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个《红楼梦》

　　2015年是曹雪芹诞辰300年。300年前，曹雪芹在北京西郊的陋宅里创作了中国文学史上堪称第一的巨著《红楼梦》。这样，有着八百年悠久历史的皇城北京有了世上无双的两绝，一个是享誉世界的文化国宝《红楼梦》，一个是珍藏历代稀世文物的故宫。《红楼梦》以文学艺术作品的形式集中国封建社会之大成，是文化思想的瑰宝，是不可复制的文化遗产；故宫汇集价值连城的数万件各类珍贵文物，是古代文明智慧的精华。

　　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被并称为中国古典小说四大才子书，红楼梦当之无愧的居首位，成为唯一独立的《红学》，为后人研究。毛泽东爱读《红楼梦》，曾经称：“《红楼梦》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北京因为有了个《红楼梦》才更值得骄傲。

　　曹雪芹生于1715年，名沾，字梦阮，雪芹是其号。曹雪芹的曾祖母孙氏做过康熙帝玄烨的保姆。祖父曹寅做过玄烨的伴读和御前侍卫，后任江宁织造，极受玄烨宠信。晚年，曹雪芹居北京西郊，四面蓬蒿，生活穷苦，却矢志不渝地潜心创作《红楼梦》，历时十余载，可谓字字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曹雪芹也是一位画家，喜绘突兀奇峭的石头。他笔下的贾宝玉生下来嘴中含了一块玉石，所以书的原名叫《石头记》。我留存的就是1930年版由商务印书馆刊印配图的《石头记》。那是家父五十年代在书摊上买的。那时《红楼梦》被认为是禁忌的淫书，文革期间家父因嗜书如命冒险将收藏的四大才子书送到乡下保留了下来。我第一次读的就是曹沾著的《石头记》。

　　《红楼梦》要当作历史看，你想了解什么是封建社会吗，就读《红楼梦》。17世纪是什么时代呢？那是明末清初，曹雪芹就生活在那个产生不满意封建制度的小说人物的时代。《红楼梦》是反封建的代表作，一大特点是尊重女性，主张妇女解放。妇女在封建社会是最受歧视奴役的，曹雪芹用很大笔墨篇幅描述妇女的呐喊与反抗。他书中描写了几百人，妇女有108个，其中被压迫的死去的不少，如鸳鸯、金钏、晴雯、尤二姐、尤三姐、司棋、秦可卿等。她们用不同的方式抗争封建制度压迫，展现了性格迥异，才华出众，命运坎坷，多彩多姿的妇女形象。

　　旧时老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封建社会妇女是进不了学堂的。曹雪芹偏偏在《红楼梦》中绘声绘色的描写了一群吟诗作赋的才女，就像今天的微信粉丝群一般，诗兴勃发，你来我往，传诵一时，轰动了男人当道的诗书门第，在那时代无疑是一种最时尚的乐事。由女人发起组成的海棠诗社，“宴集诗人於风庭月榭；醉飞吟盏於帘杏溪桃。”作诗吟辞都是闺中姐妹，只贾宝玉一男子，以显大观园女子文采不让须眉。诗社花魁当属林黛玉。她的“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等诗句读来余香满口，既有女人的柔美秀韵，又含着男子气概，让人肃然感佩，拍手叫绝，显示了曹雪芹的诗风才气，更是对女性聪明才智的正名。

　　《红楼梦》中着意展示了才华横溢的女性群体，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警世名言。毛泽东曾多次引用《红楼梦》里女性说的话来评议时事：用林黛玉的话“东风压倒西风”比喻国际形势，给东风、西风赋予政治含义；用王熙凤说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提倡敢于造反的大无畏精神；用丫环小红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揭示聚散有时的社会发展规律。

　　大观园里的丫鬟虽地位低下，少有媚骨，面对不平的威逼欺凌，不惜用年轻的生命反抗和控诉黑暗的制度，血溅花容，震人心魄。

　　鸳鸯是贾母的头牌丫环，但她自重自爱，从不以此自傲，仗势欺人。贾赦看上她，威逼纳她为妾，但她坚决不从，贾赦威胁：“凭他嫁了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鸳鸯毫不动摇，当着贾母的面，铰发立誓：“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真真是绝命红颜不可辱。贾母死后，她悬梁自尽，用生命来坚守自己的清白。

　　晴雯是曹雪芹最爱的一个人物，他写晴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晴雯有高洁自尊的品性，不对任何人卑躬屈膝，虽是丫环却有着一股傲气儿，这个傲不是心高气傲，是人的自尊。对贾宝玉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就活脱脱描画出晴雯的性格，成了大观园中不可多见的绝妙一幕。在等级森严的荣国府里，不可能容得下像晴雯这样个性刚烈的奴婢。最终被定罪故意勾引贾宝玉被赶出府，病死在哥哥家里。

　　金钏是王夫人屋内丫环，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因为和宝玉说几句顽笑话，被王夫人骂作小娼妇，无情地撵出去。金钏哀求道：“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虽金钏苦求，也不肯收留。那时官宦人家的丫环被人撵出去是一件非常丢人的耻辱事。金钏含羞忍辱的出去，投井自尽了结一生，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倾诉对封建社会的不满和愤怒，对不幸命运的抗争。投井身亡，也应了她所说的那句谶语“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

　　曹雪芹笔下大观园里那些横遭欺辱而香消玉损的女性，是他对封建社会压迫妇女的血泪控诉。林黛玉的那首葬花辞正是为她们写的：“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曹雪芹用心塑造了贾宝玉这样一个有思想，有才华，鄙视功名利禄，不考科举，不求功名，同情爱护女性的主人公。他有一句名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道出了300年前一个伟大文学家曹雪芹对女性的真心尊重和高尚境界。

　　红楼梦里有三位聪明绝顶女性是不得不说的。一个是王熙凤，高居贾府大管家宝座，统管着上下三四百人，点兵派将，杀伐决断，井井有条。封建社会是男人至上，女人当权是忌讳的。曹雪芹反其道而行，他笔下的女人不仅吟诗作赋，还有高超的管理才干，刻意把王熙凤推到贾府相当于大臣的高位，就是对传统的反叛。当然，王熙凤有阴毒手辣的一面，比如逼死尤二姐，设相思局贾瑞命丧黄泉等，最终落得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另一个是贾母，俨然精明睿智的家族最高统治者。她宅心仁厚，开朗幽默，是富有人情味的长者。对儿孙创办诗社是默许欢喜的，对刘姥姥这样的村妇没有居高鄙视，而是欢笑接纳，显示了像武则天治天下那般的宽容大度。所以她活到83，寿终正寝。再一个是刘姥姥，“刘姥姥进大观园”已经是当今比喻农民工进城打天下的经典段子。刘姥姥是一位有心计有阅历的村野老妇，她三进三出大观园，游刃有余，凭借机智风趣的应对赢得贾母等怜惜接纳，比如吃饭时，贾母拣了一朵大红的菊花簪在鬓上，让刘姥姥也戴一朵，凤姐儿便拉过刘姥姥来，笑道：“让我打扮你。”说着，把一盘子花横三竖四地插了一头。贾母和众人笑。刘姥姥也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索性做个老风流！”引得贾母众人捧腹大笑。那是刘姥姥逢场演戏。临走，王熙凤送刘姥姥二十两银子，她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什么，您老拔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王熙凤心里自然服帖。曹雪芹在西郊农村生活了多年，笔下刘姥姥的形象寄托着对社会底层穷苦农民的同情和赞许。

　　读了《红楼梦》更增添了对文化先贤曹雪芹的由衷敬仰。当下，浮躁散漫的风气，醉心追逐功名，拜金的盛行，少有人不为世尘所扰，甘于寂寞，静心创作。曹雪芹的《好了歌》说得好：“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洞观沉浮世界，坚守自己，才是有志者的选择。

　　我们的时代需要伟大的作品。我们期待着北京再产生一位现代曹雪芹。

　　出版人 仲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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