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卫宁:尊敬用双手创造生活的人

  • 来源:环球人物
  • 关键字:毛卫宁,平凡的世界,路遥
  • 发布时间:2015-03-14 08:37

  他导演的《平凡的世界》讲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苦难与卑微

  毛卫宁,1963年生于青岛。电视剧导演。作品有《誓言无声》《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等。2015年2月26日,他导演的《平凡的世界》在多家卫视上映。

  “1975年2、3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在旁白的诵读声中,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以和原著一模一样的开头拉开序幕。

  在中国当代文坛上,《平凡的世界》称得上是一部不平凡的作品,作家路遥用生命写下的这部宏著,自问世起就激励了无数读者,直至今天,常销不衰。因此,正在上映的同名电视剧,引来了众多的关注。2015年3月7日,导演毛卫宁接受了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专访。他说,自己拍这部戏的目的,不仅仅是让“50后”“60后”怀旧,更是让“80后”“90后”读懂他们的父辈。

  从“拍悬念”到“娓娓道来”

  拍《平凡的世界》前,毛卫宁绝少涉及农村题材,他的拿手好戏是“特战剧”,“因为我就出生在青岛的军队大院,这种题材我一看就喜欢。”

  小时候让毛卫宁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大院里看的《秘密图纸》《黑三角》《猎字99号》等谍战片。“每部电影都看了至少几十遍。就像现在的小孩迷恋网游一样,我痴迷到能背出影片片头所列的演职员表中的每一个名字。”

  18岁,毛卫宁如愿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在学校里自己写剧本,导电视剧。因为其中一部在四川电视台播出,台领导看上了这棵好苗子,一毕业,毛卫宁就被要去当了导演。

  2002年,毛卫宁的“特战剧”《誓言无声》大热荧屏,该剧还原了上世纪60年代的隐秘往事,反映了谍战英雄们复杂的精神世界和情感,横扫飞天、金鹰等各大电视剧奖项,成为现代谍战剧的“开山之作”。此后,《梅花档案》《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最后的子弹》……毛卫宁在特务、谍战题材上越来越得心应手。

  《平凡的世界》和这类片子完全搭不上界,但毛卫宁认为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历史氛围的还原。“我曾见过一位《誓言无声》的铁杆粉丝,他把这部剧看了3遍。我问他:‘你都知道谁是特务了,为什么还要看3遍?都没悬念感了。’他说:‘我太想和剧中人生活在一起了,我喜欢那个时代。’这给我的印象很深。所以每一部戏里,我都在试图还原那个时代。”

  为此,拍摄《平凡的世界》时,毛卫宁下了很多功夫。“收音机里播的很多东西都是当年的,包括你会听到上世纪70年代很流行的一首笛子独奏《扬鞭催马运粮忙》,这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可能有的会和当时有差别,因为确实改变太大了,过去原汁原味的东西剩下的很少,但我们是努力地在向真实靠拢。”

  毛卫宁也清楚地知道《平凡的世界》和以往所拍片子的不同。“之前那些都是情节性非常强,有悬念,在讲述过程中需要很强的叙事技巧。这次我摒弃了这种方法,我希望很平和地去拍,因为路遥的这部小说很平实,它是娓娓道来的。”

  诗意地讲述黄土地

  环球人物杂志:如何在拍摄中展现《平凡的世界》那种平实的风格?

  毛卫宁:尽量贴近原著,不去特别地策划情节。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诗意。因为在同时代,描写苦难、残酷、卑微的小说很多,但只有路遥先生超越了这种简单的描写,用了一种诗意的方式。在我拍这部戏时,也重点强调了诗意。

  环球人物杂志:这种诗意表现在何处?

  毛卫宁:比如爱情故事的表现上,都很含蓄,像孙少安决定放弃润叶,去山西找媳妇时,他唱的那个信天游,和把手帕埋在黄土里面,都是那个年代的人会做的。今天看来,就有种诗意在里面。

  再比如,以往拍黄土地,很多优秀作品都喜欢把那种粗粝的东西展现出来。我们会选择一些黄昏、清晨,都是光线比较柔和的时候,不是那种很粗线条、硬邦邦的风格。这也是一种诗意的手法。

  环球人物杂志:那个年代毕竟还是贫穷的、苦难的,用这样的诗意手法表现,有的观众可能会认为是离开了现实,“粉饰太平”。

  毛卫宁:戏里面依然面对了当年的贫困和矛盾,我觉得都是直面的。柔和是路遥小说的风格,他的笔触并不是很愤怒。

  环球人物杂志:《平凡的世界》电视剧中,似乎增加了哥哥少安的很多戏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编?

  毛卫宁:第一遍读小说时,大部分人会被少平吸引。但其实路遥先生在少安这个人物身上也倾注了很多心血。关键问题在于,少平的人物线索很单一,除了跟哥哥、跟晓霞等人发生联系以外,就是出去打工带来另一条线索。但少安是和小说里几乎所有人物都有关系,所以从结构上来讲,必须要讲清楚少安,才能把这么多人物都讲清楚。

  其次,小说先是用少平的故事开场,然后到第二部才讲少安的故事。但电视剧必须按年代的顺序往下拍。润叶和少安的感情纠葛发生在少平上学时,这就是为什么前面几集少安戏份很重的原因。

  这个电视剧最大的不同是它不仅仅是纠葛着一两个人物往下走,再到后面,可能少平少安都没有了,是在讲晓霞的爸爸、地委书记田福军的故事。应该说,当我们试图用全景式的方式来表现时,就必须用多线索的叙述、多重人物的叙述。

  环球人物杂志:田福军在剧中如此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好像少安、少平在戏中与政界的联系也强化了。

  毛卫宁:其实路遥先生在小说里用了非常多的篇幅来描写当时各级官场现象,从副总理到省委书记、地委书记、县委书记都写到了。在电视剧中,这些人物也都出场了。路遥很熟悉、很了解官场。在他笔下,不仅仅是一个改革与不改革的问题,也有很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在里面。

  了解父辈的奋斗过程

  环球人物杂志:您对少安、少平这两个人物如何定位?

  毛卫宁:少平的人生关键词是奋斗,我想这是所有读者都会同意的。我觉得少安的特点是改变,从出场到最后,他始终是在改变,改变生存状态、情感方式、周围环境……他们身上的关键词其实也是和大时代交织在一起的,少平代表城市这条线索,对到城市中打拼的人来说,更多地强调个人奋斗;少安代表农村这条线索,是一种在外部冲击下的调整和改变。

  此外,最值得强调的一点,也是这本书特别好的地方,就是它展现了无论什么时代,我们都应该由衷地去尊敬那些用双手创造生活、改变生活的劳动者。

  今天我们太多的年轻人希望天上掉馅饼,希望能不劳而获,或者一夜暴富。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影视市场上,那种“玛丽苏情结”(主人公自我感觉良好,唯我独尊,认为人人都该宠着她、惯着她)、“麻雀变凤凰”的作品大行其道的原因,他们放弃了用双手创造生活的这样一种价值观。而我们歌颂了用双手创造生活的劳动者,所以恰恰这个对当下有着重要意义。

  环球人物杂志:现在剧还没播完,不知道对结局是如何处理的。原著小说中,少安、少平都归于平凡,这在当下是否有意义?

  毛卫宁:这个结尾也是很多人最欣赏这部小说的地方。当然,路遥先生写完第三部就去世了,我不知道一直写下去,会不会写到兄弟俩成功。这是可以探讨的。但起码就现在这个作品来说,他们值得当代人尊敬——心中有自己的梦想,这个梦想不一定是要赚多少钱,有多高的社会地位,努力地为此去奋斗了,最终还是脚踏实地地生活在一个平凡的世界,但他们能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感觉到幸福。

  环球人物杂志: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相比,现在无疑有了时代的落差。您觉得现在的“80后”“90后”是否愿意回归到父辈的生活方式?

  毛卫宁:现在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并不一定要强迫“80后”“90后”的孩子们要像少安、少平那样去奋斗。毕竟每个时代的条件不一样,每个人的状况、想法也都不一样,但我认为他们需要了解自己父辈的奋斗过程,同时他们要在心里,对用双手创造生活的劳动者有敬意。

  环球人物杂志:许多观众对这部戏有争议,比如认为与其用不标准的方言,还不如讲普通话;旁白过多;演员过于偶像化等。您如何看待这些争议?

  毛卫宁:只要是名著,不管谁来拍,不管拍成什么样,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争议。但是我认为,拍比不拍好!它起到了一个作用,这部戏播出以后,很多人回过头来去了解这本书。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而这个作品的文学价值,绝不会因为我把这部戏拍成什么样而受到影响,所有的东西和价值都会在,一点儿不受电视剧的影响,对吧?

  这部小说非常宏大,压缩改编后剧中人物也有80多个。现在的电视剧,很少敢写这么多人物。我们需要一点点去组织,把故事叙述出来。当然,电视剧有它的商品属性,这部剧拍了一年零四个月,在如今的电视剧里,已经算很长的。我个人还是有一些遗憾,路遥在小说中描写了10年光阴,涵盖了春夏秋冬,而且他特别喜欢写下雪和下雨,在拍摄时,我们做了很多调整。如果时间更长、条件更好,我相信可以做得更好。

  本刊记者 王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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