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县级市的国际摄影展

　　为何一个在不知名的小县城举办的纯学术摄影展，可以做出这么大的国际影响力？

　　连州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它位于广东省清远市西北部，距离广州260公里，从广州坐车前往，也需要4个小时。颇有意思的是，每年11月底，这个偏僻的县城会迎来一个奇怪的现象——大批国外艺术家不远万里地到这里聚集，来参加连州国际摄影年展。

　　今年已经是连州国际摄影年展的第11届了。对连州而言，安放如此大体量的展览是不容易的。走完城中最繁华的路段不过20分钟，没有现成的艺术展览空间，因此影展的三个展馆分别由粮厂、鞋厂和果品厂的厂房仓库改造而成。

　　小与大

　　学术性是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最令人称道之处，开放的策展人聘任制度和对学术的追求，让连州和平遥、大理有着不同的路径选择，就像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青年：大师级摄影师是一定要有的，国际视野也是必需的，策展人的履历更不能平淡无奇。

　　连州的小并不妨碍它探讨宏大的全球性议题，本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以“扩张的地域”为主题，着眼于经济、环境、全球化、城市化、人口流动，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变化。

　　围绕这一主题，总策展人克里斯多夫.菲利浦斯选取了21位摄影家的作品：居住在墨西哥北部蒙特雷市的亚历山卓.卡塔赫纳聚焦城市郊区的衍生，揭示墨西哥大城市周边近年来以爆发式增长的新型住宅区，在他的五部曲作品系列“墨西哥郊外”中，那些有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新建住宅以及住在里面的人一一呈现在观者面前；厄瓜多尔的玛利亚.特雷莎.彭塞把目光锁定在石油经济，以“输油管道”为主题，记录阿根廷、厄瓜多尔和委内瑞拉三个拉美国家的石油管道路线，沿线的风景、人和故事。同样是探讨全球变暖和气候变化，来自南非约翰内斯堡的吉迪恩.孟德尔用七年时间探访世界各地的洪泛区，拍摄被洪水侵蚀的家园和生活在其中的居民，而尼日利亚的西蒙.诺夫科则在肯尼亚山上待了18天，用定位和长时间曝光的方式描绘早已消匿的冰川边界。

　　在全球化浪潮的席卷下，连州也无法幸免，尽管日常生活的步调依旧缓慢，古老的骑楼依旧存在，很多细节也已发生了改变。主题展单元，厄瓜多尔的自由摄影师伊万.卡申斯基以影像传达出城市现代化对其家乡基多城的影响，“我是在见证祖先们数百年的习俗与充分发展的现代性之间的冲撞，这种混合让人着迷”；擅长高空拍摄的墨西哥摄影师帕布罗.洛佩兹.鲁兹把散落在墨西哥城和周围城市的所谓“人造景观”收入镜头，其作品清晰地呈现了大城市的无度扩张，不断地将附近本来荒芜一片的农村土地纳入怀中。在今天这个不断被人类重塑的地球上，无数全新的城市在曾经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崛起，无数古老的城市在悄然间被改变，地域扩张无处不侵，无论是基多、墨西哥城还是连州。

　　买得起的摄影

　　果品厂展区内的咖啡吧是连州为数不多的、可以买到咖啡的地方，也因此成为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上最活跃的社交场所。自去年起推出的“买得起的摄影”集市就设在果品厂展区外。十几个白色帐篷沿着街道一字排开，浮图网、瑞象馆等艺术机构各守阵地。这是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最直接与交易挂钩的地方。

　　摄影年展举办的这十年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快速发展的十年，尽管摄影也形成了市场，被藏家和美术馆接受，成为当代艺术的一部分，但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对绝大多数摄影艺术家来说，单纯依靠艺术市场的蓬勃所带动的摄影作品的销售并不能解决生计问题。公众对摄影的兴趣还只停留在拍摄旅行和生活，很少有人会以挑艺术品的心态购买一张照片挂在家里细细欣赏，摄影以艺术的形式从未真正进入公众的日常。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如火如荼的高价艺术市场之外，以普通公众为对象，为那些倾力投入摄影创作的艺术家找到新的作品流通和销售的模式？”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总监段煜婷说。

　　实验从2014年9月开始，鼓励摄影艺术家们在画廊市场中的流通作品之外，推出系列高版数、低价格的作品，即“买得起的摄影”。毫无疑问，它面向公众日常消费市场，试图从民间建立摄影的生产、流通与消费。

　　果品厂展区外的市集上，一件尺幅42cm×29cm的微喷摄影标价300元人民币，从去年的销售看，开市6个小时后卖出5件，购买者都是前来看展的摄影师——对连州本地人来说，300元是个需要掂量的数字。

　　大多数人的关注点还是那些摄影衍生品：海报、明信片，摄影器材小配件、帆布包……今年，市集上又出了一些新花样，有摊位推出动态明信片，借助App将静态影像和视频结合起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却与艺术收藏本身关系不大。

　　连州国际摄影年展的策展团队里有好几个摄影藏家。于2003年定居中国的托马斯.苏文一直在收藏关于中国的影像，他收藏了50多位中国摄影师数千幅影像作品，并曾抢救回成千上万张濒临销毁的民间彩色底片，这些底片记录了中国普通人生活的点滴，丰富了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影像线索。

　　这些收藏满足了苏文对中国的了解，在信息呈现方面，影像远比文字来得更直接。除了摄影作品，苏文还有相当一部分藏品是出版物，涵盖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各类相册和图片集，从建国10周年的巨型画册到传统中药材图录，到80年代末的霹雳舞姿势图解。

　　现任玛格南国际图片社主席的马丁.帕尔也是一个狂热的摄影出版物收藏者。此次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他以艺术家、策展人和评委的三重身份参展，将今年4月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的“中国摄影书集”的部分带到连州。

　　这些以中国为主题的摄影画册来自马丁.帕尔和鲁小本&泰斯的共同收藏，展览分六个章节，通过橱窗实物、放大的封面和内页展示了清末民初以来的中国影像语言。此外，还展出了获得“中国摄影样书比赛－马丁.帕尔评审奖”的优秀作品。马丁.帕尔表示，“中国是被遗忘的摄影画册之国，其非凡的摄影画册作品鲜有人知”，言外之意，这是一段有待挖掘的艺术史，也是一个有待发掘的市场。

　　特约作者 金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