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势造父子

  近年来,伍秉鉴的名字又浮出了历史的水面,晚清时世界首富的金字招牌卸下历史的灰尘,又开始熠熠生辉。他在世界工商界的高大形象似乎与清王朝的封闭、落后、昏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殊不知,是封闭、落后和昏暗的清王朝成就了他,他是清朝特殊对外政策的最大受益者。但没有任何家族是时代永远的受益者,时代将他推到世界首富的宝座上,之后则朝着负面的方向塑造他,乃至进一步塑造他的儿子伍崇曜。伍秉鉴的崛起,得益于他父亲接受的一项使命。清朝是个封闭的国度,广州是当时唯一的对外港口。政府不太愿意直接与海外商团打交道,为了省麻烦,将一切涉外经济事务打包扔给广州当地商人处理,相当于让私人成立海关,而这个代理商人每年只需上交若干税款即可。这个包袱,从清政府手里扔出来,而接包的人,是伍秉鉴的父亲伍国莹。

  这个家族的辉煌,就从接住这个包袱开始,伍家成为清帝国特殊涉外经济政策的最大受益者,到伍秉鉴时,家族企业发展到最高峰,伍秉鉴不但在国内拥有地产、房产、茶园、店铺等,而且还在美国进行铁路投资、证券交易并涉足保险业务等领域,他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债权人。据1834 年伍家自己的估计,他们的财产已有2600 万银元。然而,就像一团火焰,在辉煌地燃烧后,接着的便是长长的灰色尾巴。伍家也不免到了灰尾巴阶段。大清帝国给了伍家多少特殊照顾,也要伍家为时代的剧变做多少特殊的付出。1839 年林则徐来到广州,责备伍秉鉴没能监督好外商船只夹带鸦片的事务。

  伍秉鉴在体制内捞好处,就得为体制输血。鸦片战争的炮火一起,此后无论是哪个条约的赔款,总少不了伍家的份,最多的一次捐出110 万两银子。他不只是为家族赎罪,也是为之前特殊的收益政策买单。

  当伍秉鉴看到自己这个家族燃烧殆尽时,他已衰老,于1843 年去世。此后,他的儿子伍崇曜开始接手父亲的角色,为落魄的帝国擦鞋,与外商进行不公平交易。

  第一次鸦片战争,伍崇曜负责与英国人谈判,请求英国人不要进广州城。并且出资800,000 余银元作为赎城费。咸丰7 年(1857 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攻占广州,伍崇曜受命于巡抚柏贵与英领事巴夏礼进行交涉。

  这个家族代表清廷与洋人进行交涉的特殊功能并没有改变,然而,改变的是财富上的进与入,个人遭遇和民族遭遇的荣与辱。父亲伍秉鉴与洋人交涉,是白花花的银子进来,是清帝国的出超贸易,是伍氏家族的荣耀;儿子伍崇曜与洋人交易,是白花花的银子出去,不只是帝国的银子出去,自家的银子也出去,是清帝国的入超贸易,是清帝国和他家族的耻辱。

  清廷还是像往常一样给了伍氏家族很多照顾,这些照顾从商业机会变成了荣耀赏赐,例如赐举人出身,候补道台,荣禄大夫等等。然而,他为清帝国完成一些耻辱的使命,因此得到的赏赐,也被民间视为耻辱的象征。1863 年,伍崇曜在广州去世,民间对他一生的总结就是:“死了一大汉奸。”

  时代选择了让父辈辉煌,如果子辈没有退出历史舞台,继续承担父亲的角色,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承担随之而来的灰暗和耻辱。角色依然一样,剧本却已经改写。

  为清帝国效力,向洋人屈膝,这是不是伍崇曜的本意?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伍崇曜所承担的角色,是不得不从父辈手中接下来的角色,是他父亲伍秉鉴在下一个时代延续的角色。时代特殊照顾了你,或许也要你特殊地回报,伍秉鉴父子就处在这个跨度上。

  文/刘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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