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基经理的狗年月

  隆冬腊月,春城昆明罕见地迎来了一场暴风雪。预想不到的恶劣天气导致150多班航班被取消,差不多近万人滞留在零下1摄氏度的机场。南方基金总裁助理、南方基金固定收益部总监李海鹏的航班不幸也在其中。

  去年的债券市场跟昆明的天气一样愁云惨雾。差不多两年的牛市彻底终结,面对急转直下的行情和飚得一塌糊涂的国债收益率,很多债券基金经理的心理只能用“恐慌”两个字形容。

  李海鹏是当天下午5点多的飞机,但他打电话一问,中午12点的航班都还没走。他果断退了票,回到昆明订酒店去了:“我直觉意识到不对劲,就撤了。再晚一些,高速都堵死了,酒店也没房间,就只能待在机场。”

  或许债券市场也一样,只有当退潮的时候,才知道谁在裸泳。

  打黑风暴行业洗牌

  令债市行业风声鹤唳的打黑风暴引爆于去年4月15日,杠杆债基万家利B在下午2点之后忽然放量大跌,收盘跌幅达到2.84%,随后爆出万家基金固定收益部总监邹昱被监管部门带走调查。拔出萝卜带出泥,接着中信证券的杨辉、齐鲁银行的徐大祝、易方达基金的马喜德、西南证券的薛晨,以及江海证券的张守刚等皆因债券违规交易及利益输送纷纷落马。

  一时间,债券市场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基金经理赵轩回忆说,那段时间主要干的事情就是被固定收益部的老大派去拜访客户,老大交代他:“一定要让客户明白,我们没事,打消疑虑,不需要赎回!”赵轩以前跟邹昱也打过些交道,觉得他本来挺被看好:“他是公募基金界首批‘80后’基金经理,2006年复旦的硕士毕业生,到今年初就已经管理着250多亿元资产,带着差不多20个人的团队了。业内觉得他挺有希望的,没想到出了事。”

  不过李海鹏觉得打黑风暴可谓债券业的“塞翁失马”:“债券是个相对冷门的行业,四五年前没谁听说过债基的。但这两三年债基成长太快,太多新的人员加入,也没经历过一个行业的洗礼。我十几年前入行的时候丙类户没多少。但现在丙类户有7000多,都是这两年大量扩张出来的,超速扩张必然会伴随着不规范。这轮整顿让市场更守游戏规则了,少了不公平操作,这对我们大型机构来说是好事。”

  诡异的利率与钱荒

  虽然债市打黑风暴引起市场不小的地震,但是去年6月份以前赵轩的心情还不错:“就像考生中途看着一两个人因为作弊玩完了,其他人离开考场后会讨论几嘴,但是自己的试卷能考多少分还是看考题难度和自己的实力。”

  赵轩现在回想起自己去年四五月份对媒体说过的话,也不得不承认当时乐观过了头:“2012年的情况这么好,而且盼星星盼月亮把‘8号文’给盼下来了。本来去年4月份债市已经涨不动了,5月份又涨了最后一轮。我当时觉得考题不难,债市行情妥了!”

  赵轩口中的“8号文”,就是银监会在去年一季度末下发的《关于规范商业银行理财业务投资运作有关问题的通知》。文件中要求2013年年底商业银行理财资金投资非标准化债权资产(以下简称“非标资产”)的余额,在任何时点均以理财产品余额的35%与商业银行上一年度审计报告披露总资产的4%之间孰低者为上限。“8号文”在金融界掀起不小的风浪,被包括赵轩在内的绝大多数债基经理们解读为对债市的重大利好:“其实大家都知道‘影子银行’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银行这几年‘非标资产’越涨越猛,挤占了本来用于配置标准化债券的资金。现在监管机构终于要来规范‘非标’了,当时觉得部分资金肯定要回流债市。”

  然而令赵轩意想不到的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后来的形势证明,银行迫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压力,令“8号文”形同虚设。银行系债基经理杜励恆非常理解自己大股东的苦衷:“商业银行一方面被迫将部分表外理财业务转回表内,另一方面又必须继续通过,甚至进一步扩大表内的同业业务和其他科目项下的非标投资。这两个因素都对去年的债券市场造成巨大压力。我们被‘狼来了’忽悠得疲惫不堪,对于后面即将出台的‘9号文’也不抱太大希望了。”

  接受忽悠之后,2013年6月份,真正的债市调整正式拉开大幕。在利率市场化的大背景下,央行货币政策从5月底开始收紧,从债券到回购,整个利率体系的中枢经历了大幅度的抬升。赵轩透露自己管理的债基收益率就在这波大调整中一下子被吃没了:“真没想到‘央妈’这么狠,一点水都不放。不到一个月,中标可转债指数就跌了超过8%,我的可转债基金因为重仓可转债,亏损幅度超过12%。这一轮钱荒,能躲过去的大多是纯债基金。”

  与股票市场不同的是,债基游戏中老马识途的能力特别重要。在赵轩口里“相当于股市从6000点跌到3000点”的去年6月到8月,李海鹏团队管理的南方基金的几个债基排名反而越来越靠前。经历过债市数个风浪轮回的他已经看出,市场经历了差不多两年的牛市之后,已经相当危险:“当时我们这些有经验的人已经觉得债券泡沫很高了,就把仓位降了下来,四五月份已经开始撤出债市,所以这一轮跌惨的是新手,我们没受到伤害。”

  但市场的诡谲残忍永远出人意料。去年10月中下旬之后,利率水平又出现了第二轮幅度猛烈的拉升,创下的新高放在过去10年都显得非常突兀。这轮拉升直接导致了去年第二轮债市调整,让李海鹏也错愕不已:“因为第一轮调整相当于股市已经跌到3000点,特别是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突破4点(即4%)是个标志。十年期国债过去的历史均值是3.5,调到4.1、4.2的时候,大量的人杀了进去。结果第二轮的调整直接从4.2一下子调整到了4.8!相当于股市调整到3000点觉得差不多了,我们冲了进去,没想到直接到了1600点。今年债市极为罕见的第二次大调整,不管新手还是老手都全军覆没。”

  “打新”成债基救星?

  正当整个债券基金行业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的时候,去年11月底证监会突然出台的一项新规,让赵轩欣喜若狂,就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这则名为《关于进一步推进新股发行体制改革的意见》的新规,被市场视为IPO即将重启的信号。一般市场意见认为,IPO重启或许利好股市和股基,却和债券市场似乎关系不大。然而赵轩觉得,这是拯救惨不忍睹的债券基金的不可多得的机会。说起债基参与“打新”的好处,他的语调顿时变得激昂起来:“现在业内都有共识,这么糟糕的行情,2014年债基只有靠增加打新频度,提高基金组合中的打新配置,才能把收益率拉高。大家可以查查前几年的历史记录,‘打新’提高债基收益率是实实在在的。我记得有个同行的基金就打了一次新股,收益率高达125%!”

  由于目前债市血雨腥风,赵轩在债基共同分享“打新盛宴”的美好冀望里找到了不少同道中人,汇添富、华富、银华、华商等债基都在最新的宣传中突出了可以“打新”的功能设计。

  赵轩透露,还有不少基金公司未来准备多推二级债基,以便“打新”。“银华基金去年12月下旬刚推出一只债基,直接就告诉客户是用来‘打新’的,最高可持有20%权益资产用于一级市场新股申购是其宣传重点。但是我同事手上管的是一级债基,以前素有‘专职打新基金’的美名,被禁止‘打新’后,现在成了纯债基金,参与不了新股认购让他觉得很烦。不过这样一来,二级债基就成‘香饽饽’了。”赵轩说。

  不过,并不是所有债基行家都把“打新”看成雪中送炭的希望。李海鹏对拿债基“打新”很不以为然:“我总觉得,中国那种闭着眼睛随便打新股都能赚到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新股并不一定是个低风险高回报的品种。另外,证监会对新股发行的办法,包括什么样的基金能够参与‘打新’,都会有更进一步的讨论。债券基金应该回归专注投资债券本身,而不是对打新股盲目乐观。明明是个债基,天天打新股,意义在哪里?”

  经历了去年市场的“股债双杀”,2014年除了债基“打新”,行业也看不到明显利好的信号。李海鹏开会时告诫自己的团队,今年的策略是“中庸之道、票息为王”。

  “中庸之道,就是既不能太保守,又不能太激进。现在正是中国金融业的变革期,如果太激进,就像谁都没想到今年央行能够把钱收得这么紧,大家都很难受。激进的操作很少短融,不管什么时候(基金)打开,先买三年(的债)再说。而且现在很多基金三个月打开一次,还配上三年的债。三个月之后钱就是活的了,市场不好出现赎回潮,你只能卖债,最后变成恶性循环。但是太保守都配短融的话,到期后你的收益率又太低,而且错过购买时机了。”李海鹏透露,“今年主要以三年、五年为中枢的配置战略,资质上既不要全买利率产品和3A级的信用产品,也不要全配2A-、垃圾债,期限和资质都差不多就可以了。大家不要拿玩股票的思路玩债券,我就要把票息稳稳当当地吃好。”

  不过对于利率风险,更让李海鹏担忧的是信用风险:“做债的就是要求稳,我不寄望一夜暴富,但不能一下子亏得万劫不复。信用风险每年都在讨论,我觉得兜底兜不了一辈子。利率风险大不了少赚一点,如果信用债出问题,基金经理可要血本无归的!南方基金不是只管着几个亿,对于这样一个整体规模将近1400亿元的机构来说,信用风险控制不好就是灭顶之灾,这是我们团队谨记在心的。”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士为化名)

  文/本刊记者 吴丹 图/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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