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国非主流兼职

　　被笑面虎当众表扬

　　刚一入学，我便在学校的官网填了登记表，没几天便收到了入职的通知——活动接待员，第一份任务是参加媒体学院新大楼的落成和命名仪式。此次活动的Leader是我的直系教授玛丽安。坊间传说她是个十足的笑面虎，脸上总是堆着充满亲和力的笑容，实际上办事风格雷厉风行，处事也相当严苛。

　　“溦，你的位置是阶梯教室门口，主要为客人引路。演讲开始之后你进去拍拍照，不要开闪光灯。我们可是熟人了，要让我放心啊。”玛丽安派发给我一面写着路标的大旗子，向我交代的同时，露出了她制式化的笑容，笑得我心里一阵犯怵。

　　“您好，第一放映室在哪里？”“您好，洗手间怎么走？”……随着外来的客人逐渐涌来，引路的工作愈发多了起来，光是回答问题就折腾得我口干舌燥。好在演讲开始前半小时，人都陆续到得差不多了，我发蔫地靠着垃圾桶，指路的大旗也耷拉在肩上。

　　“嘿，溦！”玛丽安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她的大嗓门在嘈杂的攀谈声中仍然把我唬了一大跳。死定了！刚想偷个懒却偏偏被“老虎”捉到，肯定没好果子吃！玛丽安已经走到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傻啊……现在他们都找到路了，你赶紧过去蹭咖啡坐着休息去吧，我给你留了位置！”

　　“啊？啊？好的教授，我不知道还可以休息。”我刚跌坐在空位上，抬眼看到玛丽安竟然在帮我举旗引路，还冲我眨眨眼睛，我心里再次升起了寒意……这是笑面虎的本质吗？看来等下我得接受更严苛的考验了！不知道玛丽安会派我去哪里“将功补过”，让我大风天去室外站岗吗？不至于扣我工资吧！……我的脑洞越开越大，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演讲不久就准时开始，我赶忙溜进阶梯教室。没想到，演讲的第一个嘉宾就是玛丽安！她拿着指路大旗登台：“这是我平时的兼职。”一句开场，便掀起了笑浪。演讲进行得很顺利，我这个小喽啰也趁干活空档歇下来听听讲话，玛丽安说了说自己与学校里为这栋大楼命名的老教授的故事。

　　“……演讲的最后，感谢理查德教授，带来了他昂贵的高清相机，希望他不要把我的毛孔拍得太大。”理查德显然没料到自己还会被提及，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摆了个“感谢”的姿势。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请了一位学生来帮我。溦，就是坐在理查德旁边的小姑娘。我看过她的instagram，我喜欢现在年轻人的那些特效。”玛丽安的话把全场的焦点指向了我，我有些发懵。“她刚才还尽心地为大家指路，非常辛苦，我要感谢为这次活动付出的每一位工作人员！”

　　从没想过，我的第一次兼职就得到了全场由衷的掌声。台上咧嘴笑着的玛丽安又对我眨了眨眼睛。因为之前的曲解，我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回她一个惭愧又感激的微笑。

　　跟着设计师做“天气”设计

　　德米里克是住在伦敦的乌克兰设计师。在中国的时候，他和我实习的杂志有合作，我曾经到过他家拍摄场景，他还请我吃了速冻披萨。没想到，来伦敦留学之后，我找了一个自由撰稿人的工作，他又成了我的采访对象。这次，我要跟他聊一聊他的“天气”系列家具设计。

　　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德米里克，既没有约我到他的工作室和家里，也没有约我去咖啡厅，而是把我约到了伦敦桥的桥洞里。“你不是想问我‘天气’系列的灵感怎么来的吗，今天是晴天，我就带你亲自来感受一下……”话音未落，一对散步的老夫妻走了过来，“你们好，我是一个家居设计师。说到艳阳天，你们想到的是什么呢？”

　　“一个笑着的大太阳！做成凳子怎么样！”老大爷直白的想象力，引得我和德米里克都笑了，连一边的老大妈也忍不住乐开了花，她接话到：“嗯……要说大晴天的话，我想到了老头子躲在树影下打盹儿的时候，斑驳的树叶在他的脸上印着斜斜的阴影。”

　　我瞅着德米里克用速记笔在本子里草草画下了那个瞬间。我目送着老夫妻，顺便把头探出桥洞外。今天果然是难得的艳阳高照，几朵儿松软的云镶嵌着塔桥，正午的阳光为建筑物打下了45度的阴影。

　　这时，又来了一个疾步快走的年轻人，我学着德米里克的样子，也问起了他关于晴天的灵感。“嗯……说到晴天，我想起小时候在户外躲猫猫，以为躲在阴影里就万无一失，哈哈，这种东西不可能和设计有关联吧。”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虽然也想不到和设计有什么关联，还是有样学样地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桥底下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太阳也升到了正头顶，有的路人想起了全家远足时踩影子的游戏，有人想起了自己因为刺眼而躲到大楼后面的记忆，有的人想起了阳台里有明有暗的盆栽……我会想到什么呢？看着本子里记下的那些元素，我实在不懂该如何呈现一件设计，于是跑去德米里克的本子里偷看。

　　“这些都是我之前收集来的一些灵感。”德米里克翻开本子，里面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些路人提及的关键词。“跟天气有关的元素，无非就是太阳和风霜雨露，但有时它们也很抽象。大多数人都无意识提及的东西，就是会引起共鸣的设计元素。”我一边听德米里克的“提示”，一边在他的设计草稿里寻找他口中的那个“共鸣”……

　　“你仔细想想，斑驳树荫下打盹儿的老大爷，踩影子的小孩，阳台上有明有暗的景物……”“……还有晴天里玩捉迷藏，躲在阴影里的那个人！”我感到自己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德米里克进一步的“提示”：“对了！是影子！大家关于晴天的回忆，几乎都有影子！”

　　“是啊！You got it！”

　　接着，德米里克翻出了附在笔记本的最后的“天气之晴天”系列的家具草稿给我看：简单的金属框出的桌椅之外，还用同样的材质勾勒出了45度的框架，远看，就仿佛是那些家具的斜斜影子，被晴天的太阳投射在地上。原来，他就是通过影子这个元素，把艳阳高照的晴天带进了室内。

　　意外走红的蚝油配方

　　下半学期因为课少，我搬到了离学校比较远的西伦敦。新家的位置毗邻著名的诺丁山波特贝露市场，在这个只有周五到周末才开的市场里，有一个西班牙海鲜饭摊位，开市的三天，我都会在这里解决午饭。

　　摊位的厨子名叫罗德，是出生在伦敦的西班牙后裔，平日里是金融大厦的上班族，周末摇身一变，成了百年市场里的小摊主。因为热爱旅行，他竟然还会说一两句似是而非的中文。“你好，小姑娘儿。好次（吃）！”

　　临着回国，我和罗德提出帮厨一天，他爽快地答应了。周五上午5点半，天还没有破晓的意思，我就接到了罗德的电话：“溦，我现在就要出发了，我们在波特贝露的摊位见，先把炉灶之类的搭起来。”

　　我睡眼惺忪地洗漱换衣服，踩着依稀的晨光，往市场出发了。想不到，还没7点，小摊小贩们已经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了。“在伦敦，要拥有这么一个摊位也不容易。政府有统一的管理，我们的位置以及变化都要上报清楚。”罗德边从开来的面包车里拿出冰冻的食材和锅具，边和我科普起来：“一切和食物相关的公开买卖，都得由有关的卫生部门检查清楚。不过这样也好，一方面是安全，一方面我们卖家的权益也有保障。”差不多捯饬到9点，也就是开市前半小时，罗德就差不多开始热锅了。

　　“西班牙海鲜饭讲究时间，不过在市场做海鲜饭，没办法次次都用昂贵的高汤，所以味道差点儿意思。”罗德放下大铲子，边往锅里倒了白水：“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调料，既有浓郁海鲜味儿，又有合适的甜味。我试过速溶鸡汤，成本还是太高；试过各种糖，只有腻味；加更多高级的海鲜，显然对小摊来说并不现实！”

　　“那不就是蚝油吗！”我几乎脱口而出。

　　“是亚洲调料吗？好啊，我最喜欢食物的跨界！比起坚持传统，革新也非常重要！”罗德眼里闪过了对食物的热情：“我想试试看，今天能试试吗？”

　　“你，你确定？”我这心血来潮的一说，可别毁了人家的生意啊。“呃，要么，我拿来你先加一些试试看，万一味道冲突呢？虽然蚝油很适合中餐的海鲜与肉类，不代表它也能这么用啊！”

　　“不要磨叽了！我已经对这款创意传统菜迫不及待了！”罗德边说边把我往外推，我也只得跑着着回家，拿来了半瓶蚝油。他真的很喜欢蚝油的鲜味，在第二波的饭里加了一些，还和新来的食客热情推荐：“加了神秘调料的西班牙饭！”真没想到，这次毫无预备的尝试获得了一致好评！

　　而在一旁什么忙也没帮上的我，因为这半瓶蚝油，得到了三天的免费午餐。后来，罗德也对我推荐的蚝油念念不忘，即使搬家搬回了西班牙，还把在当地超市买到的蚝油发给我看。

　　文/林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