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险恶(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驸马,殉情,太后
  • 发布时间:2015-12-25 13:58

  第五章 拒婚殉情

  当礼部奉诏张贴告示,轰轰烈烈地为十五岁的永宁公主挑选驸马时,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跃跃欲试,但又碍于祖制望而却步。

  继贤闻知后,忙把自己和尧媖相恋之事告诉了祖父,请老人家为自己进宫求婚。

  李伟听罢,掀髯大笑:“哈哈哈,臭小子真能干,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把媳妇给搞定了。行!爷爷就给你去当个现成的媒人吧。”

  李伟入宫,见了彩凤,道明来意,并将继贤尧媖在玉兰树下定情一节详细描述一番,恳切地说:“老臣希望将姻缘再续延一脉,请太后成全两个孩子吧。”

  “爹,不好意思,驸马已定,是兵部梁尚书的堂侄梁邦瑞。”

  “啊,是梁国柱之子?坏了!坏了!”

  “爹,您这是何意,莫非认识他父子?”

  “岂止是认识!老臣跟国柱是十几年的生意伙伴。他儿子是个痨病鬼,且病入膏肓。若招为驸马,岂不害了公主终生?”

  “冯保说了:此人仪容秀丽,号称‘小潘安’,怎会得绝症呢?”

  “梁邦瑞细皮嫩肉,喜修饰,口涂脂,面敷粉,美则美矣,但华而不实,身体羸瘦,弱不禁风。公主下嫁于他,不出三年,必当寡妇。”

  彩凤大怒道:“爹,请你嘴上积点儿阴德,不许你诅咒我的女儿女婿。”

  “唉,忠言逆耳。老臣不明白,一介商贾之子岂能婚配公主?”

  “明初太祖、成祖等诸多公主,俱配功臣名将及其后代。不料有些人一旦成了驸马,身价骤增,便以皇亲自居,骄纵不法,甚至干预朝政。此后天子防患未然,明令只准招平民之子为驸马,不许驸马在京师做官,近亲不得在朝廷任职,已任职的必须辞官。继贤是咱李家的独苗,我唯一的内侄,我不为他着想为谁着想?若招他为驸马,断送他大好前程,终生碌碌无为,于心何忍?您偌大年纪,还能跟随他背井离乡去外地吗?京中名门淑女颇多,另觅佳偶吧。”

  李伟听了女儿一席话,知道孙子与外孙女的姻缘彻底泡汤了,惘然若失,恨恨而归。见了继贤,将上述情况和盘托出。继贤听了,呆若木鸡,过一会儿,便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疯狂地扯拽自己的头发,捶打自己的胸脯,忽拔出佩剑,夺门而出。李伟急呼:“快来人,拦住他!”众仆一拥而上,将继贤双臂抱住。继贤瞋目大呼:“放开我!放开我!”

  李伟喝骂:“小孽障,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梁邦瑞,想跟我小侯爷抢公主,门儿都没有!”继贤用力挣脱众人,又向外冲去。

  “站住!为个女人动刀子,你就这点儿出息啊!”

  继贤返身吼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俱不共戴天。梁家抢我的心上人,我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爷爷,您甭管了。”

  “好,我可以不管。太后遵守朝廷祖制,不选大臣之子尚公主。你纵然杀了梁邦瑞也没用,还是当不了驸马。听爷爷的话,你与公主有缘无分,就死了这条心吧。”

  继贤哭道:“孙儿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可我最想要的,偏偏苍天却不肯赐予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能杀死他,我就杀了自己!”惨呼一声:“公主,永别了,来世再见!”回首便把剑锋往颈中一抹,霎时鲜血喷涌,倒地死去。

  众人吓得魂飞天外,急救不迭,哭唤:“小侯爷!小侯爷!”

  “继贤!继贤!你怎抛下爷爷走了呢?爷爷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你等等爷爷吧!”李伟抓起还在滴血的长剑,便要自刎。众家丁眼明手快,有的抱臂,有的夺剑,跪地泣求:“老侯爷,您千万别想不开呀!小侯爷的后事,还等着您老人家料理呢。”

  李伟抱着最疼爱的孙子,哭得死去活来。仆婢亦个个泪如雨下。

  噩耗传到皇宫,彩凤母子不胜悲恸,赐银五千两治丧,命潞王翊锡率内监百人前往送葬。

  当尧媖惊悉心爱的表哥竟因婚事未遂而殉情时,顿感天崩地裂,大叫一声,便晕厥过去。彩凤急召御医救治。尧媖醒来后整天啼哭,水米不肯沾牙。彩凤此时深自悔愧,不该听信冯保的花言巧语,送了花季少年一命。又恐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跟随情郎而去。只好搬到公主房中,没日没夜地陪伴、开导爱女。说:“你表兄重情重义,这是好的。但作为一个男儿,性格应该刚强。按照朝廷祖制,大臣之子不能尚公主。并非为娘不肯成全你俩,只因律例森严。你表兄任性惯的,受不得一点挫折、委屈。一念之差,走上绝路,却让活着的亲人备受煎熬。”

  彩凤说得口干舌燥,尧媖压根儿就听不进去。她恨透了母亲,开口祖制,闭口律例。王法本乎人情,律例是人制定的,随时可修正。天下都掌握在母后兄皇手中,难道不能为儿女之情网开一面吗?毕竟不是什么军国大政。

  有一天,彩凤带了几个宫女去寺庙进香,尧媖躺在床上假寐。两个侍候太后的宫女以为尧媖睡着了,便闲聊起来:“唉,那年的清明节,小侯爷带咱荡秋千、放风筝,玩得多尽兴啊!怎么说去就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仍像做梦似的。”

  “小侯爷跟公主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地成一双。要不是冯公公硬把梁邦瑞塞进来,小侯爷准当驸马。”

  “就是呀,冯公公向太后夸耀梁家比皇家更有钱,又拿两万两银票买太后的墨宝,太后一下子便改变主意了。”

  “噤声!不要胡言乱语,小心别让太后、冯公公知道了,割咱的舌头……”

  尧媖恍然大悟,竟然是冯保捣的鬼,用巧言令色打动了母后,才害得表兄魂归离恨天,自己孤凰失伴。她对母亲更鄙视了,不再搭理她。彩凤问心有愧,也不愿面对女儿。母女二人各怀心结,视同陌路。

  第六章 喜日挂红

  李太后一锤定音,梁邦瑞得尚公主。朱翊钧依照常例,颁旨封其为驸马都尉,赏赐玉带、金鞍、蟒袍、绫罗绸缎等,行过系亲之礼。这一来,偿了梁邦瑞的相思债,梁邦瑞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天便能下榻行走。梁家也成了皇亲国戚,光宗耀祖,举族狂欢。

  第二天,司礼官把梁邦瑞带入学宫,教习训练其当驸马的规矩、礼仪、用语,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梁邦瑞久病缠身,只能卧床静养。但想到娇若春花、媚如秋月的公主就要成为自己的爱妻,真乃平生第一畅快的事儿,精神健旺了许多。每天口噙上好人参,坐轿前往学宫。不出两个月,便把礼仪演练娴熟,诗书倒背如流。乐得国柱夫妇合不拢嘴,又备了三份重礼,酬谢冯保、张居正、梁梦龙的玉成之恩,自然皆大欢喜。

  梦龙得意洋洋地对国柱说:“愚兄拙见如何?请来皇家瑞气冲喜,侄儿病情大有好转吧。舍得宝来宝换宝,舍得珍珠换玛瑙。若不是破产行贿,厂公、首辅焉肯鼎力相助?公主焉能下嫁布衣?钱,有乾坤之象,外圆内方,可谓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而入紫闼。贱可使贵,危可使安,诚不谬也!”

  国柱虽听不懂堂兄咬文嚼字,但明白自己所下的血本绝对有回报,眉开眼笑地点头答道:“对!对!兄长真是金玉良言。”

  万历十年春,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朝廷为永宁公主举办隆重的婚典。那天,京师大街扎着彩幔。朱红大门、粉白高墙的驸马府修葺一新,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

  驸马梁邦瑞鲜衣怒马,拥着凤舆,率迎亲队伍入宫。到了公主绣闼前,停下凤舆,邦瑞揭帘,喜嫔宫娥扶尧媖登舆。邦瑞拜毕,上马先行,到了驸马府前,下马恭候公主凤舆。

  公主凤舆由数百名仪仗队前导,女乐三十六人随从,笙箫鼓乐一路相伴。女乐后是张居正、冯保率百官、命妇、内监组成的送亲队伍以及运送公主嫁妆的杠夫。坐车的、坐轿的、骑马的,不一而足,向驸马府进发。看热闹的人填街塞巷,挤得水泄不通。

  凤舆驾到,霎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梁邦瑞、梁梦龙、梁国柱率众向舆行礼。尧媖降舆后,梁邦瑞复三揖,引公主升阶登堂,进入驸马府。国柱兄弟面对满朝朱紫,笑逐颜开,应接不暇。

  一对新人按仪式先拜谒列祖祠堂,再到正堂拜天地双亲。就在夫妻对拜,互行大礼的最高潮,梁邦瑞面如死灰,双唇泛白,两腿打晃,再也支撑不住,忽然一头栽倒,鼻血双流,染红了礼服。

  国柱夫妇惊呼:“瑞儿!瑞儿啊!”奔下座位,抱起不省人事的儿子痛哭。

  宾客面面相觑,惶悚无措,纷纷议论:“这可怎么好?婚礼还没完呢,驸马晕了过去,如何进得洞房?”

  “皇家婚典,繁文缛节太多,常人都疲惫不堪,何况病人呢。”

  “唉,想不到娇贵的公主,竟成了冲喜驱邪的工具。”

  梦龙高声叫道:“管家,快取参汤来,救活驸马。”

  “遵命。”

  现场秩序大乱,站在堂外的宾客你推我搡,俱往里挤来,想看个究竟。冯保处变不惊,大吼道:“镇静!镇静!各位莫要慌乱,驸马喜日挂红,乃大吉大利之兆,象征夫妇大富大贵,大福大寿。”

  人潮汹涌,越发挤得厉害,都想看看驸马死没死。冯保压不住阵脚,忙悄声吩咐宫娥扶着尧媖从后门出去,塞进凤舆,速抬回宫。自己也带着内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尧媖回宫后,怒冲冲找到母亲,指着她厉声道:“母后,您老人家可把女儿坑死了!驸马是个痨病鬼。婚礼还没完,就昏倒了。我的命真苦啊!”

  彩凤见女儿气得满脸通红,珠泪盈眶,大为骇异,忙问:“媖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尧媖对随身宫女筱倩说:“告诉她!”

  筱倩便将拜堂时新郎鼻血双下,沾滋袍袂之事叙述一遍。

  彩凤大惊失色,喃喃道:“唉,大错铸成,晚了!晚了!”

  尧媖愤然道:“你是我生身之母,对女儿漠不关心,却听那花嘴老奴的撺掇,逼死表哥,错配鸳鸯。看来,女儿这孀妇当定了。

  彩凤又羞又恼,呵斥:“大胆,你竟敢训斥母后!出去!”

  尧媖转身就走,筱倩等慌忙向彩凤行个礼,跟着走了。

  就在此时,冯保匆匆赶来,跪下道:“老奴给太后请安。”

  “起来。”

  “谢太后!”

  彩凤责问:“冯保,你干的好事!婚典进行中,驸马就流鼻血,昏迷不醒,你这不是坑害公主,坑害本宫吗?”

  “太后容禀,老奴一片赤忱,岂敢坑害太后、公主。只为婚典礼仪过于繁琐,驸马身子单薄,有点儿吃不消。”又把什么“驸马喜日挂红,乃大吉大利……”等诸般鬼话重复一回。

  “一派胡言!从古至今,哪有驸马在婚礼上晕倒的?你还敢狡辩!”

  “老奴不敢,伏乞太后俯鉴愚衷。驸马只需好好调养,不日便可痊愈。到那时,与公主鸾箫凤管调琴瑟,红雨催开并蒂花。不出一年,您就等着抱皇外孙吧!”

  “你呀!说得比唱的更好听。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后悔也迟了。唉!只怪我当初耳朵根子软!”

  “老奴告退!”

  “滚!”

  冯保急急忙忙地走了,暗自庆幸又一次巧言渡了难关。

  第七章 缘吝一面

  明代皇家惯例,公主下嫁时,另建公主府,驸马到公主府就寝。同时派一名老宫女,即管家婆随同前往公主府,掌公主阁中事,说白了,就是夫妻床帏之事。管家婆受命于公主生母,有恃无恐,大肆敲诈公主和驸马。驸马须向管家婆和宦官捐纳数万金,遍赂内外,方能与公主伉俪成双。永宁公主的管家婆,正是冯保的胞姐冯蕙,当年曾引荐冯保进宫。冯保经数十年打拼,能有泼天富贵,冯蕙功不可没。因此冯保对长姐敬之如母,冯蕙也仗着幼弟之势作威作福,成了后宫无人敢惹的女霸王。

  梁邦瑞结婚晕倒,醒来后深感内疚,觉得愧对公主。抱病未痊,便急不可待地坐了顶四人暖轿,来到公主府前,命童仆禀报,欲与公主相会。

  管家婆冯蕙闻报,匆匆带了十来个内监堵在大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梁驸马,公主金枝玉叶,哪是想见就见的?要见也可以,拿五万两银子来。”

  梁邦瑞为巨富独生子,锦绣中长大,珍宝般供养。因身子孱弱,国柱夫妇更是万般娇宠,除叫他上学认几个字,平时舍不得让他操一点儿心,受一点儿累,风吹草动俱惊恐。虽长到十九岁,却阅世无多,如儿童般纯真、幼稚。此刻听了冯蕙的话,讶问:“你要五万两银子?做什么?”

  冯蕙没好气地呵斥:“你脑子进水了还是弱智?拿五万两银子,孝敬老娘呀!”

  “你是说让我孝敬你?”

  “不错。”

  梁邦瑞愤然道:“我又不掌家,哪来的银子?公主是我的妻子,丈夫见妻子,天经地义,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堂堂的驸马,快闪开,让我进去。”

  “老娘说过,拿五万两银子,就让你与公主见面。没银子,从哪儿来还滚回哪儿去。”

  “五万两银子?为娶公主,我爹已把家产荡尽。别说五万两,五千两都没有!”

  “穷、穷、穷,家有三担铜。谁不知你家乃京师首富,少来叹苦哭穷。你这痨病鬼,真是为富不仁。你家光孝敬冯厂公就是十几万,又给了张相公、梁尚书大把银子。他们吃肉,难道还不许老娘喝汤吗?废话少说,快拿银子来。”

  梁邦瑞听冯蕙骂他痨病鬼,为富不仁,怒火腾地燃起。压抑已久,高傲的公子哥儿脾气也冒上来了,指着她喝骂:“住口!你这老太婆,无法无天。我家有钱又怎样?那是我爹经营有方得来的,又不曾坑蒙拐骗,强讨硬索。就算我家富可敌国,你毫厘休想!”

  冯蕙气得怪眼圆睁,大声咆哮:“来人啊!给老娘揍扁这臭囚囊的!出了事有我兜着。”

  十多个内监摩拳擦掌,直奔梁邦瑞而来。四个轿夫和两个童仆唬得骨软筋酥,忙跪倒在冯蕙面前,苦苦叩求:“老太太,驸马有病,打不得呀!要打就打我们吧。”

  冯蕙一脚将离她最近的童仆踢翻,骂道:“去你娘的!”

  梁邦瑞的病体本就朝不保夕,在家中多人服侍,身上难受时,常喝短骂长,哪经得起被人羞辱,受这一通腌臜气?早已脑疼欲裂,胸闷欲炸,又遭一顿毒打,惨叫数声,七窍流血,便僵卧不动了。

  冯蕙见状,忙叫:“别打啦!别打啦!送他一命,也是罪过!”

  众内监住手,看见小轿,又上前七手八脚拆散,踩了个稀巴烂。这才簇拥着冯蕙返回屋里。

  轿夫和童仆哭着喊着,把梁邦瑞背回了家。

  国柱夫妇见爱子衣冠破坏,蓬头光脚,血肉狼藉,不觉轰去魂魄,五内摧伤,也无暇细问,忙命人抬到床上,又令人快把医生请来。因邦瑞病势沉重,经常反复,故用重金养着一位医生住在府中。

  梁夫人含泪问童仆:“谁把驸马打成这样?”

  “禀夫人,是公主府中的管家婆。驸马想见公主,那婆子向驸马索讨五万两白银。驸马不肯,管家婆咒骂驸马痨病鬼,为富不仁。驸马实在气不过,回骂了两句。她就命太监对驸马拳打脚踢,奴才跪地央求也没用。后来管家婆看到驸马不行了,这才喝令罢手。”

  国柱仰天长叹:“天哪!这是什么世道?一个管家婆,竟敢向驸马索取重贿,索镪不足,拳脚相加。堂兄误我!误我!梁某耗尽家财,姻结皇家,本想解儿相思之苦,哪知结亲月余,不能见妻一面。作孽啊,作孽!”

  此时梁邦瑞缓缓苏醒,哽咽道:“爹、娘,孩儿不孝,让二老操碎了心。未曾报答父母,眼看黄泉路近,儿寸心如割。儿有罪!有罪啊!”

  梁夫人哭道:“傻孩子,快好好养病养伤,切莫胡思乱想。”

  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不及寒暄,直趋床前。见邦瑞满面伤痕,遍体血渍,气喘吁吁,摸其脑门滚烫,再搭其脉,深为骇异。解开内衣,见他从头面、肩背、前胸,或青或紫或破,竟无完肤。怒问:“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对驸马大打出手?”

  国柱说:“莫管是谁打的,先生只说这伤势要不要紧?”

  “这伤势还真难说。说重吧,未曾伤筋动骨。说轻吧,却也伤痕累累。若平常汉子,不用吃药,自然痊愈。但驸马抱恙已久,遭此殴辱,已急怒攻心,大伤元气。老朽这里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药丸,用酒研开,替驸马敷上,排毒消炎散淤,先疗伤再说。”

  梁国柱忙从大夫手中接过药丸,让丫环倒酒化开。须臾,丫环捧着药酒来了,医生忙用棉签蘸药在邦瑞伤口涂抹,刚涂一下,邦瑞便咬牙“哎哟哎哟”地呻吟。医生安慰道:“请驸马暂且忍耐一下,疗伤总是很疼的。”又涂抹一阵儿,梁邦瑞痛得满头大汗,浑身痉挛,吓得医生连忙停手。

  梁邦瑞忽高呼:“公主,公主!你我缘吝一面,我死不瞑目啊!”声激而惨,喘成一团。国柱夫妇忙低头俯看,邦瑞目光已散,两眼一翻,就此气绝。

  “儿啊!儿啊!”梁夫人扑在儿子身上,哭得接不上气来。

  梁国柱呼天抢地:“儿啊,你咋这么狠心,丢下爹娘就走啦!”

  “驸马!驸马!”合宅仆婢也围着死者痛哭流涕。

  医生吓得半死,趁乱背起药箱,悄悄溜出府外,连家都不敢回,逃往外乡避祸去了。

  第八章 兄妹同仇

  一代驸马因未行贿,而被宦官殴毙,尧媖不啻晴天霹雳。她与贴身宫娥筱倩情同姐妹,婚礼那天,筱倩悄悄告诉她,前些年,她和继贤在玉兰树下谈话时,有个极漂亮的男孩痴痴地伫望她,珠泪流淌,原来就是今天的驸马。尧媖起初对梁邦瑞行贿求亲,扰了她与继贤的鸳盟十分痛恨,但后来念邦瑞对自己一往情深,既然一丝为定拜天地,结为夫妇,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她热切盼望驸马早日康复,两人能够鸳鸯比翼,鸾凤和鸣。殊不料,她连驸马的面还未见到,邦瑞就被刁蛮泼狠的管家婆因索贿不成断送残生。想不到情人与丈夫俱死于非命!一个善良温婉的少女,正当花季年华,追求幸福的愿望便因恶势力的干涉如泡沫般破灭,尧媖痛苦得快发疯了,拼命嚎哭。她眼中射出雌虎般的凶光,命人把冯蕙叫来,喝令跪下,取过鞭子,疯狂地抽了她几十下。冯蕙亦知闯祸,不敢吱声。

  尧媖进宫,见了兄长朱翊钧,哭得宛似泪人儿一般。翊钧对这位比自己小四岁的同母妹一向加意怜爱。此番变故,知道胞妹锥心泣血,成了寡妇,一边好言安慰,一边问她有什么要求?自己愿为她主持公道。

  尧媖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说:“臣妹要替驸马报仇,请兄皇将冯蕙那个老贱婢及行凶的内侍全部杖毙,以慰驸马在天之灵。”

  “朕准奏。”

  “谢皇兄。”

  朱翊钧马上下旨,命锦衣卫去公主府捉拿一干人犯。不料冯保早在翊钧所住的乾清宫里安插了内线,监视皇帝举动。内线知道冯蕙是冯保亲姐,凶手皆为其心腹,立即去冯保处通风报信。冯保这一急非同小可,忙奔到慈宁宫,见了彩凤,跪地磕头不止。

  彩凤怒问:“冯保,你来得正好!你可知驸马被殴而死?”

  “启奏太后,驸马原本有病,即使不打他,也难享高寿。如今人已死了,皇上要将冯蕙和众内侍一起杖毙。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杀了冯蕙等人,驸马也不能复生。太后平素虔心礼佛,请赦了他们吧。”

  彩凤沉吟,当年父亲曾说过梁邦瑞是痨病鬼,自己听了还勃然大怒。就凭驸马喜日鼻血双流,寿促之兆,已见端倪。冯蕙和内侍仗势欺人,确实可恨。但毕竟未犯十恶不赦之重罪,责之即可,杀了太过。尤其冯保一句“杀了冯蕙等人,驸马也不能复生”的话,深深打动了她,决心再帮冯保一次。厉声道:“起来,以后你要好好管束他们。下不为例!若再犯法,本宫定严惩不贷。”

  “没有下一次了。老奴替冯蕙叩谢太后天恩。太后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

  由于太后出面,朱翊钧畏惧母后及冯保之势,不敢再穷治其罪,只是将冯蕙和众凶手召回另行差遣而己。

  尧媖见杀夫仇人毫发未损,怒火中烧,指着朱翊钧埋怨道:“皇兄,您枉为一朝天子,怎么任人摆布?”

  翊钧见胞妹质问,淡然一笑:“御妹息怒,朕十岁登基,全凭母后、冯大伴、张先生扶持。张先生说,母后对朕而言,从恩情上看是慈母,从道义上看是严师。她为那班贱奴求情,朕不便违逆懿旨,只好委屈御妹了。”

  “臣妹知道兄皇有难处,不愿拂了母意,这也无可厚非。臣妹最气不过的是冯保,内挟母后之势,外仗首辅支持,钳制皇兄。皇兄登基,冯保竟升立御座旁,同受百官朝贺。兄皇赏罚太监,冯保不发话,无人敢执行。冯保外出仪仗,俨若天子。张首辅更是宫府一体,百辟从风,相权之重,本朝罕见。他常对人说:‘我非相,乃摄也!’把自己视为摄政,势侔人主。许多朝政不是由兄皇‘圣君独裁’,而是由他‘圣相独断’。这还不算,居然堂而皇之,在家中挂了一副用黄金打造的对联,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翊钧诧问道:“对联上写的什么?”

  “写的是:‘日月并明,万国仰大明天子;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上联对兄皇倒也恭敬有加,无可挑剔,但下联竟然将他张居正和皇兄您相提并论,并隐然有凌驾于上之意,岂非大逆不道,蔑视君主吗?兄皇若再不加以挟制,说不定他会行操、莽之举呢!”

  朱翊钧悚然一惊,道:“御妹久居深宫,对于内宫外廷之事如此熟悉,实非寻常之闺娃,令人刮目相看。”

  “皇上是臣妹的胞兄,兄皇天命所系,必须维护大统。这江山社稷是朱姓天下,任何人,不管张姓冯姓,还是权臣、宦官、外戚,都只能辅佐皇帝,而不能取代皇帝。兄皇冲龄践祚,早承大业,神武之资,明察沉断,决不甘君权旁落吧?!”

  朱翊钧感动得几欲下泪,握住尧媖的手说:“御妹颖敏绝伦,对朕推心置腹,你既是朕的爱妹,更是朕的忠臣。你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得多了!臣妹最痛恨冯保、张居正,经常花钱命人打探他俩的事。洪武皇帝定下形制,御用大轿,用八个人抬,宫中称‘腰舆’。三品以上文官只可乘四人抬的轿子,严禁八抬大轿。可有此事?”

  “八抬大轿为天子专用,臣民绝对不准乘坐,否则便是僭越,死罪一条。”

  “可那张居正奉旨回江陵老家葬父,坐的是由真定知府钱普为他特制的三十二人抬的轿子。张居正性喜奢华,日必易一衣,冰纨霞绮,鲜美耀目。所经之处,封疆大吏皆跪迎。供奉的牙盘上食,味逾百品,犹以为无下箸处。有一次吃了无锡名厨为他精心烹调的吴地风味美食后,说:‘吾至此,始得一饱。’结果各地方官纷纷寻觅无锡厨师。”

  朱翊钧拍案大怒:“可恶!可恶!从朕登基起,姓张的便拿出副圣贤嘴脸,劝朕力戒奢念。万历七年三月,朕要求户部额外拨十万两银子给宫里花销。张居正这厮就上言:‘财赋有限,若再征金,臣等不敢奉诏矣。’四月,朕因内库缺钱赏度,传谕工部铸钱以进。他又上书劝阻,要求朕:‘敦尚俭德,撙节财用,诸凡无益之费,无名之赏,一切裁省……’有一次,朕喝醉酒,割了两个小太监的头发。本来也是闹着玩的。冯保却小题大做,禀告母后,母后命朕下跪达三个时辰,又命张居正代写罪己诏,语多卑抑。母后叱令朕御笔誊过,颁示朝堂。更有甚者,母后还命冯保去内阁取霍光传,要废朕帝位,别立潞王。张居正把凡与冯保不睦的太监,横加‘谄佞希宠’的罪名,一股脑儿逐出宫。朕是寒天饮冷水,点点记心头。”

  “皇兄乃九五之尊,岂能受制于臣仆?听说张居正病笃,时常晕倒吐血。皇兄可知何故?”

  “身为首辅,公务繁忙,积劳成疾,这么多年,朝政也多亏他料理。”

  “兄皇说得没错,张居正执掌内阁,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他跋扈专权,两个儿子中状元、榜眼,惹世人非议。蓟镇总兵戚继光送他两名波斯美女阿古丽和布丽雅,附带又送了海狗肾。张居正嗜用春药,恣情纵欲,伤身损寿。看来阎王爷下请帖,就要去阴曹地府啦!”

  朱翊钧听了后,铁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坏笑,恶毒地说:“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第九章 母子斗法

  万历十年六月二十日,内阁首辅、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病逝,享年五十八岁。

  朱翊钧心中窃喜,表面上仍颁旨震悼辍朝,遣司礼监护丧归葬,赐白银五百两,两宫太后亦赏赉金币,并赐祭十六坛。谥文忠,赠上柱国。身后恩礼的隆重,排场的豪阔,可谓备极生荣死哀了。

  张居正一死,权力架构核心层松动,铁三角轰然倒塌,冯保势力大减。张居正受冯保委托,临终前留下遗疏,违心地推荐了冯保的老师、原礼部尚书潘晟入阁。因此人无才无德,劣迹斑斑,言官接二连三弹劾,反对潘晟进入内阁。已经离开新昌老家北上的潘晟,中途接到圣旨,已被封为武英殿大学士,令其“着以新衔致仕”。

  冯保正巧生病,在家调养。听到潘晟罢官,气愤地说:“我生点儿小病,还不至于马上死,眼睛里就没有我了。”

  当年八月,皇长子朱常洛诞生。冯保请内阁上奏朝廷,晋封自己为伯爵。首辅张四维以向无此例,不便奏议,拒绝了他。冯保又大发雷霆道:“你的官职,从何而来,今日反而负我,真是忘恩负义。”说得四维哑口无言,深恨冯保。与次辅申时行一起,发动言官揭发冯保的罪行。

  十二月初八,御史李植弹劾冯保,列举十二大罪状,条条是死罪。主要有坑陷公主,贪赃枉法,擅作威福,欺君罔上等,请求皇上参照明武宗处死太监刘瑾之例,从重惩处,明正典刑。

  朱翊钧生性爱财,见奏疏中说冯保房产、商铺遍布北京,老家深州有五千四百八十间房子,私园可与皇家西苑媲美。在为太后督建万寿寺时,“顺道”替自己在该寺的下院紫竹院东湖岸边营造逾制的寿坟,并附建寺院,命名“双林寺”。私产相当于朝廷一年的赋税收入——不由得垂涎三尺,妒恨交加,即用朱笔批示:“冯保欺君蠹国,罪恶深重,本当显戮,念系皇考托付,效劳日久,姑从宽发配南京孝陵种菜。”

  当下缇骑四出,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分头缉拿冯党,查抄冯保家产。冯保听了圣旨,知道大势已去,瘫软在地,垂头丧气。冯保家资富厚,盘查了数月之久,共得金银百余万,珍宝车载斗量。

  白发苍苍的冯保于寒风中被押解南下,来到冷寂阴森的明孝陵旁,勒令他守园种菜,以赎罪责。平日里擅作威福,尽享荣华的冯保,哪能忍受这种煎熬痛苦?不久就在落寞中郁郁而终。

  就在冯保落难之际,恰逢彩凤最小的孩子——潞王翊锡即将大婚,急需大量钱财珠宝。彩凤信佛,为祈求神灵保佑,早在万历五年,便倾尽私蓄在唐代聚慧寺原址廓而新之,筑堂建阁,由冯保督造。次年六月竣工,赐名万寿寺,张居正奉旨撰写敕建碑文。万寿寺占地约四十八亩,深庭广厦,琼楼玉宇,朱槛画廊,格局壮丽,是远近闻名的皇家大寺。寺内陈放永乐大钟并收藏无数经卷。每年的佛事布施、缮写经书及僧侣衣食所赐等,耗资不可胜计。彩凤因开销太大,手头拮据,又希望把爱子的婚事办得风光体面,便把主意打到冯保所抄的家财上。她召来翊钧,诘问:“冯保一向忠心,为何把他贬往南京?”

  “言官告发冯保与张居正朋比为奸,贪婪僭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不宜再居宫中。”朱翊钧知道母亲投石问路,绝不会单纯地为冯保鸣不平,肯定别有用心。果然,彩凤接下去说:“潞王大婚在即,珠宝无从采备,请皇帝传旨开天府置办。”

  听了母亲的话,朱翊钧怒从心起。那次酒醉闹事,母亲竟扬言要废黜他,扶立潞王。虽事过境迁,但凶谲刻薄的他一直耿耿于怀,对这位同母弟敌意极深,也知道偏爱幼弟的母亲企图染指冯保家产,便以守为攻道:“近年来,廷臣无耻,把外方贡品,尽献冯、张二家,天府藏珍寥寥。潞王大婚,按照亲王定例办理,不必过于铺张。”

  彩凤冷哼一声:“潞王亦先帝之子,天潢贵胄,焉可太委屈了他?凑巧冯保刚抄家,财富颇巨,想必尽输内库。正好拨给潞王,以解燃眉之急。”

  朱翊钧气得肺都要炸了,悻悻地想:好个偏心的老娘,真会钻空子。千方百计勒索大儿子,贴补小儿子,竟想独吞冯保财产,做梦去吧!故意叹道:“唉,冯保狡猾,早将财宝偷运走了。据南京官员奏报,冯保到达谪所时,有随从几十名,骡车二十辆。名虽查抄,所得有限。”

  “刁奴委实可恨,皇帝快下旨去追赃呀!”

  “儿臣早就命侦骑六百里加急去追了,谁知冯保已畏罪自尽,神仙也不知他把宝物藏匿何处?只落得徒劳往返。”

  彩凤见儿子满脸的厌烦,前后矛盾,一味敷衍搪塞,全无半点诚意,防母甚于防贼,心中恨极,也不敢严加训斥,愤然道:“冯保阉奴,老辣诡谲,出人意料。张居正受先皇遗命,身为首辅,不思尽忠报国,反而怙宠行私,真人心叵测也!”

  朱翊钧趁机站起身道:“母后,儿臣告退。”

  “去吧。”

  看着长子远去的背影,彩凤潸然泪下。当年的娃娃皇帝,早已羽翼丰满,能乾纲独断了。往日呼风唤雨、发号施令的“圣母”,全仗内有冯保、外有张居正帮衬。而今两人俱亡,再也奈何不了凉薄冷血的长子。明知翊钧已将冯保的巨额财富尽收囊中,却矢口否认,丝毫不肯分润。可叹自己白废一番口舌心机,毫无所获,真是自讨没趣。

  朱翊钧尝到查抄冯保的甜头,又把黑手伸向昔日的宰相。次年三月,朱翊钧诏夺张居正上柱国封号和文忠谥号,命司礼监张诚率人查抄张府。经一番掘地三尺,倾箱倒箧地搜查后,金帛很少,尚不及当年严嵩抄家的二十分之一。张诚将张居正长子敬修严刑拷问,并将张氏亲族一一审讯,逼其交出隐匿或寄存亲属处的财产。敬修熬不过酷刑,上吊自杀。女眷畏愤绝粒,饿死十余人。张氏族人走投无路,只得各倾家产,凑出金一万两,银十万两。张诚这才回京复命。

  惨况传到京师,新任首辅申时行、刑部尚书潘季驯仗义执言,联合六部大臣上疏,奏请皇上开恩从宽。在大臣的压力下,朱翊钧才假惺惺地许留空宅一所,薄田十顷,用来赡养张居正的八旬老母。但随即又降旨将张居正的弟弟张居易和次子张嗣修,刺配烟瘴地面充军。

  万历初年,北方鞑靼虎视中原,南方土司争权夺利,东南倭寇骚扰沿海。国家财政濒临崩溃,岁入不能充岁出一半,太仓积粟不足支一年。流民日多,草泽祸起。自张居正秉政后,整饬吏治、军备,重用名将戚继光、李成梁镇守北部边防;用凌云翼、殷正茂平定南方叛乱。革故鼎新,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治绩炳然。使本已气息奄奄、病入膏肓的明王朝迅速恢复了生气。到了万历十年,边境安宁,中央政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国库积银达四百多万两,仓粟充盈可支用十年以上。已建立二百多年的明朝,还能如此靖昌,全拜张居正改革所赐。虽然张居正有独断专行、气量狭小、待人不善、生活奢侈等私德失检之处,但瑕不掩瑜,仍无愧为有明一代最杰出的政治家、改革家。

  对这位再造明室、功盖天地的师相,朱翊钧却以血腥的清算,恩将仇报。竟在其死后夺其官,籍其产,流放其子弟,株连亲族。贪鄙冷酷,一至于斯!

  彩凤得知后,未吭一声,也没动心思来索取张家钱财,以免自招其辱。

  第十章 处女寡妇

  灭绝人性的朱翊钧,残忍地把张居正、冯保打入万丈深渊后,犹如小鸟出笼,无拘无束。后宫有美女数千,莺莺燕燕。朱翊钧终日依红偎翠,吸毒嗜酒,乐不可支,不再临朝问政了。大明帝国也从此江河日下,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

  尧媖感谢皇兄为自己报仇雪恨。一时固然快意,却不能排遣无尽的忧郁和孤独。虽有母亲和同胞,但皇宫中骨肉亲情非常冷漠,成年累月难得照面。她就像一个囚犯,被禁锢在公主府这个华丽的监狱里。

  为了打发漫漫长夜和白昼,尧媖沉迷在书本中。当她读到历代公主传时,对前朝公主两性关系上的开放,婚姻上的自由十分羡慕。到了明朝,由于礼教的束缚,已经没有公主再婚了。梁邦瑞去世后,尧媖虽贵为公主,却被迫为一介草民守节。更何况他俩从未洞房花烛。换言之,两人徒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万历三十五年的清明节,守寡二十五载的尧媖,耗尽了青春红颜,离开人世,只活了四十一岁。入殓时,筱倩和宫女含泪替尧媖净身,发现死者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女,竟不识人间房帏事。手中攥着一张揉得稀巴烂的信笺,抹平一看,原来正是二十八年前李继贤写给她的情诗。

  筱倩和同伴魂断神伤,不禁为公主的惨痛遭遇大放悲声。可恶的太监冯保,只为贪污纳贿,就此断送了两个无辜青年的性命和永宁公主一生的幸福。

  责任编辑 孟璐 插图 王子桐 高占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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