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群没有国土、没有身份的人”
我的同学N,来自中东某国,是一位穆斯林。
其实,那个国家仅仅是他的故乡而已。他的父亲是那个国家的高级知识分子,他和哥哥妹妹,大学毕业后就都来到欧洲读书。他先在北欧读硕士,接着来英国读博士,然后留校担任讲师,加入了英国籍。
他是个“80后”,但性格比我熟知的中国同龄人要孤僻很多。英国大学生习惯用“脸书”组织派对,他是唯一一个只开了账号却从来不发帖的人,因此缺席了很多派对。即使是参加了派对,他也几乎完全不参与跳舞拍照,偶尔被拍了照片,还会一脸严肃地要求别人不可以放上社交媒体。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孤僻无趣的人——直到某次,我在宿舍楼下的公共休息室里撞见他和一群中东同乡开派对,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双面人”。
在那个“中东同乡会”上,他们用阿拉伯语高声谈笑,弹吉它,跳舞,吸阿拉伯水烟,热闹又颓废,跟一般的英国年轻人并无二致。但派对结束后,我在走廊碰见他,他马上就戴上了“面具”,面无表情,不露悲喜。
显然,他又返回了自己孤单、游离、与主流社会鲜少接触的生活。
唯一一次跟N和他的朋友有比较深入的交谈,是在一天学校纪录片放映活动之后。那天放映的,是巴勒斯坦一位独立摄影师拍的纪录片《5台破摄像机》。这位摄影师在巴以冲突的这些年里坚持拍摄冲突场面,拍坏了5台摄像机。
N的“发小”穆罕默德那天也在。穆罕默德来自更传统的穆斯林家庭,即使是来英国读书、工作,仍然不得不听从家里的安排,一毕业就娶了同村的女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肩负着一家四口在英国的沉重生活压力。
“西方人完全不理解穆斯林,以为人人都是人肉炸弹——你知道吗,就因为我叫穆罕默德,每次回英国,在机场都会被多盘查几句。这样的感觉,你了解吗?”他有些激动地说。
不久后,就听说N跟同事相处不太融洽,再加上各大高校都在削减预算,他可能很快就要另寻出路。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黎巴嫩餐厅。他不会做饭,几乎把那里当作食堂。那天,N仍然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吃饭。我过去打招呼,他告诉我,已经联系了伯明翰的一所大学,很快就搬去。伯明翰是英国穆斯林的聚居地之一。
“我在英国,从来就没有过归属感,伯明翰可能会好一些,至少那里有很多抽水烟的地方,能畅快地说阿拉伯语。如果在那里也适应不了,我可能会再搬回北欧。”他说。
有没有考虑过回家乡呢?我问。他摇摇头说,你不明白,那里经常停水断电,还有空袭,是回不去的。
“我们是一群没有国土、没有身份的人。”他低下头喃喃地说,仍然面无表情,看不清悲喜。
文/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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