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锢之祸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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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6-01-02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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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谈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先得讲清楚何谓“党锢”。这里的“党”是“派别”的意思,这个派别里面的人,就被称为“党人”,具体包括一些朝廷官员和读书人;“锢”是“禁锢”的意思,其主要内容是禁止做官。因此,所谓党锢之祸,就是朝廷禁止党人出来做官。
那么,为什么要禁止党人出来做官呢?从当时朝廷的角度来看,是因为这些党人在一起互相夸赞、品议公卿、抨击朝政、左右舆论,弄得人心惶惶,这样的人永不叙用。
那么,党人为什么要聚集在一起臧否人物、议论朝政呢?党人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后汉书》的作者范晔在《党锢列传》里谈到了这件事情,简略复述一下。汉桓帝刘志还是蠡吾侯时,曾师从一个名叫周福的人,后来刘志当了皇帝,就提拔周福当了尚书这样的高官。这件事情引起了周福的同郡人、时任河南尹的房植的不满,他的宾客开始攻击周福,并且编了这样的乡谣:“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在夸房植的同时,讥讽周福是因为做过皇帝的老师,才当上官的。这样的讥讽引起了周福一方宾客的不满,也开始攻击房植。双方各树朋党,党人之议,就此开始。
按理来说,皇帝提拔自己的老师,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从现有史料来看,周福和房植也没有什么矛盾,房植一派的人为什么要攻击周福呢?笔者推测,有可能是因为周福此人没什么学问,没学问还当了大官,由此引起了一些读书人的不满,于是开始攻击。这里面实际上并不存在着什么政治利益冲突,仅仅是出于读书人之间的互相看不惯,所谓文人相轻而已。
因此说党人之议,最初开始于读书人之间的互相看不起。后来汝南太守宗资举用功曹范滂,南阳太守成缙也委任功曹岑晊,坊间又传言说:“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缙但坐啸。”意思是说宗资任用范滂,成缙任用岑晊后,自己就不管事了,两地政事主导权全落入了范滂、岑晊之手。这样的传言传到了太学里面,引起了太学生的热议,范滂和岑晊被他们视为榜样。太学生的领袖郭林宗、贾彪与当时的一些官员陈蕃、李膺、王畅互相推崇,太学生又说:“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一时间党人之议更盛。
其实所谓党人,并没有一个严密的组织,谁是党人,谁不是党人,更多凭的是一种感性上的好恶判断,比如谁和谁经常在一起,意气相投,他们自己认为是一派的,别人也认为他们是一派的。李膺、符融和郭林宗的交往便是如此。符融,陈留郡人(今河南开封人),师从少府李膺,党锢之祸后遭禁锢。李膺是个清高的人,但每次只要符融来访,就拒绝其他其他宾客来访,听符融高谈阔论。符融经常用丝质的幅巾束发,说话时挥动衣袖,言谈行云流水,李膺每次都拱手赞叹,符融由此有名。当时汉中郡人晋文经,梁国人黄子艾到洛阳,宣扬自己很有才学,经常品评人物,却又故意托病不与外人交往,赢得了一些名气,三公官府要征召人,经常都要事先听他们的意见。符融很看不惯他们,就对李膺说这两人自称豪杰,还经常装病,使得公卿们都要去探病、公府属官都要坐守他们门前听他们对征召官员的评价,他们实际上是名不副实之人,我担心他们的言论会破坏道义,应该特别审察他们。李膺认为符融说得对,便不理会晋文经和黄子艾,两人名气日渐衰落,最终在洛阳混不下去了。但符融对介休人郭林宗的态度却不一样。郭林宗刚到洛阳时,没有人知道他,郭林宗也是一个喜高谈阔论的人,符融第一次见到他,就赞叹不已,把他介绍给了李膺认识,李膺一见郭林宗,也很欣赏,郭林宗由此名扬京师,郭林宗认识欣赏的不少人,后来都通过他的引荐成为了名人。郭林宗回乡时,很多人都送他到黄河边,李膺更是送他渡过黄河,他们同船共渡,其他人在岸上远远看着他们,觉得他们如同神仙一般。
还有一则桓彬被诬为酒党的事情也很能说明问题。桓彬,年轻时与蔡邕齐名,桓帝朝担任尚书郎时,中常侍曹节的女婿冯方也是尚书郎。桓彬与尚书左丞刘歆、尚书右丞杜希关系很好,常常在一起喝酒,而没有和冯方喝过一次酒,冯方由此心生怨恨,上奏说桓彬、刘歆和杜希是酒党,桓帝将此事交给尚书令刘猛处理。刘猛一向与桓彬关系好,想把这件事情抹过去,曹节由此弹劾刘猛,刘猛被关押了十天,被罢官,桓彬也被罢官。
爱划线站队、制造舆论评议与自己好恶意见不同的人本就是读书人的一个毛病,这种风气一起,逐步发展,就波及到了整个朝政,当时很多公卿大臣害怕舆论贬议自己,纷纷结交党人,党人声势更大。
汉桓帝是在宦官的支持下,除掉外戚梁冀才得以亲政的,他亲政后,不但大封宦官,而且还把朝廷的人事任用权给了宦官。本来官员的任用权力在中央官员的手中,推举权在地方官员和地方大儒的手中,读书人也都还等着地方官员和自己的老师推举自己,现在人事任用权到了宦官手中,很多人就开始巴结宦官,宦官也在人事安排上起用自己的亲属子弟或者亲近自己的人,这就引起了相当一部分中央官员、地方官员、地方大儒和读书人的不满,他们纷纷起来反对宦官。实际上,如果当时掌握这种权力的不是宦官,而是外戚或者其他什么人,党人们也会照样反对的。换句话说,宦官们之所以遭到党人的攻击,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像党人所说的他们身体上有缺陷,是所谓的“阉党”,也不是因为他们道德败坏,是所谓的“浊流”,而是他们不仅仅只在后宫中服务,还拿走了本来属于文官系统的一部分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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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党锢之祸发生前,党人与宦官之间几次比较大的斗争。
公元153年,朱穆担任冀州刺史。宦官赵忠丧父,归葬冀州境内,违规制造了金缕玉衣、偶人等陪葬品,朱穆闻之,下令挖了赵忠父亲的坟墓,陈尸示众。赵忠等人向汉桓帝告状,桓帝下令将朱穆撤职。此事在太学生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太学生刘陶联合了几千人,到皇宫前请愿,并在奏章里斥责宦官们“窃持国柄,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这一声势浩大的行动,终于迫使桓帝改变了对朱穆的处置,赦之了事。
公元162年,太学生又举行了另一次营救皇甫规的请愿活动。皇甫规是一位平西羌有功的将军,因拒绝中常侍徐璜等人的索贿,被设计下狱。太学生张凤等人联络了几百官员到皇宫前请愿,使皇甫规得到释放。
党人与宦官之间这样的斗争在全国各地都有,比如南阳太守成缙就诛杀了与宦官关系密切的张汜,山阳太守翟超没收了中常侍侯览的家产,太原太守刘瓆杀死了小黄门赵津等。很快他们就遭到了报复,成缙、翟超和刘瓆被下狱,时任太尉的陈蕃为他们求情,桓帝不允,最终成缙、翟超和刘瓆被杀。
党人与宦官之间的斗争不断,终于导致了党锢之祸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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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党锢之祸的过程,范晔在《后汉书》中是这么说的:
“凡党事始自甘陵、汝南,成于李膺、张俭。”
前一句话说的就是上文已经谈及的周福因师获印的事情,后一句话中的李膺和张俭,是著名的党人,他们是党锢之祸发生的两位关键人物。
公元166年,时任河南尹的李膺捕杀了与宦官集团关系密切的张成,标志着党锢之祸的正式开始。
张成此人,擅长星相术,交结宦官,连皇帝也问过他占卜的情况。据说他推算到皇帝即将大赦天下(其实应该是宦官把皇帝要大赦天下的命令提早告诉了他),于是抓住机会,让自己的儿子在此之前杀了自己的一位仇人。李膺将他逮捕后,果然朝廷宣布大赦,张成死罪获免,但李膺还是不顾赦令,将其杀死。张成的一位弟子向桓帝上书,控告李膺等人“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桓帝下令在全国各地逮捕党人。
不过像这样大规模的逮捕党人,须经三府签署,但太尉陈蕃却拒绝平署,还多次劝谏桓帝,请求赦免党人。桓帝干脆免了陈蕃的官职,下令将李膺下狱,连带杜密、范滂等二百多人,对闻风而逃者,严令通缉逮捕。
公元167年,贾彪等人鼓动外戚、时任城门校尉的窦武向桓帝代党人求情,不久于人世的桓帝终于下令赦免党人,但同时下令对他们禁锢终身,永远不得为官,第一次党锢之祸结束。不过,这些党人虽然遭到禁锢,但名望却更高了,比如范滂获释归乡时,汝南、南阳迎接他的官员络绎不绝。同样,李膺罢官归乡后,很多人慕名前来,请求做他的门徒,还有人以替他赶过一次车而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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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帝死后,灵帝继位,外戚窦武担任大将军,陈蕃因为在之前的立后之争中,支持立窦皇后,所以当窦皇后成为窦太后之后,陈蕃便得以复出。为了完全、稳固地掌握权力,窦武和陈蕃联手,计划彻底消灭宦官的势力。他们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主要是在一些工作岗位上安排了一些“自己人”,比如李膺、杜密等被重新起用,尹勋担任尚书令,刘瑜担任侍中,冯述担任屯骑校尉等等,窦武此时已被尊为党人领袖之一。
公元168年五月,陈蕃借一次发生日食之机,向窦太后上书,请求斥罢宦官,窦太后没有同意。随后,窦武上书窦太后,说宦官们的本职工作是在宫中服务,现在他们反而参与政事并有了很大的权力,朝廷内外官员中,都有他们的子弟,天下之所以乱,原因就在于此,请求将宦官“宜悉诛废”。但窦太后拒绝了,还说宦官“汉来故事世有,但当其有罪,岂可尽废邪!”窦武后又多次上书窦太后,请求将中常侍管霸及苏康处死,最终管霸和苏康被杀。紧接着,陈蕃、窦武再次上疏,请将宦官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与灵帝的乳母召娆全部诛杀,没有得到窦太后的同意。
这年八月,启明星出现在西方,侍中刘瑜以善天文著称,见到这种现象,趁机上书窦太后说出现这种现象,证明有奸人在人主身边,应该早作防备,又给陈蕃、窦武写信说星辰错乱,恐对我们不利,应该尽快决断大计。陈蕃、窦武接信后,准备动手除掉宦官,于是任用朱.为司隶校尉、刘祐为河南尹、虞祁为洛阳令,窦武还上奏免除黄门令魏彪,用自己收买的小黄门山冰接替,让山冰上奏将一向与党人作对的长乐尚书、宦官郑飒关进监狱。陈蕃对窦武说:“直接杀了他就可以了,何必再审问呢?”窦武没有采纳陈蕃的建议,派山冰等人审问郑飒,郑飒供说了曹节、王甫等人的一些罪行,窦武立马让山冰、刘瑜等人上奏请求逮捕曹节、王甫等人,只等窦太后批准后就开始实行。
然而,就在窦武等窦太后的批奏之时,他的计划就已经泄露了出去,有人直接将他的奏章送呈给了长乐五官史朱瑀。朱瑀见窦武奏章大骂:“中官放纵者,自可诛耳,我曹何罪,而当尽见族灭。”宦官遂连夜结盟。王甫、曹节等人软禁窦太后,挟持汉灵帝,矫诏逮杀窦武,窦武与宦官交战于朱雀掖门。其时,使匈奴中郎将张奂正好带兵回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曹节持有皇帝收捕窦武的诏书,于是带兵与窦武作战,窦武最终兵败自杀,刘瑜、冯述等人被灭族。
陈蕃听说宦官们正围攻窦武,虽已年过七十,依旧率官署诸生八十余人,拔剑突入承天门,路遇王甫,当日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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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武、陈蕃被杀后,公元169年,又发生了张俭事件。张俭本为山阳东部督邮,这里正是权宦侯览的老家,张俭上书历数侯览家族罪恶,请求皇帝诛杀侯览,但此奏折被侯览看到,扣押了起来,张俭因此得罪了侯览。张俭又与一位名叫朱并的人有过仇怨,在侯览的指使下,朱并密告张俭与同郡二十四人为朋党,意图谋反,曹节趁机奏请捕杀党人,张俭逃走,李膺、杜密、虞放、朱寓、荀翌、翟超、刘儒、范滂等皆被杀,其他被流放、禁锢、处死者达六七百人之多。
公元171年,朝廷大赦天下,唯独不赦党人。
公元172年,窦太后死,有人写下“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的文字,朝廷又一次下令逮捕、禁锢党人,牵连者包括众多太学生在内达一千多人。
公元176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灵帝,要求解除党锢,被杀。接着,灵帝又下诏书,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禁锢终身,并牵连五族。
公元184年,黄巾起义爆发,中常侍吕强劝灵帝赦免党人,以免他们与黄巾军为伍,更可利用他们镇压黄巾起义,灵帝这才下令解除党锢。
公元189年,外戚何进掌权,图谋除掉张让等宦官,反被宦官杀死。袁绍率兵冲进皇宫,将宦官尽数诛杀。同年,灵帝死,献帝立,董卓进京,派人凭吊陈蕃、窦武。
后董卓被杀,东汉朝廷正式为陈蕃、窦武等人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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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讲过,党人虽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之称,但并不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他们为人做事也是各不相同。下面重点写几个人物的小传,从此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党锢之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陈蕃,生年不详,死于公元168年,字仲举,汝南平舆人(今河南平舆人)。桓帝时曾官至太尉,三公之一,灵帝时期曾任太傅、录尚书事。陈蕃十五岁时,曾独居一室,房子杂乱而不收拾,他父亲的一位朋友来看他,看到屋子里既脏又乱,就对陈藩说你怎么不打扫打扫?陈蕃答曰:“大丈夫处世,当埽除天下,安事一室乎?”他这位长辈听了,认为他很有志向。陈蕃最初在郡府做官,被举孝廉,授职郎中,母亲去世后,弃官守孝。刺史周景征召他为别驾从事,因直言规劝而意见不合,陈蕃辞官离去。太尉李固推荐他,被征拜为议郎,迁任乐安太守。
陈蕃任乐安太守时,李膺任青州刺史,李膺治政严猛,青州属城官吏听到消息的,都主动要求调职离去,只有陈蕃因为政绩清廉,独自留下。
大将军梁冀当权时,一直笼络陈蕃不得。有一次,梁冀派人送信给陈蕃,想请陈蕃为自己办点私事。送信的人知道如果说是办私事,肯定见不到陈蕃,于是便谎称有其他重要事情见陈蕃。陈蕃了解了情况后,大怒,叫人打死了送信人,由此得罪了梁冀,被降职为修武县令。
陈蕃任尚书时,桂阳、零陵一带的百姓造反,桓帝的一帮子近臣主张武力讨伐,陈蕃上书反驳,认为应该实行安抚政策平息造反,由此遭到桓帝近臣忌恨,外放为豫章太守。
陈蕃任大鸿胪时,公元159年,适逢白马县令李云上疏直言劝谏桓帝,桓帝震怒,想处死李云,陈蕃上书救李云,因而获罪被罢免。
桓帝一朝,封爵赏赐超过制度,皇宫内的宠臣外戚,权势很盛,陈蕃上疏劝谏,这一次桓帝倒是听了他部分意见,放了500名宫女。
陈蕃痛恨宦官集团,曾上书救因打击宦官势力获罪的地方官员成缙、翟超和刘瓆,不但没有成功,而且还遭致了宦官们的打击报复,他推选人才的奏章,经常被宦官假借桓帝之名退回,他属下的一些官员,亦被宦官借故治罪。
所以在第一次党锢事件中,桓帝下令对党人禁锢之时,陈蕃不但拒绝平署,而且他还上书与桓帝申辩,把桓帝比作商纣王一样的无道昏君,又说他杜塞天下之口,与秦焚书坑儒并无不同,言辞激烈,不留余地,完全一副抛却身家性命的架势。
汉桓帝刚刚去世时,新君未立,许多大臣畏惧宦官,为了避祸,托病不参加朝会,陈蕃责备他们说:“古人立节,事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于义不足,焉得仁乎?”诸大臣闻言,开始工作。
汉灵帝即位后,窦太后要封赐陈蕃,陈蕃说:“臣孰自思省,前后历职,无它异能,合亦食禄,不合亦食禄。”拒绝受封。
窦太后亲近宦官,陈蕃又上书晓以利害,同时批评朝中当时一些大臣像河中的木头一样没原则,浮来荡去游移不定,担心自己的官位而不敢尽大臣本分,逃避责任。陈蕃后与窦武决意除掉宦官,反被宦官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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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武,生年不详,死于168年,字游平,扶风平陵人(今陕西咸阳人),是东汉初年名臣窦融的玄孙。公元165年,窦武的长女窦妙被选进宫成为贵人,窦武担任郎中一职。同年冬天,窦妙被汉桓帝册立为皇后,窦武升任城门校尉。桓帝去世,灵帝继位,窦妙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窦武升任大将军辅政。
窦武做官,以廉洁奉公为名。据说,他常告诫自己的妻儿生活上不要太讲究,能吃饱穿暖就可以了。任城门校尉时,正值朝廷对西羌用兵紧张之时,加之连年天灾,粮食歉收,很多地方闹起了饥荒,窦武把自己所得赏赐全部分给了太学里的太学生,同时用车运送饭菜,在路边接济饥民。窦武有个侄儿名叫窦绍,时任虎贲中郎将,不过此人是个纨绔子弟,挥霍无度,窦武多次告诫他都不听,窦武于是上书请求免掉窦绍的职务。当然啦,窦武做这些事情,也有作秀的成分在里面,实际上他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廉洁奉公。公元168年的宫廷政变中,宦官王甫杀陈蕃之前,曾质问陈蕃说窦武一家无功却一门三侯,数月之间敛财数以亿计,你怎么不去管他呢!一番话说得陈蕃无言以对。由此可见王甫所说属实。
窦武好结交天下名士,第一次党锢之祸后,正是由于他的上书求情,李膺、杜密才被赦免,范滂等人才得以释放。窦武由此赢得了党人的敬仰,与刘淑、陈蕃一起被并称为“三君”,意思是道德高尚的君子。
公元168年,窦武与陈蕃相谋诛杀宦官,反被宦官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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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膺,生于公元110年,死于公元169年,字元礼,颍川郡襄城人(今河南襄城县人)。李膺出生于官宦之家,祖父李修在汉安帝朝当过太尉,父亲李益担任过赵国国相。李膺性格孤傲,不善交际,只与同郡的荀淑、陈寔来往。李膺有名后,有一段时间因免官在家授徒,南阳人樊陵请求做他的门徒,遭李膺拒绝,樊陵后来攀附宦官,官至太尉,但被天下读书人耻笑。李膺为官严明,他担任青州刺史时,青州的不少郡守、县令都害怕他,在听到他要来之前就弃官而走了。
李膺曾在边疆为官多年,先后担任过渔阳太守、蜀郡太守、乌桓校尉、护羌校尉等官职,多有功绩,素有威名,后入朝担任过河南尹、司隶校尉等官职。李膺对宦官干预朝政深恶痛绝,他担任司隶校尉时,大宦官张让的弟弟张朔任野王县县令,因为乱杀人,乃至杀害孕妇,畏罪逃到京城张让家中的夹柱之中。李膺带人追到张让家中,破开夹柱,将张朔追捕归案,迅速问斩。张让向桓帝告状,桓帝质问李膺为什么不先请示就实行死刑,李膺说以前晋文公捉拿卫成公,《春秋》肯定做得对,又引《礼记》上的话说官宦子弟犯了罪,国君即使说宽赦他,官吏也应严守法律不听从。
从前孔子做鲁国的司寇时,七天就杀掉了少正卯,如今我害怕因办事迟滞造成过失,没有想到却获了办案过速的罪过。一番话说得桓帝无话可说,只好对张让说这是你弟弟自己犯了罪,和司隶没关系。李膺从此让张让等宦官又惧又恨,据说当时黄门常侍因为畏惧他,都不敢走出宫门。当时很多士人都想结交李膺,一旦被李膺接待,即被称作“登龙门”。
汉桓帝时期的第一次党锢之祸,就是因为李膺不顾天下赦免令,捕杀了与宦官关系密切的张成引起的。李膺被赦免后,名气更大,东汉末年著名经学家荀爽,很佩服李膺,但又担心李膺名声太高,反而会引来灾祸,就劝他隐居不仕,保全性命,不过汉灵帝即位后,李膺又被起用。不久后,第二次党锢之祸发生,李膺被捕前,有人劝他逃走,李膺说:“事不逃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从容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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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密,生年不详,去世于公元169年,字周甫,颍川郡阳城县人(今河南登封人),与李膺齐名,时称“李杜”。杜密年少时就有振奋天下风俗的志向,为官时历任代郡太守、太山太守、北海相、尚书令、河南尹和太仆等职。杜密担任太山太守时,对那些当县令而有不法行为的宦官子弟,皆加以收捕,同时对自己所欣赏的人,却不遗余力举荐,比如他有次巡视到高密县,看到乡佐郑玄很有才学,就征召他到郡署做官,后来还推荐到太学学习,郑玄后来成为名士,和杜密的发现和推荐是分不开的。
第一次党锢之祸后,杜密免官回乡,当地的太守和县令都希望他能推荐自己所看重的人。同郡人刘胜,原来在蜀郡做官,此时也辞官在家,闭门谢客。太守王昱对杜密说:“刘胜是位清高的士人,也是很多公卿都要举荐的人。”杜密知道王昱是在激自己,于是就说刘胜过去也是位列大夫之人,但他有贤不举荐,闻恶不评议,明哲保身,这与罪人何易?我杜密只举荐行义行善之士,对无节之士反而要检举。
灵帝即位后,杜密复起为官,第二次党锢之祸中,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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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滂,生于公元137年,死于公元169年,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今河南确山县人),年轻时以“清节”闻名,为州里推崇,举孝廉。这时冀州饥荒,盗贼蜂起,而当地官员不顾百姓死活,依旧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朝廷任用范滂为清诏使去考察情况,范滂登车揽辔,誓言澄清天下。范滂行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处理了一批贪腐官员,还有一些贪腐官员听说他到来,弃官而逃,范滂因此有功,升任光禄勋主事。范滂去见当时任光禄勋的陈蕃,行之以下属参见上司的礼仪,陈蕃坦然受之,没有阻止,范滂认为陈藩并没有礼遇自己,弃官而去。太学生领袖郭林宗听说此事后,责备陈蕃说:“像范孟博这样的人,难道可以按一般的官场礼仪来要求对待他吗?现在他这一去,名声反而更大了。”陈蕃于是向范滂表示歉意。
范滂后又被太尉黄琼征举,这时朝廷诏令三府衙门的属官呈报反映官员为政好坏的歌谣,范滂举奏了包括刺史和一些二千石的官员在内的二十几个人。尚书责备范滂劾举太多,怀疑他有挟私报复之心,范滂回答说:“我检举的,都是祸害百姓之人,我难道会因为私心而玷污我的职责吗?因为召开三公会议的日子迫近了,所以我先举奏了事实已经查清的;那些没有查清的,将要进一步查实。我听说农夫除掉杂草后,好的禾苗才会茂盛;忠臣除掉奸贼后,朝政才会清明。如果我的话有不符合事实的,甘愿受死刑。”范滂又一次辞官离去。
汝南太守宗资久闻范滂之名,请其代理功曹,委任政事。范滂在职,严厉整肃,对违法乱纪之事,深恶痛绝,有人不孝不悌,或有不合仁义的行为,都遭驱逐,不与共事,甚至连他们的足迹也要扫除干净,同时他又着意推举那些品行高尚的人,提拔那些被埋没的人才。范滂有一个外甥名叫李颂,与宦官及其子弟混在一起,中常侍唐衡把李颂介绍给宗资,宗资任用李颂为吏,但范滂认为李颂品行不端,不能任用,所以压下来不用,宗资觉得伤了面子,不好对范滂发火,就迁怒于书佐朱零,鞭打他出气。朱零说:“范滂这样做是公正的裁断,好像用锋利的刀刃切割腐朽的东西。今天宁肯被棒打而死,也不能违背范滂。”宗资才罢手。
范滂如此行事风格,为他树敌不少,他们罗织范滂罪名,指责范滂任用的人为“范党”。
范滂曾在洛阳游学,与一些意气相投的士人经常聚集在一起评议朝政,很多官员都要来结纳他们,太学生们都很推崇他们,认为王道将要兴盛起来,有才德之人将要被普遍录用,唯独一个名叫申屠蟠的人觉得不对劲,说恐有焚书坑儒之祸,遂隐居去了。
公元166年,朝廷实行党锢,逮捕“党人”,范滂被捕入狱。狱吏对范滂说:“凡属系狱的人都要祭祀皋陶,以求平安无事。”范滂说:“皋陶是古时贤者、忠直之臣,知道我无罪,会为我向老天爷申诉的。但如果我真的有罪,祭祀他又有什么用呢?”那些同被关押的人,听了范滂这番话后,从此也不祭皋陶了。狱吏准备拷打犯人,范滂因同囚的人多有病,请求先打他,与同郡袁忠争受毒打。
桓帝派中常侍王甫审问范滂。王甫责问范滂身为人臣,不思忠于国家,反而结党营私,自己标榜,评论朝政,捏造事实,各种谋划交结。范滂回答说孔夫子有言:看见善事,要像惟恐赶不上似的赶快去做,看见坏事,要像手探沸水那样赶快躲开。我所做的,不过是想扬善去恶,以为这是朝廷所愿意见到的,不想反而被以为这是结党。王甫又责问说你们这些党人互相提拔推举,唇齿相依,不合你们意的人和事就排斥,这又是什么意思?范滂长叹说:“古时候做好事,是自求多福;现在做好事,竟犯了死罪。你们处死我之后,请将我埋在首阳山侧,让我上不辜负皇天,下不愧于伯夷叔齐。”王甫闻言默然,下令解除了范滂的枷锁。
一年后,第一次党锢解禁,范滂被释放出来,南归家乡,自京师启行之日起,汝南、南阳士大夫欢迎他的有几千辆车子之多。同囚乡人殷陶、黄穆,也免罪同归,他们处处保护范滂,同时负责接待前来探访的宾客,范滂却很忧虑,对殷陶等人说现在你们跟着我,这是给人以口实,加重我的罪祸啊!
果然,公元169年,党锢再起,大批诛杀党人,朝廷诏令紧急逮捕范滂等人,督邮吴导不想抓捕范滂,到达汝南后,竟在驿馆大哭。范滂听闻后说:“这一定是为了我啊!”遂主动到县衙投案。县令郭揖说天下大得很啊!您为什么不走呢?说罢解除印绶,要与范滂一同逃跑。范滂说:“我死了,祸事就了结了,哪敢因罪连累您,还要使老母流离失所呢。”范滂与母亲诀别,劝母亲不要为自己悲痛,范母说:“儿今日能与李膺、杜密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意思是说你现在能够与李膺、杜密这样的天下名士齐名,死也没有什么遗恨了,气节名气与长寿苟活岂能兼得!
范滂又回头对儿子说:“我想让你做坏事,但坏事不能做。我想让你做好事,那我就不能做坏事。”路上行人听了,没有不流泪的。同年,范滂死于狱中,年仅三十二岁。
当时党人之中,与范滂的举动一样的,还有巴肃。巴肃在与窦武、陈蕃共同谋划诛杀宦官事败后遭到通缉,后到县衙投案,县令同情他,准备弃官和他一起逃跑,他不肯,还说“为人臣者,有谋不敢隐,有罪不逃刑。既不隐其谋矣,又敢逃其刑乎?”终被杀。
11
郭泰,即郭林宗,生于128年,死于169年,太原郡介休县人(今山西介休人)。郭林宗少时家境贫寒,母亲想让他在县府里谋个差事,郭林宗却说大丈夫怎么能做这等低下的事情呢!后到成皋任仁屈伯彦门下学习,读遍古代典籍,又游学洛阳。郭林宗口才好,善高谈阔论,后结识李膺,很受李膺推崇,郭林宗遂成为太学生领袖人物。
郭林宗身材高大,容貌也好,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又有学问,很受人追捧,据说他在游历途中,有一次遇到下雨,把头巾折叠一角用来遮雨,不曾想他这样折叠头巾,一时间竟成风尚,人们纷纷效仿,称之为“林宗巾”。
为人处世上面,郭林宗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深谙世事,司徒黄琼征召他,太常赵典也举荐他做官,他都不去。他曾对人说我夜观天象,慎察人事,天即将塌下来,撑不住啊。和其他党人一样,郭林宗也议论人物,但他比较谨慎,言辞并不激烈。因此,党锢之祸中,他得以幸免于难。公元168年,陈蕃、窦武被杀后,郭林宗很悲痛,第二年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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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彪,字伟节,太学生领袖,颍川定陵人(今河南舞阳人)。贾彪年轻时游学京城,后担任新息县县长,后在第二次党锢之祸后受到禁锢,死于家中。
贾彪在新息县当县令时,当地老百姓贫困,不愿意生孩子,贾彪作出严格的法令:不养子女的,与杀人一样犯罪。结果几年之内,百姓养子女的以千计,生男的取名为“贾子”,生女的取名为“贾女”。又,某次城南发生抢劫杀人案,城北发生妇人杀子案。贾彪前去案发地办案,下属想把贾彪带到城南去,贾彪怒道:“强盗害人,这是常理;母子相残,这是逆天理违反人道。”于是驱车到城北办案。城南强盗听说后,到县里自首了。
第一次党锢之祸发生后,贾彪说:我不去,大祸不能解除。”遂进京劝说窦武上书桓帝,要求解除党锢。后来李膺出狱后,连连感慨:“我之免祸,贾生之力啊。”
岑晊,前文我们已经有所讲述,素有高才,为郭林宗、李膺等人所推重。岑晊在南阳太守成缙手下担任功曹时,宛县有个富商名叫张汜,是桓帝美人的亲戚,善于雕刻一些奇巧好玩的东西,多用贿赂送给宦官,因而谋得了一官半职,为所欲为,岑晊劝成缙收捕张汜。后来桓帝赦免天下,岑晊仍然把张汜杀了,连带他家的宗族宾客共二百多人,事后才报告朝廷。中常侍侯览使张汜的妻子上书诉冤,桓帝大为震怒,后成缙被捕死于狱中,岑晊逃跑,后遇赦免,州郡推举,三府征辟皆不应,李固、杜密被杀以后,他再次逃跑,据说死在江夏山中。
其时,岑晊逃走,很多人都收留掩护过他,唯独贾彪拒绝接纳他,很多人由此怨恨贾彪,贾彪引《左传》说:做事要看时机,不要连累后人。岑晊因要挟皇上获罪,咎由自取,我不抓他就算了,难道还可以收留他吗。原来怨恨贾彪的人听了,也觉得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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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寔,字仲弓,颍川郡许县人(今河南许昌人),生于公元104年,去世于公元187年。陈寔家贫,年轻时做过颍川郡许县县吏,后入太学学习。陈寔为官稳重,政治上很成熟。他在颍川郡太守高伦手下当功曹时,中常侍侯览介绍了自己的一个熟人到高伦手下做官,陈寔知道如果高伦用了此人,会引起非议,有损高伦名声,就对高伦说此人确实不宜任用,但是侯中常侍又得罪不起,就以我的名义来推荐他吧,这样您就不用受到舆论的非议,高伦听了他的建议。果然,当时很多人都认为陈寔攀附宦官。高伦后来升任尚书,临别时对郡里送行的人说了任用侯览熟人的真实过程,感叹说陈寔真是一个有好事归功上级,坏事自己承担的人!众人听了也很感慨。
第一次党锢之祸时,陈寔也受到牵连,当时很多人都逃跑避祸,陈寔说:“吾不就狱,众无所恃。”自己主动要求入狱,后遭赦免。
灵帝初年,大将军窦武征召陈寔为自己的属官。中常侍张让的父亲死了,天下名士没有一人去吊唁,但陈寔去了。后来第二次党锢之祸时,张让感念陈寔曾给了自己面子,将陈寔保护了起来,因此陈寔没有受到牵连。
陈寔一生都没有做过很大的官,这一点让朝中很多大臣很感叹,比如太尉杨赐,每逢自己升官,而看到陈寔没有升任,总觉惭愧。党锢解禁之时,大将军何进想越级提拔陈寔,被陈寔婉言谢绝。当时每次三公之位空缺之时,朝廷都想让陈寔补缺,陈寔一一拒绝。后来陈寔干脆闭门养病,八十四岁时,病逝于家中,何进派使者吊唁,全国各地来吊唁之人达三万人之多。
陈寔为人宽容。有一天他家里来了小偷,躲在屋梁上,想趁机偷窃。陈寔发现了小偷,但没有叫人抓他,而是把儿孙都叫起来训话说:“每个人都应该努力上进,勿走邪路。做坏事的人并不是生来就坏,只是平常不学好,慢慢养成了坏习惯,本来也可以是正人君子的也变成了小人,梁上君子即是这样的人。”小偷听了,又惊又惭,从梁上跳下来谢罪。陈寔开导他要做好人,又体谅说这是灾荒之年,估计你也是穷得受不了了才做这样的事情,让家人送了两匹布给小偷。据说此事传出,当地再无人偷盗。后来“梁上君子”一词便成了小偷的代名词。
14
以上笔者写了几位党人中的代表人物,可以看出,党人也是不同的,大致可以分为几类:第一类以陈蕃、窦武、李膺和范滂为代表,他们是君子类型的人物,大多书生气比较重,他们欠缺政治手腕,但是有原则、执拗、不怕死,这类人人数最多;第二类以郭林宗为代表,与实际政治保持一定距离,为人比较谨慎,有些心计,懂得保护自己;第三类以陈寔、贾彪为代表,他们有原则,政治上比较成熟,不按立场、身份划线判断人和事,而是按自己个人的基本道德来做事。
党人之所以失败,原因多多,第一点就在于党人中大多数以君子自诩,坚持正道,这既让他们自身获得了力量、意念坚定,赢得了同情,又让他们在政治斗争中显得天真自负,看不懂政治的复杂与残酷,也没有高超过硬的政治手段,从而显得志大才疏、眼高手低。比如陈蕃所说的大丈夫不扫屋子而要扫天下的豪言壮语,范滂登车揽辔、誓言澄清天下的举动,李膺还没到任就把手下官员吓跑的所谓严明,都让人觉得形式感很强、书生气十足,当故事听很过瘾,但一旦进入到实际的政治操作中,就显得非常幼稚可笑。从一些生活细节中,也可以看出党人的形式化,比如郭林宗折个头巾都能引得人们争相效仿,符融说话时爱挥动衣袖,很有气势的样子,也让朋友们很推崇,等等。反观党人的对手宦官们,却没有这些毛病,不说什么豪言壮语,平日里也不像党人那样爱摆“POSE”,该动手就动手,一点都不含糊。
党人常常意气用事,很情绪化。比如范滂作为下级去拜见上级陈蕃,陈蕃按职场规矩接待他,他就觉得很没面子,这也太自负太情绪化了,更可笑的是,陈蕃后来还向他道歉。
党人往往根据立场、身份等这些来区别好人和坏人、敌人和自己人,比如只要你是宦官,你就是坏人,你只要反对宦官,就是自己人,这是政治上很不成熟的一个表现。比如他们对待宦官任用的官员,先不管水平如何,只看是宦官任用的人,就不顾一切的反对,上来就扒其不好的地方,其结果就是造成了地方官的经常性缺失,造成了混乱。实际上即使是当时的宦官,也不全是坏人,也有一些宦官没有和党人作对,甚至还有一些宦官同情党人,但窦武、陈蕃却要求将宦官全部杀掉,这就难怪朱瑀得到此消息后,要大骂窦武、陈蕃等人,然后决定和其他宦官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党人。
党人犯的第二个错误是做事拘泥于规则,犹疑不决。比如前文所讲述的陈蕃、窦武多次请求太后诛杀宦官的举动便是最显著的例子。都什么时候了,宦官都已经准备收拾他们了,他们还在等皇太后批准自己诛杀宦官的批示,结果反被宦官所杀。
党人犯的第三个错误是借助舆论起哄。中国历史上成熟的政治家往往都是少说多做、或者只做不说之人,讲究的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党人中的陈寔倒是这样的人,但像陈寔这样的人在党人中实在太少,更多的人相信舆论的力量,以为他们几个人登高一呼,把社会舆论煽动起来,就能取得斗争的胜利。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舆论一旦被煽动起来,就会导致斗争进入到你死我活的状态,不会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明眼人比如申屠蟠,看到范滂等人在京城煽动太学生,立马觉得事态不妙,提前抽身远走,隐居避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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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通过分析党人失败的原因,指出了党人自身的一些毛病和所犯的错误,当然笔者并不是要否认党人的价值。党人身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们担当天下道义的精神却是永恒不朽的,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这样的官员和知识分子,那么这个国家就会灭亡,天下如果没有这样的人,那么文明和伦理也将荡然无存,党人精神所指引的大方向是没错的,也是我们今天从党锢之祸中所要总结出来的现代价值!
理解了党人担当天下道义的精神,就会明白为何在当时和后世,党人都会受到人们的敬仰和尊重。当时,同情和支持党人的人大有人在。
度辽将军皇甫规,他在被宦官陷害时,党人曾营救他,在党人遭禁锢后,他上书自称“附党”,要求朝廷收捕自己。
陈蕃死后,陈留人朱震,当时是铚县县令,辞官哭悼陈蕃,收殓陈蕃尸体并将其埋葬,还将他的儿子陈逸藏了起来,事情暴露后,朱震及一家人被关进监狱,遭受严刑拷打,也没有把陈逸藏匿地说起来,陈逸因此得以免祸,党锢解除后,官至鲁相。
窦武死后,大将军府的属官胡腾,不顾身家性命,前去为窦武收尸治丧,因而获罪,被勒令以后不准做官。
名将张奂,因一时不明情况,受宦官蒙惑,曾与宦官王甫一起击杀窦武,事后自责不已,上书灵帝请求为窦武、陈蕃平反,后在官场斗争中遭罢免,干脆回乡教书去了。
第二次党锢之祸中的关键人物张俭,逃走过程中,他的亲友、还有一些同情他的人都愿意收留隐藏他。张俭后来流亡到东莱,借宿李笃家里。外黄令毛钦带兵到李笃家,李笃以为他来抓张俭,便对毛钦说:“张俭知名天下,逃跑不是他有罪。即使见到张俭,您难道能忍心抓他吗?”毛钦回答李笃说:“君子以独为耻,您为什么一个人独专仁义呢?”李笃说:“您今日已得义一半啊!”毛钦叹息而去。李笃后送张俭出塞,张俭终免于遇难。不过,凡是收留过张俭的人家,被处死的多达数十人。党锢解禁后,张俭得以回乡,看到国家已为军阀割据,谢绝朝廷征召,终老而死。
后世的很多士大夫和读书人都以党人为榜样。这里说一下北宋黄庭坚和苏轼这方面的故事。
公元1104年,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原太平州知州黄庭坚被朝廷从官员队伍中除名,贬至广西宜州。黄庭坚之被贬,直接原因是得罪了当时河北的一些地方官员,在他们的陷害之下,落了个“幸灾谤国”的罪名,实际根本原因在于他卷入到了北宋中期以来支持王安石变法的“新党”与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旧党”之间的政治斗争之中,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的他,被当成了“旧党”的主要成员,名字上了权臣蔡京主持的“元祐党籍碑”,成为了著名的“奸党”人员。
黄庭坚到宜州后,生活困顿,甚至连一处稳定的住所都没有,当地官员大多不敢与之交往,唯有宜州通判余若著敬佩其为人为文,以礼相待,不仅为他联系了住房,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跟随黄庭坚学习,执弟子之礼。有一天,余若著向黄庭坚求字,黄庭坚将《后汉书》中的《范滂传》通篇默诵书写相送,虽为默写,全篇仅二三字疑误。余若著父子大为惊叹,黄庭坚则答曰:“平生好读此传。”又说:“《后汉书》虽不能全记,但此传岂能不熟记于心!”
同为北宋文豪的苏轼年少时,母亲程氏教他《后汉书·范滂传》,苏轼问母亲,假如我像范滂一样,您会怎么做呢?程氏回答说:“假如你像范滂一样,我难道不能像范滂的母亲一样吗!”
《后汉书》的作者范晔,在《陈蕃传》里对党人进行了高度赞扬。范晔首先歌颂了陈蕃等党人在国家原则遭受挑战之时,不逃避不遁世,勇于承担责任的精神,党人身上所体现的信义,正是维系天下人心根本之所在!其次他指出正是由于党人的抗争,东汉王朝才没有在桓灵二朝就灭亡,而是在形式上延续了数十年。
现将范晔这段话的原文摘引如下,作为本文的结束语:
“桓、灵之世,若陈蕃之徒,咸能树立风声,抗论惽俗。而驱驰嶮厄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终取灭亡之祸者,彼非不能洁情志,违埃雾也。愍夫世士以离俗为高,而人伦莫相恤也。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己任,虽道远而弥厉。及遭际会,协策窦武,自谓万世一遇也。懔懔乎伊、望之业矣!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汉世乱而不亡,百余年间,数公之力也。”
文/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