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面具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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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10-27 09:41
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的摄影群展《中国当代摄影2009-2014》中,张巍的作品占据了一面墙。展览选取的是他到目前为止最有争议也最有代表性的《人工剧团》,这位色影无忌2013新锐摄影师奖项获得者,正在以自己独特的创作手法,进入中国大众的视野。
戴面具的小丑
张巍的作品《人工剧团》总共分成五个部分:政治人物、娱乐明星、经典名画、未命名的习作和中国英雄,目前已经完成的是前三个部分。在前两个部分中,我们看到黑白色的人物肖像:希特勒、成龙、安吉丽娜·朱莉等等。在这些肖像面前,还是不停有人惊讶地问到:它们是怎么被拍出来的?
简言之,这些非常逼真的肖像都是由上百幅普通人物肖像选取其中不同的鼻子、眼睛、下巴等等拼接而成的,摄影师既没有见过希特勒本人,也没有拍过安吉丽娜·朱莉,但是凭借着惊人的素材库和电脑技术,完美地再现了关于这些“普世明星”的某种经典神情。
如果追根溯源,摄影师选择这种方式创作并不是凭空臆想。《人工剧团》的创作其实来源自之前《临时演员》,是《临时演员》的延续。张巍于2007年开始拍摄系列作品《临时演员》,这个项目一直延续到2010年,其中还包括一个名为《童话》的儿童部分。在这一系列最早的一组作品中,普通人穿着各种服装,以漠然而又坚定的眼神凝视着观众。在以后的各个部分,逐渐出现更加怪异的场景,儿童部分的五官如此成熟和饱受风霜摧残,而最后一组已经类似死者肖像,每个人被浸泡在牛奶中。
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并不是纪实摄影,它像小丑一样,打算戴上一个面具,以夸张和不真实来完成一个曲线。“完成《临时演员》拍摄以后,这些肖像与我的想象相差甚远。为了强化现实影像的魔力,我用电脑合成的办法使他们的五官互换,制造出一张张虚拟的面孔,甚至是虚拟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随机互换的脸最终达到一种‘相似’的效果。”
《临时演员》中,每个“人”其实都是临时的表演者,他们在不同身份、服装、面孔的对调之下依然成立,并且饱满。每个人物代表一种芸芸众生的普通面貌。而儿童篇,则可以被称为恶毒的童话。孩子的脸上被置换成大人的五官,于是对于儿童的印象:天真无邪、无拘无束都被瓦解了。他们甚至有着比童工和童兵脸上还强烈的印记,按张巍自己在其他采访中表达的,就是“在现实世界中,不确定的身份使大家都有可能变成临时的表演者。在急速变异的环境中,人的表演状态也几近于癫狂,像发情的动物,无所顾忌地你追我赶,手舞足蹈,低垂的眼袋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刻画出人物的脆弱的满足感包裹之下的疲累、痛苦、压抑、沮丧……”
这些灵魂老去的儿童,让观者除了惊讶、难过外,还产生非常强烈的不适应感,这种感受,也许来自自我的关照。自己的表情也许早已没有了天真二字,而灵魂可能还禁锢在这个未长大的儿童躯体之内,在校服和红领巾的整齐装扮之下。张巍并不是不去记录现实,而是并不认为摄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要记录的是自己的感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的作品更趋近于艺术而非摄影。只有通过电脑去“处理一下”,用置换拼贴的方式来呈现人物,才能更为贴近地表达张巍所理解的真实。只有冷冰冰的眼神,是当下真实的回馈,摄影师与对象没有交流,因为“交流是假象”,只有“冷冰冰地直视他,他给你反射出来,就是一种反抗。”
人工剧团
2007年张巍收集拍摄了300多个中国普通人作为素材,第二年张巍发现了一款日本电脑游戏《人工少女3》,由ILLUSION开发,在游戏里玩家可以编辑设计自己心目中的少女,包括身体的每个部位,服装搭配,还有多种性格模式可以选择,这样创造出来的每个少女可以说是唯一的。“这个游戏让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是否可以用我的素材去虚拟一个不存在的人?于是我开始尝试《人工少女》作品系列,《人工少女》系列以后,我再次尝试用电脑虚拟的方式去实验。我开始在网络上搜索我感兴趣的一些人物肖像,我找到了很多包括希特勒,杰克逊,还有一些古典绘画的图片。我利用《临时演员》中人的五官和电脑虚拟的手法来还原一个具体的形象,我想最终使我作品里的人物进入一种小剧团的角色当中去,使得这个大家所熟悉的人不再是精神和灵魂的载体。我对这些虚拟选择是不带价值观倾向的,无论是政治人物还是娱乐明星,都只是一些文化符号。 我想让其有一种物化的变异感,我把这种身份虚拟化放大到作品里,试图去探索真理与虚构、真实与虚拟的意义,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但却是一种艺术的真实体验。”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工剧团》和《临时演员》是一体的,在这里没有政治文化意味,而是对个体身份和价值的追问,在第四部分《未命名的习作》会根据世界美术史里的一些关于宗教题材的绘画来进行分解处理,将一些局部放大使其更加具象化,具象化的图像有种变异的效果,“这个系列我想试图来探索神、人、动物之前的微妙关系。”第五个部分将探索关于暴力图像一些研究。在这一系列由真实素材再造的影像中,不管是惊叹,还是不适,张巍都带给人极大的震撼和反馈。在西方有不少摄影师选择用摄影再现古典名画,而张巍的经典名画系列自从出现就被人说成“模仿”、“撞车”。此事件曾经在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很多网友对比作品进行评论,张巍认为,能够让人关注作品,这是好事。而他的《人工剧团》前三个部分,也首次完整地在今年元典美术馆展出。
无聊日记
张巍1977 出生于陕西省商洛,他这么讲述自己的童年和创作:“童年是在剧团家属院里度过的,小时候经常可以见到许多演员,可以观看他们在舞台上扮演的古今中外各类角色。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剧团因为要不断适应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戏曲在悄悄地进行着变化——逐渐在传统的、地方的、民俗的文化艺术中引入流行的、时尚的、外来的内容,相互交杂糅合,呈现出一种混杂、荒诞和无序的独特审美。如今回想起来感触很深,一直怀有将这种感觉表现出来的冲动。”
1999年本科毕业之前张巍在西安美院学习油画。学院派的教授一直停留在苏联画派画法,张巍后来跟着老师学超写实,一直偏重于制作性写实性的绘画,“陷入对细节的迷恋”。在西安停留了两年,而触电摄影师是自给绘画拍摄素材,但拍着拍着就爱上了摄影,光影所无法百分百控制的效果。2002年到北京电影学院进修,SARS来的时候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2003年又回到北京。
刚开始摄影的时候,张巍的作品就一直在表达自己不确定的心理状态。《伤逝》创作于2002年,是张巍拍的第一组摄影作品,也是由绘画转为摄影的初期,当时张巍一贫如洗,连相机也没有,只能借朋友的各种不同型号相机进行创作。最后将不同影像组合在一起,框定在统一的版式中。“片子英语名叫死亡的仪式,当时太绝望了,特别迷茫,那组片子朋友看完感觉是特别‘脏’的一组片子,他们感觉肮脏、污秽、绝望全都在里面。因为当时又没有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全是当时迷茫状态的一种镜像。”
在《临时演员》作品之前,张巍最重要的作品是2004年开始的《无聊日记》,这个时候虽然有了基本生活保障,但属于北漂的他仍然迷茫,也在寻找一种创作方式。张巍先在广告公司接画册设计工作,后来自己做私活,用余钱买足了设备,用空闲时间拍照。“我拿傻瓜相机看什么都拍,拍完之后,就用两个场景,把它们拼贴到一块。两个场景的互动,可能不是一个时间发生的事情,内容也可能完全不一样,但是这种视觉感让人觉得很意外。”
《无聊日记》分为三个阶段,总共有好几百张图片。都是两张拼贴的形式,有的是人和天空,有的是静物和建筑等,这些作品之所以叫《无聊日记》,就是记录“无聊”的生活、平常、片段的感受,用数码相机进行即兴创作。对于张巍来说,摄影是零碎的印象。无论是事件、人物、还是周围不可预见的,在摄影中呈现的都是一种假象。在这一段没有明确创作方向的大量积累下,张巍拍过很多人物,其中不乏非常多有趣的人,从中他萌生出肖像作品的方向。可以说,之后的作品,都脱胎于无聊时期的“无聊日记”。
从《伤逝》、《无聊日记》、《白色礼服》、《临时演员》、《童话》、《某一死者的画像》、《人工剧团》,张巍围绕着一条线索——生活中人物,以虚拟的形式创作出一个个形象,一个个符号。从对“无聊生活”的成百上千的记录一直延伸到庞大的肖像素材库,张巍在摄影这门幻影艺术中用虚拟再造荒谬。
文 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