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监控的欲望(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嫌疑,敲诈
  • 发布时间:2015-12-25 11:19

  六、嫌疑逐一排除

  以王副局长为首的刑侦人员希望通过电子眼监控迅速确定犯罪嫌疑人的方法没有收到效果。捷径走不了,只好一心扑实地调查摸排。好在侦察方向明确,连肖行长在内,可怀疑的对象也不超过两百人,刑侦人员还是满有信心的。

  先从最可能的环节着手。值宿的老丁自然被列为审查的头号人员。据老丁讲,十一日这晚,不到七点钟他就在楼里巡视一圈后锁好了大门,然后看《新闻联播》,又看电视剧《寻剑》,看完了已经快到十一点,就睡觉了。经核实,所叙述的电视剧内容基本与实际相符,然而侦察员还是从他的神情中感觉到其隐瞒了什么,就加大了讯问力度。一个侦察员走过老丁的身边,装做不留神突然将老丁坐的椅子绊倒。老丁猛然摔倒在地,精神受到惊吓,心理防御重点自动转移,抵抗侦察员讯问这一段就有了松懈。讯问人再乘胜追击,他便交代了所隐瞒的内容,却与侦察员所期待的相去甚远,对破案并无帮助。

  原来,老丁有个臭毛病,平时很少喝酒,却喜欢看电视剧时喝,也不用下酒菜,看几眼电视喝一口酒,遇到紧张的情节就喝一大口。而行里在发生值班人员喝酒造成电褥子失火事故后,就明文规定凡值班期间喝酒者一定严肃处理,重者开除。那晚老丁看了会儿电视剧,忽然酒瘾上来,怎么也压抑不住。到附近小卖店买了四瓶啤酒,边看边喝,电视剧结束,四瓶啤酒也见了底,然后倒头便睡,一觉到天亮。小卖店的人员可为其做证。这显然不是侦察员所期望听到的内容。再变换手法也挤榨不出新鲜有用的东西,只好把老丁暂时搁置。

  刑侦人员根据银行方面提供的线索,集中力量对徐勇进行调查甄别。

  可这起案子还真不是他干的。刑侦人员跟他一碰撞就觉得他不是,他太水了,不具备干这么大事的心理素质,没几个回合就把做过的坏事全撂了。如果不是警察拽着,他能追溯到未成年。他交代说,十一日夜又去赌博了。

  徐勇的赌博方式主要是“拍扑克”,曾有过赢一两万的辉煌历史,多数时还是以奉献为主。为此,媳妇没少跟他吵闹,最后决绝地要跟他离婚。每到这时徐勇都会狂扇自己的嘴巴,搞得鼻青脸肿,然而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十一日晚,他参加了几个高中同学聚餐,说是为了庆祝“男人节”。他喝得暖融融,晕乎乎,内心被同学们整治老婆的豪言壮语刺激得热血沸腾,想干点儿大男人应该干的事。酒局结束后,他不想这么早回家,就独自一人慢慢在街上溜达。经过以前常去的那家游戏厅门口,刚好遇到熟识的赌友。

  赌友兴奋地悄声告诉他:“今天机器好像有毛病了,净给大牌。”

  “拍扑克”是人与机器对决。宣传上是人与机器机会均等,输赢概率相当,实际不是那么回事。老板的利润是必须得到保证的,心黑点儿的将利润调到百分之二十五,慈悲些的调到百分之十五围绕百分之二十上下浮动,是这行当的潜规则。也就是说机器幕后的老板最后一定是赢的,只不过在博弈过程中,机器有时赢有时输,这个人赢,那个人却输。这道理对于徐勇这样的老赌徒来说都懂,可他们却总妄想自己技艺高,点子旺,会是刚好打败机器的幸运者,而不是被机器痛宰的倒霉蛋。

  如果扑克机有了故障,里面的电脑程序出现了混乱,那便是赌徒们的狂欢节,是天上掉肉饼,俯身可捡钱的时候了。这种情况少遇,但绝不是罕见,本地许多游戏厅都出现过。

  “有这情况,你怎么还走?”徐勇怀疑这赌友是老板雇的临时客串的赌托。

  “差不多见好就收。”赌友拍拍自己的口袋,“赢得太多,老板能轻易让我走出门吗?会惹祸上身的。香港电影里说的好:‘有命搞钱,还得有命把它花出去’。”说完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打车走了。

  徐勇被赌友的话搅得心潮起伏,压抑了很久的赌念像见风长的火苗,呼呼啦啦地燃烧起来。他进入游戏厅前给自己定下了原则,以自己口袋里的两千元为赌本,输完坚决走人,决不能动银行卡里的钱。他身上的银行卡里有十万,是老婆积攒的,让他交购房首付的钱。结婚这么多年,他们还租房子住,隔些日子就搬回家,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这也是他老婆时常要跟他离婚的重要原因。他上午去开发公司交房款,恰收款的出纳不在,而他又有事不能久等,只好第二天再交。

  十万元虽不能动,但揣在身上可壮阳补肾,徐勇腰杆挺拔,说话、动作就有了有钱人的架势。

  徐勇开始上机时,果然像赌友所说的机器喝高了一样不断地发大牌给他,让他赢了一些。他心中暗喜,决定把握战机大赢一回,于是开始加大赌注。随着赌注的逐渐加大,机器似乎开始醒酒了,双方对决的形势起了变化。

  天蒙蒙亮时,徐勇身上的两千元现金及银行卡上的钱全部输得一干二净。他耍起赖,嚷着怀疑“扑克机”有猫腻,非让游戏厅给他“打个墩儿”。“打个墩儿”是那个行当内部掌握的规则,对输得多还死皮赖脸的赌客,赠送一两千元,给个翻本的机会,也是为了缓解一下输急眼了的情绪。

  工作人员给了徐勇两千元游戏币,他嫌少,叫来老板。老板问明情况,又给了他两千。这些钱不到半小时就灰飞烟灭,他还心有不甘。这时围过来几个一脸凶相的看场子人员,那些人也不言语,只是冷漠地听着徐勇自己絮叨。徐勇环视这架势,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给自己搭个梯子:“今天手气真背,改天再来大战。”顺着梯子就溜走了。

  还没到上班时间,街上行人稀少,凛冽的寒风彻底吹醒了他。

  他对讯问他的警察说,当时他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甚至想到了死,也想到了从银行偷,但那只是想想而已,没有自杀,也没有偷。他现在还没有将十万块输没的事告诉媳妇。拖一天是一天吧,盼着在拖的过程中或中奖五百万,或来个大地震,别管有钱没钱的,大家一块玩完,到另一个世界里肯定没有买房子的烦恼。

  七、陷入僵局的案件

  徐勇没有作案时间,人证物证都能证实。按行领导所列的嫌疑人名单,刑侦人员已排查完毕,没有疑点上升为重大嫌疑人的。王副局长不得不召开有关人员会议,重新研究部署侦察方案,由重点排查转为全面排查。王副局长说:“案件性质很明确,就是内部人员作案,目标范围也不大,不过一百多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要把这网眼弄密实了,一定要把这条腥鱼逮上来。如果在这么小的池子里都逮不住他,我们的脸直接换成鞋底得了。”

  龙门支行暂停对外营业,地毯式摸排正式拉开序幕。夜已经深了,刑侦人员还在与银行员工进行深入细致的交流,然后梳理出可疑之处,再进行调查核实。

  银行员工被裹挟在这沉重的氛围里,喘气都不顺溜了,人人自危。有的人经不住连蒙带吓唬,交代了不少摆不上桌面、见不得阳光的问题。刑侦人员暗叹,这些平时趾高气扬,溜光水滑,人五人六的白领,心理防线其实很脆弱,就像刺猬是凭借外壳装腔作势,经不得稍大一点儿风浪的冲击,三两个回合就泄得一塌糊涂。而且很多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扭曲。有搞男女关系的,有写匿名信告黑状的,有给同事水杯里偷放催肥饲料的,林林总总,千奇百怪,花样翻新,就是没有一件与金库被盗案切实搭上边儿的。

  顺着金库钥匙这条线索调查也没有成效。库里不存放现金后,有关人员对钥匙的管理便不那么严格,许多人都能拿得到。查来查去也就没查出个子午卯酉来。

  一个多星期过去,刑侦人员和银行员工都搞得精疲力竭。“11·11金库被盗案”没有一点儿实质进展。龙门支行的接待水准开始下滑,由每餐十二个菜降为十个,又降为八个。这也难怪,每天好吃好喝好抽地招待,再加上汽车加油等费用,累加起来数额也是不少的。现在银行账目细化,这笔费用还不知怎么核报。几个头头私下议论,这人吃马喂的,一百万没找回来,又搭进好几万,而且还看不到一点曙光,不知何时是个头。

  公安局方面也很过意不去。最初发案时,一致认为此案很快就能侦破,马上就能为银行挽回经济损失,再将追回的损失中用小部分做办案经费也很正常,花费起来也不加节制,找银行报销时也理直气壮。可小阴沟里就偏偏能翻大船,这貌似简单的案件就给他们戴了个眼罩,让他们卡了壳。他们清楚破案也有黄金期的。地震救援是七十二小时,此类案件也就一周左右。理论上所有的案件都会水落石出,现实却往往不是那么回事。王副局长在酒桌上说:“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再密实的网也有狡猾的鱼钻过去,不过无论鱼怎么狡猾,早晚也会被人吃了,没听说哪条鱼能成了精。”开始为撤退埋下伏笔。

  褚长发也被调查过。核实他的活动情况比核实许多人的情况要简单清晰,他的主证、旁证都很明确,相互印证,构成完整的证据链。他说,十一日晚与老婆吵了架,自己去小饭店喝了会儿闷酒,不愿回家,就去望乡旅馆开了一个房间睡觉。他还说老婆似乎到了更年期,性格大变,由原来的寡言文静,变得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没事找事,没气找气,而且还没完没了。跟她扯不清,道不明,只好躲出去。

  调查询问褚长发的孔探长对他的话非常理解,深有感触。因为他老婆也正处于这种闹人状态。初步核实后,褚长发所言不虚。他便轻松从网眼中漏了出去。

  正当警察们陷入束手无策、进不去退不出的尴尬境地时,本市连续发生了几起恶性抢劫杀人大案,恶性程度之深、影响面之广为近年罕见,并成为公安部督办的案件。市局调集警力全力侦破此案。王副局长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就坡下驴撤出了龙门支行。金库被盗案也就由突击侦破改为日常侦破,也就是有了新线索再进行侦破,公安局里这样的案件是不少的。

  八、对官场心灰意冷

  龙门支行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各项工作回归正轨,实际上仍暗流汹涌。只不过漩涡从金库被盗转移到了案件责任人员处理上。传得最多的版本是一把手和主管资金的副行长免职,调其他行工作;主抓安全的副行长提前内退。接替人选中,程晓君排在首位。他的几个关系密切的小弟兄又要提前祝贺,要不是他吸取上次教训极力阻止,庆功酒都喝两顿了。

  员工们还私下热议:肖行长曾从台湾一位得道大师那里请回一块“靠山石”。那大师说,将此石放在办公室里,可保你永远不倒。别看肖行长在员工面前驴性霸道的,对这块拳头大的石头却是毕恭毕敬,乖巧得像孙子一样,只要他不出差,无论多忙,每天都要亲自耐心细致地擦拭一番。

  听到这样的小道消息,程晓君自是非常兴奋。行里一下空出三个位置,无论如何也应该有自己一个坑吧。对新职位的期待逐渐替代了金库被盗案以来的忐忑不安。上级正式文件下来后,他傻了眼。行长、副行长们的去向与传说的一样,接替人员名单上却没有他的名字。从电脑上看到这文件时,他并没有多少震惊,仿佛潜意识中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一股针肌砭骨的寒冷从心底涌出,瞬间淹没了他。他打个寒战,忽然笑了,轻声自语:“都他妈是骗子,没有一个正庄货。”

  程晓君一连几天都没有去食堂吃午饭。他不想与同事们的目光碰撞、交会,无论那目光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科里的下属也理解他的心境,没有特殊情况尽量不去打扰他。他平时就闭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抽抽烟,发发呆,对上门表示同情的小弟兄,也只是微微一笑,不愿深谈。弟兄们见状,原本准备陪他愤怒声讨的激情索然淡薄。他们看得出程晓君对升职已经彻底地心灰意冷,便敷衍安慰几句离开了。程晓君也确实没有了一点儿斗志。他记起一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去与他们争抢,就不会再被打败了。

  更让程晓君倍受打击的是刘香对他的态度。在官场失意的他,对刘香温情的渴望从没有像这样强烈,让他朝思暮想无限向往。他暗想,这样也好,没有新职务的约束可以好好地与刘香欢爱一场了。上天在关上一扇门时,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而窗子里的风景也许会更加绚丽多彩。

  他计划好了与刘香亲热的步骤,去哪个酒店开房,也都事先做了打探。刘香却失约了。金库被盗案发生后,他与刘香很少联系,但这是两人共同的约定,是为了避嫌,为了不引火烧身,是为了以后更长久地在一起。现在这顾忌已经不存在,刘香的热情却也随之消失了。几次相约,刘香都找借口搪塞。在一次刘香说因老公过生日不能赴约时,程晓君醒悟到刘香在躲避他,因为给老公过生日的借口,已是刘香在近几天内的第二次使用。连编借口都懒得多花费脑细胞,说明她对他已经没有了一点儿兴趣,而且也没有一点儿回旋余地。女人的心一旦冷硬,那是很难将她焐热弄软的。他没有揭穿刘香,默默地放下电话,狰狞的念头就是在那时从心底泛起的。上天把他的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他要自己另辟出口。

  程晓君找出那张偷来的磁碟。这张磁碟曾让他惶惶不可终日,放到哪里都感到不安全。家里是不行的,老婆有翻检他东西的习惯;办公室似乎也不可,万一公安部门组织进行大搜查呢。但又没有别的地方可藏。他想,一张薄薄的磁碟都难藏匿,贪官们把那么多现金藏起来一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古人可以在院子里树根下挖坑藏金银珠宝,现代人上哪儿去挖坑呢?

  经过反复权衡,程晓君决定把它夹在一本旧书里,放在卷柜深处。他在卷柜门锁上像地下工作者那样拴了根自己的头发,只要离开办公室回来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检查这根头发是否还在。公安局破案声势大的那几天,他有时没有离开办公室也要不自觉地去检查一下那根头发,跟得了强迫症一样。他也曾想过要把这磁碟砸碎扔掉,但马上被理智制止了,这里毕竟包含着盗窃百万的犯罪证据啊。

  现在他把它拿回了家,在夜深人静、老婆和孩子入睡后,他把这磁碟放进了自家的电脑里。点击播放前,他竟莫名地慌张了,心脏陡然提高了张缩频率,如同回顾自己作案过程一般。他稳稳神,没有急于播放,换了一种游戏猜谜的心态,用好一会儿推测谁可能出现在录像里,也就是谁可能是作案人。候选人名单有四五个,都不与褚长发搭边。

  他先在磁碟里看到了自己和刘香的镜头,遇到鬼般急忙快进过去。然后他就发现了褚长发。监控录像在昏暗的光线下拍得比较模糊,也一直没有拍到作案人的脸。但程晓君还是非常确定地辨认出那人就是褚长发。相处多年的同事,对彼此的形象、语言、走路姿态,甚至喘气的特点都相当熟悉,有的只听见其在走廊的脚步声就可知道是谁。

  怎么会是褚长发呢?一直感觉此人憨厚老实,言语不多,见谁都微笑点头,绝对看不出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人。但录像所记录的肯定是真实没有经过伪造合成的过程。这时再回味褚长发的那些特点,就变成了阴险狡猾、心机重、藏得深。

  下一步怎么办?程晓君一时没有想好。告发?他目前是不会这么去做的。与褚长发的关系谈不上友情深厚,也还不错,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有次他错过了食堂开饭时间,独自到附近小饭店吃午饭,刚好遇到褚长发请几个人吃饭。结账时,褚长发就把他的饭费也一起给结了,钱不多,可这做法让他很感动,总想找机会照顾他一下。但褚长发不在自己的科里,也就一直没有机会,而两人的关系却因此进了一步。再者说,现在去告发也有些晚了,错过了时机,会让自己陷入尴尬不利的境地,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况且经过此次人事调整,他的心态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巴不得单位出更大的事,让那些趾高气扬的领导们跟着一同落魄成落汤鸡。

  就此不动声色,装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是暗中帮助褚长发掩盖罪证,而且还做好事不留名。程晓君似乎也不甘心这么做。脚踩西瓜皮,过几天再说吧,他想。

  再上班时,程晓君对褚长发便特别注意,有时特意与褚长发搭讪,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他感觉褚长发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爱搭不理的,不像过去那样语气中透着恭敬。这让他很气恼。你也像许多人那样看我失了势,没被提拔,就狗眼看人低?你也配有此资格?你的小辫子在我手里攥着呢,把我惹急了就让你尝尝蹲笆篱子的滋味。程晓君决定点示褚长发一下,让他在自己面前永远夹紧尾巴。

  九、逐渐膨胀的欲望

  褚长发感到一种危险在临近。专案组已经撤了,单位也正常运行了,他也把钱神不知鬼不觉地存到别的银行,一切迹象都显示惊涛骇浪已经过去,是他收获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了。可这几天,程晓君有事没事总找自己扯上几句,表情神秘,好像在暗示什么。他一直装傻充愣,心想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然而今天下午程晓君的话,说得很直白了,绝不是自己心中有鬼草木皆兵。程晓君在走廊里遇到他,见周围没人,凑近他说:“一百万挺沉的吧?”

  褚长发必须要面对这问题了,就像小学生被老师点名提问,已经不能装没听清而回避。如何面对处理这问题呢?他又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万一程晓君只是捕风捉影,工兵找雷式的试探,自己做多了,不弄巧成拙吗?其实他这时心里还怀着一丝侥幸。

  在褚长发拿捏不准该怎么办时,程晓君给了他一个U盘,什么话也没说。褚长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U盘里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他没敢用单位的电脑打开U盘,担心会留下什么痕迹。他对电脑这类高科技东西心存畏惧,不托底。有一次他使用的电脑重装系统后,惊讶地发现已经删除了很久的东西又出现了。

  他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回家后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打开U盘。U盘内容不多,是两小段视频,每段视频却都有他的身影,虽是片段,但足以证明盗金库的就是他了。当时的监控录像碟片不是被自己销毁了吗,这是从哪儿来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得脑仁都疼了。转念一想,自己在这上纠缠没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及时堵住程晓君的嘴。目前有一点可以明确判断,程晓君还没有向公安局或行里举报。

  堵住程晓君的嘴,靠套近乎、打感情牌显然是不行的,要想堵得严实,最直接最有力度的方式就是用钱了。程晓君心里能接受的数额会是多少呢?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决定先给十万投石问路,如果程晓君实在不满意就再加十万。想到要从自己来之不易的成果中分给别人一部分,就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全身流窜,但又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做事不严密,给别人留了缝隙。早知道这样,当时不如多拿二十万了。

  褚长发约程晓君在西餐厅小包间相见。两个大老爷们儿约会在西餐厅里有点儿不伦不类,服务员看他俩的眼神都闪烁着暧昧的光。这也是无奈,褚长发找了好几家中餐馆都没有可供两三个人用餐的小包间,他又不想节外生枝,让别人看到他俩的接触。他现在越发谨慎了。不谨慎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落座后,面对牛排、红酒,褚长发发现自己不应该那么煞费苦心地选择见面地点,他根本没心思吃喝和进行深入细致的交流。见到程晓君后,强烈的厌恶感迅速地往上蹿,几乎难以压制,让他担心时间久了会爆发出来。他得直奔主题,速战速决。他从挎包里拿出个大文件袋,推到程晓君的面前,说:“这是十个,你拿去用。”

  程晓君赴约本是怀着猫戏老鼠的心态,看看两面三刀的褚长发能玩出什么花样儿。谁知刚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褚长发就没有耐心兜圈子了,直接把文件袋放在他的面前。十个就是社会上通俗的叫法,也就是十万。褚长发的举动一下打乱了他的思维,内心原并没有想从褚长发那里拿到钱的打算。现在赤裸裸的现金一点过渡没有,石头样直接砸向他,砸得他直蒙。他下意识地推回去:“我怎么会要这个呢。”

  褚长发以为对方嫌少,将挎包递过来,说这里还有十个,一起拿去买台车吧。这时程晓君缓过神来,尤其是褚长发提到了车,使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些钱可以换回那台心仪已久的车。

  程晓君钟爱车在全行是出了名的。他喜欢看车展,没事时就上网浏览国内外汽车图片,对各种车的历史、性能、价位、优缺点都比较了解,谈论起来头头是道,以致许多想买车的同事都事先找他咨询。看到同事开着私家车上下班,他心痒难耐,也要买一台满足自己的渴望。

  他相中了一款国产车,价位、性能、款式、颜色都让他心动不已。买到手办完各种手续要十八万。回家同老婆商量,却被泼了冷水。他老婆说,家里是有三十来万存款,可那一分钱都不能动。儿子今年高考,从他目前的成绩看也就能上三本线,如果那样,只有走大哥家胖小的路子。胖小也学习不太好,花四十来万送到爱尔兰留学,与当地有绿卡的华裔女孩结了婚,也有了绿卡,现在生活得相当不错,时常给他爸妈汇些英镑,让亲戚们好生羡慕。“这钱关系到孩子的前途,是不可能动的。而且学费加生活费还差个十来万,到时你这当爸的得想办法去张罗。真要想买车,就等你儿子挣了大钱给你买。”老婆拒绝得斩钉截铁。

  要儿子挣钱给自己买车,那得等猴年马月啊?程晓君承认老婆说得对。但心痛的感觉仍然久久不散,就像收藏爱好者淘得一件宝贝,明知是捡大漏,却无钱据为己有,只能眼睁睁看它花落别家。

  现在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二十万,在程晓君的脑中马上幻化成那台看过数遍实物与图片的车。只要一伸手,这车就是自己的了。他心中一阵狂喜,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说:“这样不好吧。”

  褚长发将文件袋装进挎包里,一同塞进程晓君的怀里,然后端起高脚杯:“来,喝一个。”程晓君响应着干了杯中的红酒。褚长发再要给他添酒时,他捂住了酒杯,说:“我有事先走了。”他的心已经完全飞到了那辆车上。他要尽快了解清楚那车是否还有货待售。

  程晓君走后,褚长发闷头把剩下的酒全部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他要用酒精麻醉疼痛。二十万就这么没了,他真心疼啊,疼得他直哆嗦。自从把钱从金库中拿出来后,意识中这钱就完全属于他了,往外拿一小部分都如同从他的心头剜肉。

  程晓君回去后立即上网查,打电话询问。他喜欢的那款车还真有货,但颜色不是他所中意的宝石蓝色,宝石蓝色的这款车要等半个多月才能到货。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的兴奋平缓了些,能够理智地思考这钱的来源了。凡事经不住琢磨,这一琢磨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钱可不是那么好花的。要了这钱,这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就等同于褚长发的同案犯了。一旦褚长发暴露,自己也会跟着成为阶下囚。这风险太大。但如果把这钱送回去,也就是眼巴巴看着快到手的车从身边溜掉,还真舍不得。思前想后,反复衡量,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自己不是不敢冒风险,而是为二十万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不值。买车叫性价比不高,他这是风险与收益不匹配。

  如果再要二十万就差不多了,程晓君想,先前的二十万买车,后二十万给儿子留学十万,再留下十万“过河钱”,有个病灾的作为应急之用。这么一想,他的心里豁然敞亮多了。他又思谋,褚长发会不会给呢?不情愿是肯定的,但那人也是聪明人,思想斗争一番会乖乖同意。再说了,他那钱也是白来的,要是告发他,他不仅一毛钱都没了,还得判刑坐牢。而且自己还给他留了大头,也算是对他的仁慈,换了不讲究的,还不得跟他要六七十万呀!

  十、躲不开的利欲监控

  褚长发听程晓君说要跟他借二十万,给孩子出国留学用,当时就觉得体内有颗炸弹“嘭”地炸了。这哪是借?分明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自己经过多年精心准备,担惊受怕,历尽艰辛才弄来的血汗钱,程晓君不费吹灰之力就张嘴要拿去四十万,这也太欺负人了。而且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次给了他,可能还有下一次。他这是薅住自己的命根子,要一直把自己榨干,最后自己落个白玩儿、瞎忙乎。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褚长发眼睛漫上了血丝,怒火也涌到了喉咙。杀机就是在这一刻形成的。姓程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想到这儿,他吞咽几下,压压喷薄欲出的怒火,冷冷地对程晓君说:“我准备好后通知你。”

  两天后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程晓君被勒死在人迹稀少的公园里,身上的钱不见了。其做案手法与搞得人心惶惶的系列抢劫杀人案相似。但这起案件却没那么难破。公园里及街道上的监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侦察员沿着犯罪嫌疑人的行动轨迹一路查看追踪,顺藤摸瓜,逮住了褚长发。深入审问,龙门支行金库被盗案也浮出水面。侦察员问褚长发这次为何没有像上次盗金库时那样躲开街道监控。

  褚长发说,自听了程晓君跟他再要二十万后,脑袋就像喝多了,总有大了两圈的感觉,也不好使了,想不了更深更细,就一个念头特别清晰,赶快把程晓君处理掉,自己的钱就保住了。把公安局侦察方向往系列抢劫杀人案上引,也只是听到别人的议论后的临时动意,只是象征性地模仿了一下。

  龙门支行被盗款被全额追回。公安局王副局长对前来领取赃款的市行张行长说,我早就说过,是疖子早晚会有冒脓的那一天。

  于春榉 责任编辑 郑心炜 插图 王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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