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货币体系改革:中国能做什么?

  对于中国来说,利用全球声讨美元的势头,近期努力争取增加IMF投票权、中期敦促美国放弃弱势美元、长期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才是现实的政策选择

  自上世纪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呼声就从未停止过。如今再次引起国内外的广泛关注,既是因为泛滥的美元实在“伤人太深”,也是由于作为最大的美元债权国,一向低调的中国政府高层也发出了独特的声音。

  国际金融危机成为家常便饭

  回顾历史,大规模的美元危机最早爆发于1960年,其后多次反复,最终带来全球货币的“春秋”时代,美元牢固占据了霸主地位。1976年牙买加体系所确定的浮动汇率制度,从根本上看只是一种过渡性选择,随着这一体系延续到今天,国际金融危机逐渐成为家常便饭,其恶劣影响也令人瞠目。

  表面上看,由布雷顿森林体系演变到牙买加体系,美元地位明显削弱了,但是实际上,由于放弃了原有责任的束缚,美国由发行美元获得的利益达到新高峰,滥发美元成为政客应对危机的终极手段。由此,美国利用货币霸主地位向全球征收“铸币税”的行为愈演愈烈,逐渐令美国的“富朋友”和“穷兄弟”都开始无法忍受。

  如今,在伦敦G20峰会召开之际,改革现有货币体系之所以激起人们的巨大热情,也是基于对美国“基本面”已不足以支撑美元地位的判断,具体包括:认为美国在全球经济中的规模占比持续下降;感觉美国经济发展质量在下降,传统行业竞争力也不复存在;觉得美元汇率波动剧烈,早已失去了“大哥风范”,也不符合对世界货币的稳定性要求。

  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还未“病入膏肓”

  然而,是否就此认为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已经“病入膏肓”,很快就陷入“墙倒众人推”的境地呢?笔者认为,这还远未成为现实。

  首先,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在全球的比重事实上在20%到30%之间波动,而每次经济危机爆发时,反而该比重有所上升。研究表明,该比例在1980~1985年,由23.6%上升到32.7%,1991~1993年由24.9%上升到26.8%,1995~2001年由24.9%上升到31.9%。而三次全球危机分别发生在1980~1982年,1990~1992年,2000~2002年。

  由此来看,在现有体制下,源于美国的危机总是能够被顺利转嫁出去,这就形成了一个怪圈:当危机发生时,美元人人喊打,而当危机过后准备“真打”时,支撑其地位的基本面却再次变好了。

  其次,可以预见随着技术进步带来金融深化的加速,牙买加体系下的货币乱局将长期困扰人类社会。在此情况下,必须有一种信用货币充当“庄家”角色,从而避免全球货币体系最终崩溃。现在来看,也仅有欧元对美元有一定替代性,但其前景也受到欧元区主权国家的利益冲突所限,日元在结算和价值贮藏方面也先天不足,人民币则只是“初试啼声”。因此,美元主导体制对于我们只能是一种无奈的次优选择。

  另外,现在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呼声多基于政治目的,而对于企业、金融机构和个人来说,在各国经济都困境重重时,仍然要“矮子里面拔将军”,还是相对偏好持有美元。

  同时,通过政府间制度安排等非市场途径来大幅弱化美元地位,也是不现实的,因为这涉及美国是否愿意慷慨退出,以及退出成本怎么分担的问题。况且,美元垮台的受损者不仅是美国,东亚等净储蓄国也会遭重创。

  由此来看,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虽然处于“亚健康状态”,但并未“病入膏肓”,除非发生国际势力格局的剧变,它在很长时间内都难以改变。当然,这也并不意味其他国家只能束手无策,各国起码可以从三方面加以努力,即防止美元的供给失控、弱化对美元的需求、加快国际金融机构改革。

  “以攻为守”、“连横合纵”

  对于中国来说,面对的国际货币体系改革选择无非是维持现状、走向多元化、推动超主权储备货币、回归金本位或商品本位。其中,超主权货币虽然符合中国的最大利益,但从上世纪40年代凯恩斯最早提出后就摆脱不了“镜中花”的地位,因此退而求其次,应着重推动并适应货币体系多元化,即促进主要货币发行国的责任与权利同时走向多元化。

  对此,在空前的“货币乱局”中,中国理应抓住各方势力激烈博弈的时机,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最大限度地在未来国际货币体系变化中谋求自身利益。

  首先是在将来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金融博弈中,逐渐“以攻为守”,更加主动地应对中国面临的国际金融难题。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的国际金融策略都体现出一定的“被动”特征,如人民币汇率、金融市场对外开放等方面,都处于守势。现在,人们对美元主导体系不满的核心原因,就是美国人做得太过分,这使得欧美国家的金融战略进一步分化,而我们也有机会积极表达国际金融政策偏好。

  当然,这种“主动出击”也是建立在中国经济实力不断提高的基础上,如俄罗斯虽然早于中国提出“超主权货币”,但并未引起如此大反响,正说明了全球都看重中国的巨额外储“钱包”。

  其次,是通过运用“连横”策略,努力提高在IMF等各类国际组织的表决权,增加参与制定国际金融“游戏规则”的能力,进而推动国际金融机构改革。

  短期来看,发展中国家只有在IMF、世行等国际组织掌握更多话语权,才能在遏制美国金融功利主义行为方面有所作为。这里的所谓“连横”,既包括利用IMF、世界银行等机构不断边缘化,迫切需要通过改革来提高地位的需要,从而加强与其合作并谋求利益,也包括以更积极的态度对美国施加影响,在其“失道寡助”时寻找双方可实现共赢的领域。在当前IMF等国际组织迫切需要注资时,更不妨抓住机会迫使美国默许,来换取更多的IMF实际投票权和高管职位。

  再者,中国还可以通过运用“合纵”策略,约束美国不负责任的“弱势美元”政策,并推动国际金融监管机制的构建。

  拥有大量美元储备的亚洲新兴市场国家,都成为美元贬值挟持的“人质”,陷入解决内部通胀压力、美元资产缩水与本币升值的多重困境。对此,不仅让人想起上世纪美国财长康纳利的名言:“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你们的问题”。此时,全球对人民币的关注,远低于对美元的担忧。

  在各国对美国“不作为”普遍不满的情况下,中国应该变被动为主动,积极与新兴市场国家一起采取“合纵”战略,敦促美国承担起更多的货币责任,避免美元泛滥和持续弱势,从而间接抑制人民币升值预期,并降低外汇资产的贬值风险。

  同时,改变当前国际交易活动对美元过度依赖的状况,适度提升欧元、英镑、人民币和日元等货币在国际结算中的地位。这就需要以“合纵”之术,通过一系列国际间的制度安排,来实现新的货币利益均衡,才符合多数国家甚至美国的根本利益。

  应加强与欧元区等发达国家的“合纵”,促进国际金融监管的改革,使全球范围内监管的重点实现“低端监管”与“高端监管”的平衡。长期以来国际金融监管更重视发展中国家金融业健康等“低端”领域,却忽视了发达国家金融创新过度的“高端”领域,对此,未来的改革重点应同时兼顾资产评估合理性、金融产品可控性、金融机构透明度、银行系统稳固性等目标。

  实际上,所谓推动“合纵”策略的目标,一是建立全球金融稳定机制,抑制美国“以邻为壑”的金融风险过度转嫁行为,二是建立风险分担机制,使发达国家也承担一部分货币动荡给新兴经济体带来的损失。

  关键要尽快练好“内功”

  最关键的,还是要尽快练好“内功”,创造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基础要素。一国货币争取国际化的过程,就是参与激烈的货币竞争的过程。直观来看,在一定时期内,一国货币的国际化崛起,必然伴随其他货币竞争力的下降与衰落。因此,当一国货币走上国际化道路之后,将会面临他国货币的强烈反击。在基本条件还不具备的情况下,过度渲染人民币即将成为国际货币体系“新主角”,显然是不明智的。

  人民币要真正走向国际化,需要通过转换经济发展模式以输出本币、金融体系高度市场化的支撑,也需要政府有更加理性的人民币国际化目标与战略措施安排,还需要继续改革以增加社会稳定性和透明度,这也是国际投资者和企业接受他国货币的重要条件。

  总之,对于中国来说,利用全球声讨美元的势头,近期努力争取增加IMF投票权、中期敦促美国放弃弱势美元、长期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才是现实的政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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