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达利的财富糊涂账

　　说起萨尔瓦多·达利，这个与毕加索、马蒂斯一起被认为是20世纪最有代表性的三个画家之一的西班牙超现实主义代表人物，人们自然会想起一块融化的表、两撇朝天的小胡子、像青蛙一样高高鼓起的眼睛，以及那些荒诞不经的怪异行为。

　　达利一生追求与众不同，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超现实主义的味道，在财务问题上也不例外。“富二代”达利从来不知道金钱的价值，直到他被父亲逐出家门、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之后，终于意识到金钱很重要。认识到这一点后，他迅速而努力地从超现实主义转向了超级现实主义，让自己成为了富翁。

　　去世前，他决定将全部遗产捐赠给西班牙政府。又一次成功地达到了“与众不同”的目的。

　　怪孩子的第一次交易

　　1904年5月，萨尔瓦多·达利出生于西班牙小镇菲格拉斯，腓尼基人建造的商业中心。父亲萨尔瓦多·达利·卡西是个国家公证员，家境殷实。从达利自己的回忆录中我们看到他家有不少女仆，而他父亲周围的朋友都是些有钱人。

　　在家人眼里，达利从小就是个被宠坏的怪孩子。他用别针刺伤了一位保姆，仅仅因为她带他去买糖果的商店关门了，5岁的他把更小的孩子推到5米高的桥下，摔得头破血流差点丧命，6岁的他趁人不注意狠狠踢他3岁小妹妹的头；在老医生聚精会神准备给他妹妹扎耳朵眼的时候，他突然跳出来用鸡毛掸子抽在医生的脸上……除了凌虐他人，他也通过凌虐自己来获得旁人的关注，比如发疯似的尖叫、故意让鱼刺卡喉咙、装作抽搐，甚至在学校里当众从很高的台阶上往下跳，把自己摔成狗……

　　他自己说，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获得快感，只为了“与众不同”。“我讨厌‘正常’”。

　　所以，他在学校里面实施“用自己的十分钱的硬币换别人五分钱硬币”的数学游戏就一点不奇怪了。孩子们都疯了似得围在他身边，急于兑换。他则编出各种借口找父母要钱，然后得意洋洋坐在那里开始交易。

　　同学们相互传闻：“你知道达利换出去多少钱吗？”“十五个比塞塔……”“不会吧，真的吗？”对于大家的惊讶和授予他“疯子”称号，达利表示十分享受。

　　一切为绘画天赋让路

　　理性的公证员父亲对儿子的任性无奈之极，他认为父亲的义务就是要培养孩子达到生活自理，可以从事自由、科学甚至文学职业，但是直到达利成年，他也未能在教育方面取得成功，不得不与自己的理想妥协，因为达利除了从小展现出绘画天赋之外，其他任何知识都没有学会。

　　父亲决定让他考入马德里美术学校，以便他学成之后成为美术教师。

　　考试是用六天时间临摹一幅作品。第三天，老师说达利没有按照要求的尺寸作画，太小。父亲决定让他擦掉重新画，达利又用了两天，完全找不到感觉，他和父亲都快绝望了。第六天，达利没时间了，用最短时间画完，尺寸比第一次画的还小。他们都觉得考试完蛋了。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达利被录取了，考试的评语是这样的：“尽管没有达到规定尺寸，却画得完美无缺，考试委员会予以通过。”

　　达利住进了学校的高级公寓，过上了他一生中最为勤俭、努力和规律的生活。他的生活严格局限于学习，早上从公寓乘车到学校，晚上从学校乘车回公寓，不逛街不看电影不交朋友，没有任何年轻人应该有的消遣，每天的开销不到一比塞塔。亲戚们都为他刻苦的苦行僧似的生活担心，觉得太过残忍。

　　达利只是作画，他觉得任何一点多余的东西都会让他感到厌烦。

　　马德里的疯狂人生

　　达利的苦行僧生活过了四个月就结束了。

　　四个月里他创作了两幅立体主义画作，因为出去时没关门，被人发现了。人们成群结队来观看他的画，发出惊叹的声音。达利立刻被纳入了一个纨绔子弟的团队，他骨子里的疯狂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们去马德里最时尚和昂贵的地方喝茶、买最贵的衣服、给出让服务生目瞪口呆的小费，彻夜喝酒、宵夜、跳舞……拿着他们父母的钱挥金如土。

　　很巧，达利过了没几天昏天黑般的生活。因为他对学校提拔一名平庸的美术教授的事情表示抗议，他被当作“精神领袖”被捕了。

　　达利对这段身陷囹圄的时期倒很满意，每天下午他都可以和其他政治犯一起喝香槟，透过铁窗看外面的景色，还恢复了《巴别塔》的创作。他说，置身于真正的监狱，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终于让他紧张的精神得以放松。监狱的生活，并不比他苦行僧的日子难过。

　　因为没有足够的罪名起诉，达利很快被释放了，他回家等待处分期结束后又回到了学校，重新开始了花天酒地的生活。父母的钱都被败光之后，疯狂的小团队想出了各种“找钱”的办法。

　　比如有人把家里人送的钻石戒指当掉了，一个人神奇地把他还没有继承到手的房地产抵押出去了，一个人卖掉了汽车，他们还利用“富二代”的身份去找人借钱，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建立了一点信任感，然后再用这点信任感去借更多的钱。

　　在借钱时，他们使出浑身解术与那些诚实慷慨的朋友们聊现实主义、天主教教义，努力赢得对方的好感，目的则是借钱。一旦得手，他们会认为是用自己的“智慧”换来了钱，并没有需要还钱的自觉。有一次达利在借到钱之后还厚颜无耻地喊道：“我们被抢了！我提出的看法比这要值钱得多。”

　　这样放荡的生活持续一年之后，达利得到通知，他被永远开除出马德里美术学校。

　　达利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去巴黎一显身手了。

　　巴黎的爱情与转折

　　达利的才华使他在巴黎过得很顺利，与毕加索交往、出入上流社会、开画展、筹拍电影……直到遇到了现实主义诗人艾吕雅夫妇。

　　达利与艾吕雅夫人加拉几乎是一见钟情，加拉的智慧治好了达利大笑不止的怪毛病，诗人气质和才华则获得了达利的倾心。

　　两个人完全无视世俗的约束双双坠入了爱河。与很多艺术家需要不断用新鲜爱情来激发艺术创作不一样，达利对加拉的爱情专一而持续，直到加拉去世甚至持续到达利自己去世。加拉对达利的思想和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帮他把混乱的日常生活归于正常，充当他的经纪人、秘书、模特和创作伙伴。

　　达利与比自己大十岁的有夫之妇同居，加上达利一次很不谨慎的言论，父亲发怒了，写信通知将他逐出家庭，也就是说达利再也不能从家里获得经济上的支持。紧接着，达利的其他好运也随之结束了——代理他作品的画廊行将倒闭，达利陷入了经济困境。

　　加拉帮他去巴黎讨回了画廊的一些债务，他自己则拜访诺埃尔子爵为他画一幅画并获得了一笔预付款。达利拿到支票的时候，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钱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去银行兑换支票的时候，达利差点把事情搞砸。当银行业务员恭敬地叫达利的名字时，达利疑窦丛生，表示自己从不认识这位先生，不肯把支票交出去。他打心眼儿认为银行职员会和他一样产生将顾客的支票吞下去的想法……当然幸好有正常思维的加拉在，支票最后有惊无险地兑换了。

　　拿到这笔钱，他们在利加特港购买一栋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子。房子不大也很破旧，他们自己设计了房子的每一个细节，交给工匠去完成。利加特港的房子在达利后来的一生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他们几乎每年都要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达利很多著名的作品都是在这里产生的。

　　利加特港的房子改建的同时，达利也遭遇了一生中最为狼狈的时期。画廊彻底倒闭、电影合作者要摆脱达利独立拍摄、工匠要求增加预算而他们口袋里已经没钱了，他们向朋友们求助却根本收不到回音……达利没有了女仆，家徒四壁，家里连面包渣都没有了。

　　最糟糕的时候，达利为了向一个朋友借50比塞塔，用仅有的一点钱买了一张去朋友那里的单程汽车票。如果借不到钱回来，他们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利加特港的艰难岁月

　　这一段时间的艰难岁月彻底改变了达利的金钱观，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认为“十分钱换五分钱”是一项伟大交易，或者觉得小面额的纸币没用而全部将之扔掉。幸好有加拉。达利说，加拉能用有限的资金奇迹般地将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们从来没有拖欠费用，生活整洁体面，给小费仍然大方。手头紧张的时候他们闭门不出，达利将全部时间投入创作中，哪怕一份很小的订单，他也付出了全部心血。加拉常常指责他不该为那些无足轻重的订单和微不足道的酬金花费太大的精力，而达利却说，作为一个天才，那些订单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天才的命运本来应该是直接被饿死。

　　达利独特的思维和生活态度支撑着他们的生活，除了绘画，他们在海边散步、与渔夫们交谈，在没有电的小房子里过着简朴而与世隔绝的生活，巴黎的夜光和美酒暂时被他们抛在脑后。达利说，他在那时学会了安贫乐道、约束和思想的磨砺。

　　加拉教达利如何穿戴，如何下楼梯而不至于摔倒三十六次，如何不会连续把钱搞丢，如何在吃饭时不要把鸡骨头扔到天花板上……

　　就在他们简陋的小房子里面，达利有一天轻微的头痛之后，突然产生了画两只超级柔软的钟表的想法。几天后，精明的美国画商朱利安？利维买走了这幅名为《坚守记忆》的画，然后，此画被一卖再卖，最终悬挂在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墙上，成为了达利最为知名的名作，《记忆的永恒》。

　　《记忆的永恒》在纽约首次展出的时候，达利才不过28岁。他的好运马上就来了。

　　在美国成为富豪

　　在富有的美国夫人凯利丝？柯罗斯比的鼓励下，达利请毕加索帮他们购买了船票，他们踏上了美国的土地。画商朱利安·利维两次在纽约举办的达利画展都获得了成功，几乎所有的画作都卖出去了。

　　在美国，达利他们被安顿在弗吉尼亚的汉普顿庄园，也是凯利丝·柯罗斯比夫人的庄园。当时作家亨利·米勒也是那里的客人。当柯罗斯比夫人回到庄园时，她惊讶地发现画家达利正在写他的回忆录《萨尔瓦多·达利的秘密生活》，而作家亨利·米勒正在画水彩画。

　　随后，达利的画展在美国八个城市举行，达利在美国确立了自己的名声。美国的勃勃生机为他的商业化铺平了道路，他在其他艺术家之前，大胆画了可口可乐瓶子，指向种族问题，画出了美国人对橄榄球的热情。与此同时，他画了许多肖像，为住宅设计笔画，其中有他为格蕾丽公主的公寓住宅作的版面油画。他定期与时髦杂志合作，为芭蕾舞台创作布景、设计服装，还写小说。

　　从1950年到1970年的20年间，达利每年都画一幅博物馆尺寸的油画。所有这些作品现在都在博物馆或者成为个人收藏。此外，达利从来没有停止过画素描和水彩画，还有蚀刻画。达利的努力和多产让很多美术行家迷惑不解，艺术品难道不是越少越值钱吗？超过60岁的成功的艺术家不是应该变得理性和保持沉寂吗？

　　但是达利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性”和“正常”的人。他在自己的大脑上加载了一个“超速运转”的发动机，使自己可以在24小时之外再工作24小时，艺术的、科学的、经济的、社会的以及时代的历史现象都成为他艺术创作的原料。他卖自己的画作时标出高价，超出拍卖行的价格，画商和收藏家们对此的指责对达利而言就像是表扬。

　　1982年加拉病世，达利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创作动力。七年后，达利将所有遗产捐给国家，在自己的老家菲格拉斯去世。

　　【文章资料来源：《达利自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 刘京胜 胡真才 译；《达利谈话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1.12 杨志麟等 译】

　　TIPS：达利语录

　　我不像喜欢复制品一样喜欢原作。我总是鼓励人们复制我的绘画，因为我发现复制品要比原作更好。

　　我是个十足的吝啬鬼。我有许多钱时，我就喜欢再有更多更多的钱。

　　我要劝告约翰逊总统立即承认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你显然不能否认这个大国的存在。

　　对于像我这样的神秘主义者来说，人就是可以变成黄金的炼金术的物质。

　　我的艺术不是单纯的绘画和珠宝作品，而是汲取了物理学、建筑学、数学和原子物理学，融汇贯通的结果。

　　文︱张亚雄