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才发现的风景

　　开春，与几个朋友自驾去清迈，翻过座座山丘，一簇簇繁花在等候。这春天一树一树花开，便都成了你的风景。我不禁想找个平缓的山坡，停坐在风景里遐想，每个人不都是一朵花吗？有未知的前程，有唯一的谜底。

　　此行导致我在清迈安了一个简朴的小家。我住在一间有露台的公寓楼上，在热带生活，只要有空就只想在露台上停驻，恨不得将露台上举目所及的每个小角落，都写画成令人贪恋的风景。我的东面是一片荒芜的空地，植物疯狂生长，草木弥漫着神秘颓废的气息，主人告诉我，将来这里会有一座泳池和花园酒店。

　　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象着那一天的实现，这样，它就将与楼下我爱的咖啡馆连在一起，我可以在花园中吃早餐，欣赏丽人从树影中跃入映着蓝天的水池中……露台的北面是安静无人居住的庄园和一个精致设计的酒店，它们一起将喧闹的13街隔在了世界的另一头。最令我满足的是，从露台的西角可以远眺清迈西郊高高的素贴山，山峰顶上双龙寺的金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所理解的幸福，其唯一标准是一种壮阔又亲切的景色，如在泰北和大理之常见：落日下金色大地，银光闪闪的河流流淌其间。就像一条生命之路，又像是引导你穿越大地的理想。而远方，古城内一座座灰色的塔尖与屋顶伸向天空，每间民居炊烟四起。

　　时间的可爱之处，就是不被利用。你一去利用它，就会发现时间的压力；而不去利用它，其魅力就显现出来。有用和无用之间，我感兴趣的总是那个无用的部分，不代表你不用去做事情，而是指不带功利地去做——不去判断这个时代需要什么，不去研究所谓这个时代的需求和要求。

　　这些天我在阳台上总翻阅毛姆的书，他曾经有段时间打发在泰北湄滨河畔的旅行中。其中，《在中国屏风上》是1920年在中国旅行时的游记——也许连游记都算不上，更像是一些观光者游历的零碎素材，借此我们可以更真切地体会其对于他者的注视和对异域文化的观察与自我想象。这些屏风上的景象既是中国的，也是毛姆自己的。

　　其中，他这样描述了一张文人画的产生：“……房间低矮，伸手就能触及屋梁，泥土墙上，刷过的石灰早已斑驳，肮脏不堪。四周围的木板上铺了稻草，那是因为苦力是这儿的常客，连太阳也能让你感受这里令人沮丧的污秽。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花格窗户照进来，在踏实的泥地上投下一种复杂而缤纷的图案。

　　为了打发闲暇的时光，他取出石砚，加了点水，用一块墨研磨了一会儿，随后他举起那支用来写一手好字的毛笔在墙上挥毫画了一株梅花，一只小鸟立于其上。虽是一挥而就，却游刃有余。我不知是何种好运给了画家这般灵感，鸟儿在枝头雀跃，而梅花娇嫩羞涩。和煦的春风似乎从画中拂面而來，吹进这陋室，而在这一瞬间，你便领悟了永恒的真谛。”

　　叶永青

　　著名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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