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手串你知道和不知道的

　　这是老张第几次来逛古玩市场，其实他也记不住了，只记得在这里他买到了第一串凤眼菩提。为了这串菩提，老张先后配上了老蜜蜡、绿松石，甚至还有几颗上好的翡翠做隔珠。断断续续的几年，他终于把三通、隔珠、配饰全配齐了。在每一个晴朗的早上或阴霾的下午，老张时刻都在摩挲着自己的宝贝，仿佛里面藏着他最大的秘密一样，他不怕别人说他「土豪」，虽然他也觉得把有限的工资堆砌在这一条小小的手串上并不明智，但水涨船高的珠子价格却让他十分享受市场上珠友们投来的羡慕眼光。是的，价格的不断变化总让老张有一种风险投资人的快感，每周必去逛珠子市场和时刻查询网上报价已经成为他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直到那一天的到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老张的记忆里，那一天和普通的一天并没有太多不同，他如往常一样在周末登上了去潘家园的地铁。地铁里总是挤满了南来北往的人，冬天的人们穿得很臃肿，这让老张在晃动的车厢中感觉很舒服，他不时地用手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好让自己能顺利地占据一个恰当的空间。「潘家园站到了，请按顺序下车。」广播中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张费力地推开眼前的人群，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下了车，他边整理外套边轻车熟路地往出站口走，但手腕上一阵轻松的感觉让他愣在了原地，有那么一刻，老张觉得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他后来对我说：「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就没了呢？」

　　老张不只是老张自己，他是一群人的代表，珠子与手串成为他们的皮肉和神经，不能空缺。在他们眼中，手串也不只是手串，它意味的东西远超出行外人的想象。

　　2004年，北方工业大学学校宿舍里，大三学生迟锐已经坐在电脑前，通过互联网了解到各种珠子的讯息。2005年，迟锐注册了“文玩天下”网站，并放弃了求职和考研，专心经营网站。毕业的同学们纷纷去了设计院，只有他一个人去经商。此时，一场金融风暴席卷了中国艺术品市场，中国新贵阶层手中的钱投到了“从普洱茶到玉石”，再到“所有能买到的东西”。迟锐的“文玩天下”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这是他与他的同学们都未曾预料到的。

　　快速变现引发的创业灵感

　　“怎么就没了呢？”这是迟锐接通电话听到的第一句话，对方质问他两颗核桃的事儿。在接下来的1分钟里，迟锐简单地向对方解释了自己那两颗从古玩市场淘来的核桃已经被别人交易走了的事实，电话费很贵，他匆匆挂断了电话。那是在2003年，诺基亚7650刚刚上市，还在上大二的迟锐在北方工业大学学中国古代建筑史，这门课程要求他在北京大钟寺天王殿做半个学期的社会实践课程。闲暇之余，迟锐总会去大钟寺的古玩市场逛逛，那对核桃是他随手用600块买的。

　　回想起来，这对核桃奠定了迟锐进入这个行业的第一桶金，只是他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年轻的迟锐是地道的北京人，“80后”，家教很严。“18岁以后就1分钱也不给我了，就给我5000块钱交一年的学费。在‘非典’封校之前，我用25块钱过了一个月。‘非典’封校之后我就回家了，想穷则思变，不想开学后还是这样。”于是那段时间迟锐疯狂打工，基本上能想到的大学生干的事情他都干过，卖水货手机、水货手表、水货笔记本……他还和朋友合作开创了中国第一个智能手机网站。“那个时候开始接触互联网金融，开始在网上发快递挣钱。那对600块钱买的核桃我随手就挂在了网上。”迟锐最初的想法是想把这对核桃变现，没想到只挂了20分钟，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买家想看看东西，于是他放下手里的活，把核桃送到了这个在保险公司上班的买家手里，很痛快地就拿到了1400块。

　　误打误撞进入文玩市场的迟锐，并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将会分到文玩这块庞大蛋糕中的一块。他只是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网站，最开始只是针对核桃。中国人玩核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600年前的明代。当时它是地位的象征，亦如养鸟或喝茶—这些都意味着拥有享受闲情逸致的能力。最理想的是类似同卵双胞胎的成对核桃，其外壳的纹路接近一致。“对北京本地人来说，这是一种文化象征。”迟锐说，“核桃有怀旧价值，但也是非常私人的物品，就像家养宠物或自己的牙刷一样。你每天都触摸它们，你用得越多，它们就变得越好看。”

　　文玩的价值曾在“文革”期间被中国人摒弃，但是现在它又开始新一轮的复兴，这一切都和经济发展息息相关。“我想我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抢占了市场先机。老一辈的收藏者们都不太懂电脑，也不会上网，而会选择去市集交易，这让我几乎是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开起了文玩交易网站。”金融风暴后的迟锐总结道。那时，珠玉之类的收藏品价格暴涨，老张费尽心思搭配的那串凤眼菩提在几年前购入，当时查了不少资料，瞄的是精品。凤眼菩提分为国产和尼泊尔，尼泊尔凤眼普遍在1.2厘米以上，小的极其罕见，年产量也少得可怜，目前一些尺寸小的凤眼很多是国内用其他植物嫁接的产品，甚至就干脆不是凤眼菩提的酸枣核替代品。老张为了能搜寻到心目中的极品凤眼，就差自己去趟尼泊尔了，最终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集齐。而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一串精品凤眼菩提的价格已经从几百元迅速攀升到了几万元。价格的攀升并不是最令老张感到诧异的，他从一位经常去尼泊尔进货的商家那里听到的故事对他的冲击更大：“在尼泊尔，凤眼菩提子对于很多凤眼村的村民来说，是一年的生计之源。以前只是每家卖自己家树上的，当凤眼菩提在中国被炒到天价后，凤眼村的菩提子不再简单了。我们之前预订菩提子的那户村民，说了这样一番话：‘今天我不能见你们了，因为我要在家里看着菩提树，必须自己看着，哪怕是自己家的弟弟这样关系的人看着都不放心，因为就算是自家人都会偷……更不要说别人。就在前不久，村里的人就大打出手，已经见血了，就是为了菩提树。因为全村的人都知道，只要把小的菩提子看好了，之后就能卖好价钱。所以有的人开始去偷别人家的，有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那几棵树，日子开始变得不再安宁，而村子里的人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和善相处了。’”

　　哪有以小换大的？

　　“这些名贵收藏品的价格正在暴涨，正是投资的好时机。”在北京古玩城经营一家古玩店的一言正在对朋友说。除了古玩店主之外，一言还有另外的身份—珠友会的发起人。就在迟锐开始自己创业的同时，她也在网上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珠串信息。“我记得是2004年开始上网，那时收藏类的网站本来就不多，玩珠子的更少。最早的时候，整个网络上珠串玩家大概也就十来人的样子。”她回忆道，“不过在此后短短几年的时间里，珠串收藏的队伍迅速地发展起来。”

　　从2007年开始，一言组织发起了“全国珠友会”的活动，为全国各地的珠友提供了一个交流、切磋的好机会，虽然玩珠子的人不少，但是像一言这样坚持做推广的藏家并不多。“我希望能通过这些珠串去了解我们自己的文化，最开始人们会知道南红、松石、蜜蜡、珊瑚，但是这些是什么年代的呢？当时的用途是什么呢？为什么南红和珊瑚都是藏人所喜欢的呢？深入了解之后，你会知道南红是珊瑚的替代品，南红的作用是辟邪，珊瑚代表财富。藏人把南红戴在背后，珊瑚戴在胸前，戴在背后是辟邪、对抗魔鬼的眼睛，戴在前面是炫耀。不断地了解、研究，其实就是对传统文化的传承。”

　　对珠子的热爱让一言放弃了其他门类的收藏，当年她甚至把很多从知名行家手里购买的明清家具全部出清，换回了一颗颗不起眼的珠子，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傻。“哪有以大换小的，连家里人都笑我。”一言说。然而就在近几年，随着手串市场的火爆，向她咨询珠串投资的朋友越来越多。

　　“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有个朋友对我说想买天珠，因为不想存钱，回报率只要比银行利息高就可以了。那不简单吗？每次到货以后，我就找那种性价比特别好的珠子给他，我印象很深，其中一颗天地（天珠的一种）。当时给他的价格是5.5万，只加了几千块钱。去年上半年时候，我跟他讲那些珠子可以出一些了，不用全部出，现在是好时候。当时那颗天地价格已经在30万左右，戴在她老公脖子上。但她老公说不太想卖。这有两种可能：第一，他确实喜欢了；第二，他的期望值还更高，想赚更多的钱。但就算他卖30万，是不是也赚了25万，几年时间5万变30万是什么概念？”

　　在店里待的时间久了，一言最头疼的是有人问她真假和让她估价，为此她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了“珠玉之外的古玩不要让我看，看错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珠玉的真假和行情也不要让我判断，看图判断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但要买的人可能就是全部损失。俺有句话：别人的东西，不看不评不论，远离是非，请理解也请尊重每个人的原则”。但是这仍旧不能阻挡众多爱好者的热情。

　　“很多人都问我怎么选、怎么弄？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到现在我还在不停地学，这行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作假的水平时时在提高，不进步你就要吃亏。所以这行没有谁能够说自己是绝对的高手，绝对不打眼，那是不可能的事。只能说咱们买东西小心翼翼，多一点防备心，少一点贪图便宜的心态。除了不贪图便宜，我宁可买贵一点的，因为贵一点的东西好。买精品是永远的王道。”一言说，“你看刚刚来我这里的两个人，男的说他20年前就开始买珠子，他们把戴在手上和身上的珠子全拿出来给我看了，里面有新的、有老的，但是没有一颗能让我眼睛一亮的。我跟他说，那个时候如果4000元的珠子，你花1万多买，现在是20多万的价格。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购买力不一样。怎么买东西？就买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不买最好只买最贵

　　“就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回想自己最初购买那串凤眼菩提的时候，老张依稀还能感到自己当时的那股豪气。再次来到那家店铺，老张却发现凤眼菩提已经被店主放在了不起眼的位置上。“现在都开始流行崖柏啦！”店主对老张说，“要不您再看看松石？最近也特火。”老张无奈地摇了摇头，的确，菩提最近不太流行了，身边的朋友也从阴皮星月菩提跳到顺百星月菩提，这几天又开始关注崖柏。但在老张心里，他最爱的还是自己那串凤眼，一位文玩前辈的话一直印在他脑海中：“‘鸡心’是文玩核桃里很便宜的品种，很多人都看不上‘鸡心’。可我认识一个老爷子，他那对儿‘鸡心’盘了10年，称得上是精品。反之，有些人呢，入手价以万计的‘四座楼’，不是为了盘，而是为了给别人看：我的比你的名贵、比你的好。”“如果一颗100万元的珠子值100万，肯定有人接受。但如果一颗珠子只值20万，你却要卖到80万，我觉得大家都不是傻子，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举例来说，藏传的珠子前几年被疯狂追捧，是因为它有一种宗教的含义。但宗教是很玄虚的东西，很多人会在开始时跟着疯一阵，但后来慢慢琢磨，为什么这个东西要卖那么贵？是个铜就说是天铁，那也不可能嘛！”一言如此解释正处于调整期的藏传珠串市场。而和一级市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拍卖市场上的手串价格正在飞速上涨。2012年，北京翰海拍卖的一件“十二眼”天珠以1840万元成交，过千万元的价格让很多收藏爱好者咋舌。这也让一言和迟锐这样的文玩从业者看到了新的机会。

　　“创立‘文玩天下’的时候，我最头疼的是如何让更多的顾客知道我的网站，为了拓展网站的交易量，我从不向买卖双方收取任何的交易提成，而网站的收益主要依靠吸引来的广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因为赢得了众多买家的信任，许多卖家视文玩天下网为至宝，纷纷在该网站打出广告。这些广告收益也令迟锐开心了一阵子，但是慢慢他开始发现，他没法把网站的流量转换成现金流。“去年通过网站的成交量大概是6.7亿元左右，但是这些成交量我们抽不到流水，我们每笔要是抽1%，我们的商户就迅速跑到淘宝进行交易了。”如何将“文玩天下”这个品牌做得更大，是迟锐2015年需要着手解决的问题，电商是他想到的一个点子。

　　和迟锐一样，一言在组织全国珠友会的同时，也开辟了自己的网站“珠网”。她不仅在互联网发布珠子，也会在微信群定期举办拍卖。就在2015年3月末，她联合了厦门唐颂古玩城举办首次珠串拍卖。“古玩城只是一个陈列窗口，通过在古玩城内办展带来人气，最后通过拍卖促成交易。”陈来金简单解释了唐颂的经营模式，这也是一言选择和唐颂合作的原因。然而不论是拍卖还是网站，一言和迟锐们希望挖掘的仍旧是那些对珠串有着狂热爱好的玩家，老张或许算是一个。这几天在古玩市场碰壁的他正坐在电脑前查看珠子行情，“绿松石5年暴涨40倍、金丝楠木价值堪比黄金”等等颇有冲击力的标题不断出现在他的眼前。算了，还是研究下盘珠子的技巧吧，老张心里想，但是那些“如何让核桃快速包浆”“怎么盘星月菩提包浆快”的知识贴和“金刚菩提要三分盘、七分刷”“把星月菩提和黄豆、绿豆放在一起搓”的所谓技巧让他更提不起精神。说实话，老张见过朋友家里那种自动盘珠子的工具，可是那还有什么意义？他越发怀念起自己那串神秘消失的凤眼菩提了。

　　采访、文/本刊记者 杨列 编辑/向林 图片提供/文玩天下、一言 摄影/曹雪峰、司成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