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的话题性是把双刃剑”

  • 来源:环球人物
  • 关键字:纪录片
  • 发布时间:2015-03-14 08:40

  张献民,1964年生,南京人。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教授,电影批评家,策展人,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组委会主席。作品有纪录片《家在北京》等。

  电影学院教授张献民接受本刊专访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张献民长着一双高高挑起的双眉,眼神锐利。采访他并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某些时候气氛甚至有些尴尬。他会不客气地指出,记者的提问里头带着某种预设的立场。比如当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提到,“大家普遍认为……”,他立刻打断,说:“我不觉得谁可以代表‘大家’。”

  他坦率、直言的表达方式或许和他长年从事独立电影、纪录片有关。提到中国纪录片,很多人脑海里浮现的可能就是《舌尖上的中国》,除此之外便知之甚少。张献民从事纪录片的研究、实践和推广已经有20多年了,他所关注的纪实影像大多来自民间,在他看来,它们丰富、多元、直接而有力,可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影像却是陌生的,属于非常小众的文艺作品。

  著名导演娄烨形容他为“看不见的张献民”。他并不热衷于像明星、导演们一样走上前台,而是把热情都投注在那些“难得一见”的影像上。

  大师伊文思的影响

  张献民的身份是多元的:电影学院教授、骨灰级影迷、纪录片的实践者和研究者、电影编剧,偶尔也当演员。他对记者说:“在我接触到的东西里面,独立电影是最有意思的。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纪录片。”而那些在电影院上映的主流电影,在他看来,绝大多数都“非常无聊”。

  或许是因为他的观影历史太长了,才练就如此刁钻的口味。他从小就是个影迷,中学就读南京外国语学校时,学校经常能获得一些从未在国内公映的电影拷贝。凭借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他很早地接触到真正的经典电影,对电影艺术的欣赏品味一路走高。

  1986年,国际纪录片的先驱和大师、已经年近90高龄的尤里斯·伊文思来到中国拍摄纪录片《风》,当时的张献民是北京外国语学院的一名学生,经推荐成为了伊文思在中国的助手,与老先生一起工作了6个月。后来又经伊文思的推荐,他得到了赴法深造的机会。他先在巴黎第三大学攻读电影硕士学位,后来进入著名的巴黎高等电影学院学习三年,28岁的时候,他成为这所学校的第一位中国毕业生。1992年,他回到国内,一边教书,一边忙于他的独立电影事业。

  伊文思有着“先锋电影诗人”的美誉,他始终把电影镜头对准普通人,20世纪世界的风云变幻几乎都在他的镜头里定格,化为影像史诗。而对张献民来说,伊文思不仅使他与纪录片结下深深的缘分,精神上对他的影响更是微妙而深刻。他曾用一种思辨的文字纪念伊文思:“伊文思身上的时代感,一个是当发生歧义时强调自己是艺术家;二是选择坚定一生的意识形态;三是把影像永远看作是试验;四是与所有人战斗;五是所有作品都是一个人的声音的表达。”

  纪录片弥补着某种媒体的缺位

  环球人物杂志:有人说,目前纪录片已经成为一种新的媒体形态,您怎么看?

  张献民:电影本身也是一种媒介,所以它具有媒体性,这也不奇怪。中国的纪录片还是挺丰富的,不同的题材、不同的视角、不同的表现方式、不同的地域性,呈现出多种发展的可能性。比如有现场直击的,针对一些突发事件,在一个相对较短的周期内完成;还有一些跟踪和调查类的,建立在口述和调查的基础上,等等。

  环球人物杂志:纪录片以怎样的方式介入当下中国的现实?

  张献民:我们这个时代变化非常的剧烈,有一些事情是风暴中心正在发生的,有一些是媒体不能够关注到的,或者说即使关注到,真实度和深度也不够。纪录片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着某种媒体的缺位,它可以涉足到媒体不太容易谈的社会问题当中。而这些问题特别需要得到关注。

  环球人物杂志:能否举一些具体的例子?

  张献民:比如去年年底推出的周浩的《棉花》,展现的是棉花的一整条生产线,从种植、工厂生产到形成贸易,从农民、工厂主、贸易员到外商,既有关整个产业链条,也有关这些人的生存状态;还有王利波的《三峡啊》,是非常标准的一个调查结构。还有个片子,纪录了大学男生宿舍原汁原味的生活。有人认为,生活本身就是这个样子,没必要拍下来,但事实上,记录下来,是有价值的。

  环球人物杂志:怎样看待纪录片的这种社会性、话题性?

  张献民:比如反映煤矿工人的作品。客观来说,如果没有这些纪录片把矿工日常艰苦的生活表现出来,我们这个社会对那些人现状的了解要弱很多。纪录片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大家的认知。

  但如果媒体性功能过大的话,就会陷入到某种题材决定论。所以我觉得这是把双刃剑,一方面扩大了它的影响,一方面也带来一些过分政策化的关注,限制了纪录片某种程度的传播。

  拍纪录片不为风光

  环球人物杂志:这些年中国纪录片经历了哪些发展变化?

  张献民:上世纪90年代,中国兴起了新纪录片运动,那一时期拍片恪守的原则是尽量客观,认为拍摄者和拍摄对象之间应保持冷静的距离。2000年前后,开始更加注重自我的影像呈现。最近几年主要的变化是传播渠道变窄了。号称无所不包的互联网上,实际上有很多东西是看不到的。很多片子拍了好几年,花去的时间和精力无法用金钱衡量,它们的传播面理应更广一些。

  环球人物杂志:拍摄难度很大,作品又很难和观众见面,纪录片工作者似乎面临不小的困境?

  张献民:有一次一家媒体来采访我,稿子拟的标题是“什么才能够拯救中国独立电影”。我感觉有点不愉快,因为它给读者的印象是,独立电影存在于一种非常悲催的危难当中。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等待任何人来拯救。

  独立电影人、纪录片工作者,大部分都是草根人士,拍的也是草根的事情,但很多年轻人心甘情愿地为这些影像激动、付出,他想做电影不是为了风光,他就是为了做一个能够自由表达的、很牛的人。做电影就一定要做风光的电影,做电商就一定要做马云,这是不对的。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和发展渠道,这不就是中国社会多元化的一种表现吗?

  本刊记者 赵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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