的招呼站拎了这个蛇皮袋提前下了车。

　　这时快挨近午间了，返回青龙镇的班车必须要下午三点钟以后才有，苏步善便有点等不及了。他担心卖辣椒的老妪一旦发现巨款无意间送人以后，说不定会气得发疯，甚至连老命都不会要了。这么一想，心里就更发急了，竟然不等班车干脆改为步行。

　　时令虽已入秋，但十月小阳春，太阳还是热辣辣的，苏步善手拎蛇皮袋走了一段路后，便觉得浑身燥热，汗涔涔的，头顶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两耳嗡嗡直响，开始头晕目眩。他便意识到恐怕就要旧病复发了，急忙咬紧牙关走近路边的一棵大杨树下想歇歇脚。谁知刚挣扎到树下便挺不住了，双腿一软，顿时像摊稀泥似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二、黄雀在后

　　就在苏步善躺在树下昏迷不醒的当儿，一辆摩托车刚好从路边经过，骑摩托的中年汉子就是附近的曾家村人，叫曾耀史，刚刚从村里的曾家大祠赌钱过来。这祠堂经过整修以后本应是全村老年人的活动场所，可后来却被曾耀史这伙人占用，成了聚赌的防空洞，从此白天黑夜地赌个没完没了，闹得乌烟瘴气，为此引出打架斗殴的事经常发生。

　　今天曾耀史算是倒大霉了，一个上午在赌场便输了一千多块钱，输得眼珠都红了，气得胸膛都快要爆炸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还没等散场，便骑上摩托准备找人借贷，一定要扳回这个本儿。谁知刚出村口，便发现路边的杨树下躺着一个人，路边还扔着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曾耀史便寻思，这人八成是个搭荒收破烂的，准是走累了躺在这树下睡觉。他便猛地记起自己家中昨晚放在院子里的一只铝合金脚盆不翼而飞了，说不定就是这些搭荒的顺手牵羊了？于是气愤愤地停下摩托，很想一脚踢醒对方盘问个究竟。谁知仔细一瞧，这人躺着，脸色青黄，双眼紧闭，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顿时吓了一跳，急忙缩回了双脚，不可，不可，这是个病汉，切莫惹祸上身啊！正要骑上摩托离去，不经意间踢了路边的这个蛇皮袋，倾倒出了不少干辣椒，辣椒中还夹着一个塑料包包。他便顿生疑团，急忙弯腰拾起拆开一瞧，哇！竟是一大沓百元大钞，顿时喜得眼睛都绿了，这不是天赐横财么？怪不得人说道，堤内损失堤外补，赌场输钱有人又会送钱来！有这大把钞票，何愁不能在赌场重整雄风扳回本来？顿时双眼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一瞧四下无人，他便将这沓钞票朝怀里一塞，脚下一踩油门，身下的摩托便似腾云驾雾般地飞走了。至于躺在树下这人的死活，他才不管哩！

　　三、善有善报

　　就在曾耀史取走这昧心钱匆匆逃离后，接着又走来了几个过路人，一瞧苏步善这副样子便都吓坏了，可又无从下手相助，只好围着这陌生人直打转。就在这时有人兴奋地惊呼出声：“不用慌，救星来了，救星来了！”

　　众人扭头一望，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位身材高大、满头银丝、须眉皆白的老人。老人腰间扎着一条白布带，肩上扛着一把药锄，锄把上挂着一只药篮，满脸红光，步履矫健，老远便听得他噔噔的脚步声。不是别人，正是享誉四乡八寨的那位土郎中岳大伯。他平日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有出诊必定沿途采药。这会儿他也是刚刚出诊归来途经此间，合该苏步善命不当绝，竟会在这种场合下巧遇他要寻访的乡间名医。还真应验了一句老古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吧！

　　当下，岳大伯在众人的招呼下，急忙来到树下，一把搀起昏迷中的苏步善，仔细观察了片刻，急忙从身边掏出两颗黑乎乎的药丸，放进随身带的一个水壶中使劲晃了几晃，溶化后慢慢倒进了苏步善的口里。大约数分钟过后，只听得患者腹内鼓鸣似的响了一阵，随即放出了几个响屁，终于悠悠醒转过来，睁开了双眼。当他一瞧身边围着他的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时，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是这些古道热肠的善心人搭救了自己啊！于是，急忙坐起身子，打着拱手一个个道谢。当他听说为他治病的这位土郎中正是他要拜访的岳大伯时，更是激动得要趴下磕头道谢，却被岳大伯急忙阻止了。苏步善便哽咽道：“岳大伯，救命之恩终身难忘！”便又将自己这病的顽症道将出来。岳大伯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包治！包治！药到病除！”苏步善喜出望外，激动得又要下跪，被岳大伯一把扯住正色道：“为人当以善为本，何言谢字！况且悬壶济世乃是我的天职！”

　　旁人听罢，无不感叹唏嘘。苏步善突然又像记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拨开人，群要寻找什么，终于发现了路边的这个蛇皮袋，便如获至宝地扑上前去。可抖开一瞧，干辣椒里的那包巨款不翼而飞了。他顿时跌坐地上，泪如泉涌。众人不明真相，催着问是怎么回事。苏步善便只好含泪诉出了全部真相。大伙一听，无不义愤填膺，纷纷责骂那个见财起意的昧心小人，当然也包括车上掏包的那个扒手。同时也不住地安慰苏步善，善心人终究会有好报，你这不也就善报了么？至于那些恶人当然也会有遭到恶报的一天。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当儿，突然听得一阵警笛大作，只见一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地朝曾家村的那栋大祠堂的方向驶去。大伙便心头一紧，这赌场里准又出事了。

　　四、惹祸上身

　　这祠堂里还真出大事了！那个嗜赌成性的赌棍曾耀史在赌场上被人活生生地砍去了半条胳膊，鲜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这惨不忍睹的场面骇得赌场上的人心惊胆战，丧魂落魄，一个个四下逃散。有人急忙打了“110”报警，于是来了警方。

　　曾耀史随即被送去医院急救，凶手早已逃窜，警方立刻展开了现场勘查，找人问询。

　　据说，这次赌场拼斗皆由曾耀史引起。只因他今天上午输了一千多块钱以后，从赌场出去不一会儿又带回了一大沓崭新的钞票重上赌场，扬言要扳本。谁知这小子的手气一直很臭，还是接二连三地输得够惨。怀里的百元新钞很快输掉了一半。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时，突然有人咋呼起来，说是曾耀史的新钞全是假的。曾耀史本来输得一肚子气没处出，听说自己的钞票是假的，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怒火心头起，竟然捏紧拳头一阵乱舞，砸得身边的几个人鼻肿目青。于是犯了众怒，大伙一声喊，便一齐围上前来殴打。曾耀史寡不敌众，便逃出去蹿进附近一户人家抢得菜刀一把，重新冲进赌场乱砍乱杀，却被人夺过利刃，反将他的半条胳膊齐刷刷砍下……

　　警方在现场拾起了不少新钞，经过检验后还真是假钞。于是，赶赴医院询问曾耀史，这些假钞究竟从何而来？到了这地步，曾耀史知道再隐瞒就没必要了，只好将自己在路边偷得这巨款的来龙去脉做了详细交代。

　　刚好这时警方又接到了苏步善的报警，详细述说了自己买辣椒获得意外之财而又被人顺手牵羊的经过，最后恳请警方破案后争取钱归原主。

　　警方对上了号后，于是又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深山沟里的那位卖辣椒的老妪。

　　老妪似乎还蒙在鼓里，警方说了好半天，她似乎才回忆起来。这一万元巨款有可能是在外面打工的儿子今年春上回家时藏在干辣椒里的。因为山里人没有去银行存款的习惯，都是藏在家中以便随时取用。

　　警方于是要了老妪儿子的手机号码。数天以后，老妪的儿子从外地赶回来投案自首，承认这一万元钞票是今年春上从打工的城市通过假钞贩子以一比十的比例买回来的。可是带回家里后却又不敢拿出来使用，生怕被人发现告发就得蹲牢房。但毁掉又觉得可惜，连个本钱都没捞回来，真成了个烫手的山芋。左思右想，无从着手，最后干脆藏在家里装辣椒的蛇皮袋里，打算日后再做处理。不想数月之后，自己的老娘急着要钱用，把这蛇皮袋里的干辣椒提到墟场上卖了，老人家当然压根儿没想到里面还藏着一万元假钞。

　　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公布以后，乡里人为之大哗，议论纷纷。更为令人拍案叫奇的是，苏步善在车上被扒走的那个钱包，不久也被警方送回来了。原来那扒手下车后便被一辆摩托车撞死了，交警从他身上找出的这个钱包中，发现了苏步善的身份证，于是找上门来了。

　　苏步善一天之内经历了这几桩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由顿生感慨，浮想联翩，连声长叹：“祸福之间，看来只隔着‘善、恶’两字。为善者，纵然一旦遭遇不幸，也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为恶者，总会惹祸上身，自找麻烦。如此而已，岂不令人深思！”

　　文/彭霖山 责任编辑/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